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两岁多,是无人管教的野丫头。每天只会吃吃睡睡爬爬,连路也不会走。70多岁的姥姥对着跌倒在地的我大叫:“丫头,过来。”我颠颠儿地跑过去,没有学走路的过程,直接从只会爬瞬间会跑。
从此,她教我端茶倒水、笑不露齿,也给我讲有趣的童谣。不计利益得失,只顾含饴弄孙,一过十年。之后我去学校周边住读,她去儿子家养老。
16岁那年,在一场秋雨中,她去世。我正读高三。家人怕耽搁我的学业,瞒着我,葬礼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小时候在她指导下写的记忆模糊的悼词,代替我,出现在葬礼上,成为我和她最后连接的纽带。
得知葬礼后,我没有痛彻心扉的伤心,也没有大彻大悟对生死的感悟。只是那些像吃胡萝卜一样吃人手指的巫婆、吃面爱放生姜大蒜肉丝的壮士这样模糊的童年故事,在很多年后,依旧在心中回荡。
生老病死,万般不由人,我留不住她。但我终身感谢这个在我人生中播洒第一缕阳光的人。
21岁那年,在对小城镇的讨厌和对父母之命的厌烦中,我开始了第一份工作。那时候,未来生活的重担、工作学业间的转换、职业道路的规划,常常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非常心不在焉。A老师在那时候出现。
或许是看不惯我心不在焉的态度,或许是为了给自己以后的职业生涯铺路,A老师强拉着我,逼着我对工作上心。他告诉我学校知识以外的各类人际琐碎,说着工作中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处理,我不置可否,但在琐碎、逃避、慵懒中,竟然开始喜欢那份本身不在意的工作。
于是我越做越好,还获得了一些省市的奖项。当时与A老师素来不和睦的B老师也对我刮目相看,也经常拉着我谈过去未来、人生理想。之后也有C、D、E、F老师,和G、H、I、J姐妹,我听得多,说得少,在清醒与糊涂之中度过了三年。
如今又过去了三年。我早已经离开了第一份工作,ABCDEFG也各自天涯。
这群和我触手可及、把臂同欢的人,为我拼尽全力、耗尽心神,我没留住他们,他们也没留住我。但我很感谢他们。因为有了这些过往,才成就今天的我。
心理学上,有一种“契可尼效应”,也叫未完成情结,是指人的内心天然具有达成目标的趋势,那些“未能完成的”、“不成功”的事件,往往更使人耿耿于心,难以忘怀。
如何对待我们留不住的人,所取的那个姿势,真正并非为了对方。根底上,是我们要做一个怎样的自己,是仪态万千,是拧巴纠结,是卑微如尘土,还是扭曲如蛆虫。
张爱玲都会说:即使一切都失去了,爱情总还是会留下点什么。你留不住的人,留不住的这段相处,总还是会留下点什么。如何对待,选择让什么雁过无痕,让什么刻骨铭心,是格调问题。
生活中真的有很多艰难和苦涩,留不住想留的人,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在这些艰难和苦涩的包围中葆有一颗有温度有器量的心,是境界,也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