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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身材不高，微胖，脸上总笑眯眯的，对人非常和蔼。据祖母讲，祖父从年轻时起给人帮工，到后来自己做生意，无论遇到什么烦心事，他都不会忧愁，心胸很宽。他总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该吃吃、该睡睡。
在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一二八师驻守彭场，当时的师长叫王劲哉，杀人如麻，军纪严明。为了防日本人偷袭，每家抽丁轮流放哨。放哨时如若疏忽出了事，轻则挨打，重则杀头。被抽者无不战战兢兢，高度警惕，有一次轮到祖父放哨时，他却搬一把椅子到哨位，坐着值班，坐着坐着，打起了瞌睡。幸好没被巡查的人发现，别人惊出一身冷汗，祖父却说我福大命大，自有天照应。
祖父十五岁时就到张沟陈德記粗貨店帮工，一直干了十二年，后来囬到沙湖，帮恆兴粗貨店打工，还用六十吊铜钱入了股。 结婚后，有了孩子，祖父深知帮工的艰辛，为了不让儿子长大帮工受苦，于是自己做摆摊做生意。由于当时沙湖市场不大，同时也免得和厡东家发生生意上的矛盾，决定另闯码头。1930年左右搬到彭場，摆了三年摊子，后来租了个门面开粗貨店，招牌“刘万兴”， 靠着祖父的打拼，我们家终于在彭场站住了脚。 資金多时积累到光洋二千几百元，生意繁忙时，还把亲戚請来帮忙。
祖父做生意，老说要凭良心做事，和气生财。老乡上街，在我家店前张望或者停留一下，祖父总是热情的上前打招呼：“禄喜哥，赶街了？进来歇息一下。”招呼进店，闲扯半天，不管做没做生意，到了午间，有时还贴上一顿饭。所以那时家里吃饭的人特多，用祖母的话说，有时像开流水席。弄的祖毌烧火忙不赢，一双小脚不点地，累得很。家里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有人问有什么秘诀，祖父总是说，薄利多销，“加一（分利）吃饱饭，对本（赚钱）饿死人。”就是有一样，我至今都没有搞明白，祖父招呼人的那“禄喜哥” 是一个什么称呼，赶街的老乡，无论相识或不相识，无论年令长或幼，怎么就答应着进了店子呢？
祖父对我非常疼爱。小时候早晨我起床了，走到第一层腰门，总是一屁股墩在地上不起来，非得要祖父来抱我，别人不行，不管祖父在前面有多忙，这几乎成了惯例。如果大便了，也嚷着让祖父来擦屁股。祖父每次帮我后，还笑呵呵的用手在我屁股上輕輕地拍几下，口里还念到：“吃的多、屙得多，屁股受奔波”。
我到四、五岁时，还挺不争气，有时晚上尿床。大人们知道了，就取笑我，説我是夜晚“搭洋船、下汉口”， 祖父还乐呵呵的念起“撒尿宝歌”， 説“撒尿宝，卖灯草，卖的河那边狗子咬，狗子狗子你不咬，还是我的一个撒尿宝。”等到我哇哇的哭起来，祖父就抱起我开心的哈哈大笑。
我小时候头上老长疱，祖父把就我抱到一个叫欧四爹的人那里去挤，那人死劲地按住我的头，用碎碗瓷片把疱划开后，两手按住拼命的挤，血水脓水一片，既不消毒，也不用什么药。我疼得哇哇乱哭，祖父却还笑着说，“包老爷，好了好了！”直到现在，我头上都还有儿时挤疱留下来的疤。
祖父常常顶着我到街上玩，买东西给我吃，我记得最深的是一家姓梁的卖的“油炸汤元”，大大的、松软的，外脆内软，油炸糖炒，裹着褪?了皮的白芝麻，非常好吃。领我上街，一到了汤元铺门口，我就赖着不走，吵着要祖父买油炸湯元吃，祖父几乎每次都是依了我。
现在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油炸汤元了。
54年春，祖父天中了风，那时除了中药没什么医治手段，而中药也没什么疗效，人行动不便，祖父体胖，祖母照料他，体弱又搬不动。病了很长时间也没好转，虽然思维还较清晰，但那年夏天逃水荒，一折腾，病情就迅速恶化了。
逃水荒前，家里生意已渐渐萧条。祖父人不能动，但思维明白，他躺在椅中，看到生意败落，有时暗暗流泪。祖母看到祖父垂泪，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是看見自已创立的家业，現在已逐漸衰敗而伤心。，就嘱咐家人，再也不要让祖父看到前面的店铺的情况。
祖父的病越来越严重，次年春就去世了，终年65岁。
祖父去世时，家里生意已经关了门，搬到一间平房，与表叔一家同住。祖父出殡时，我跟着大人们去送祖父。走到金家桥时，由于桥太窄，棺材抬不过去，抬棺的人只好用两根杠子，别着抬“通天杠”。哪知棺材质量差，杠子一撬，棺材就露出了缝，咔咔作响，棺材中的石灰直往外漏，我很担心祖父的遗体掉出来。后来重新捆扎，才把祖父的棺材抬到墓地，草草下葬。祖父的坟墓后来在合作化时也被平掉，再也找不到了。
而祖父唯一的一张照片，也在文革中被毀了，現在，除?了我们对他的记忆、怀念和传承，祖父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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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5-14 23: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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