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土人情] 通州河，我的母亲河

通州河唐桥段（图源见水印）

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我的祖国》中唱道：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梢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有人问歌曲的词作者乔羽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写长江或黄河呢?乔羽先生回答：每一个中国人的心目中，都有一条大河。乔羽先生说出了亿万中国人心中的乡愁。在我的心中，就有这么一条河，它丰富了我儿时的记忆，承载了我一生对故乡热爱的情怀。这就是我的母亲河——通州河。

通州河发源于汉江支流，从北到南横贯我的家乡，我们的祖祖辈辈生活在大河两岸，在这条河里挑水做饭、浣衣洗菜，这条河无私地滋养着住在两岸的人们，灌溉着广褒肥沃的田野，也见证着两岸的时代变迁。

春天的通州河，河水清澈澄明，常有捕鱼的人悠悠的踩着小船，放着鸬鹚，在河上捕鱼。我们一大群孩子，便在河岸随着水上的渔舟行走。看捕鱼人用竹篙从河里捞起刚从水底钻出水面的鸬鹚，一只手提着鸬鹚的脖子，一只手卡在喙上对着船舱，只见鸬鹚从喉咙里吐出一条又一条大大小小的鱼儿。之后，作为赏赐，捕鱼人将一条小鱼给鸬鹚吃下，然后把鸬鹚扔回河里继续捉鱼。有的鸬鹚偷懒不肯潜水，捕鱼人便用竹篙猛烈敲击水面，鸬鹚们见状，吓得赶紧潜水工作。我们饶有兴味地在岸上观看着，觉得十分新奇有趣。

春天的河面风平浪静，坡边水草丛成群的小蝌蚪扭动乌黑的身躯，在春水中自在的游弋。比赛打水漂，是我们这群孩子另一个有趣的节目。大家找来薄薄的小石片、小瓦片，弯着腰，平着水面把瓦片用力扔出，看着瓦片击水泛起的涟漪渐行渐远，一阵欢呼。漂的最远的那个同伴，便会得到漂的最短的同伴献出的奖品——一把沙锅里炒出的豌豆。这一把豌豆，在比赛中传来传去，到比赛结束的时候，大家围着在河岸的草坡，胜利者掏出豌豆来，分给同伴们享用，豌豆放进嘴里咀嚼，咯嘣脆响，香气萦口，多少年来，无论走多远，我丝毫都未曾忘却那香绵的味道和温馨的场景。

夏天的母亲河，是我们最期待的季节。每到暑假，这里便是孩子们的乐园。

午歇之后，趁大人们下地干活去了，小伙伴们便不约而同的溜到河边，开启各种水上运动模式。水上的节目可谓是丰富多彩，有比游水速度看谁先能游到对岸的、有比赛泅水最远的、有在河边浅水区打水仗的，还有的爬上三四米高的木桥，摆着各种姿势往下跳水的……不一而足，乐不可支。玩累了的小伙伴，就趴在河边，在水草丛抓鱼，总会抓到一些好看的小鱼儿，拿回去养在玻璃罐头瓶子里观赏。

由于大人们怕孩子不慎溺水，管束的很严格，严禁孩子们在没有大人陪伴的时候下水玩耍，晚上从地里收工回来后，会用各种方法检查孩子是否偷偷下水玩耍。比如，用指甲在孩子胳膊上划一道，如果出现白印痕，就断定是下过水，便会受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孩子们是何等聪明，为了避免短裤来不及完全干好，通常都是把短裤脱下挂在河边的柳叉上，光着屁股下水玩耍， 为了防止大人抠胳膊检查，在大人回到家前，把毛巾浸水后拧到半干，把胳膊擦拭一遍，这样大人就划不出白印痕来，以逃避惩罚。

日渐西沉，空旷的田野上响起了收工的铃声。地里干活的农人们陆续收工回家，小伙伴们才恋恋不舍的从河里爬上来，意犹未尽的打闹着回家，做好准备，迎接大人的检查。

忆及此处，我有感而发，挥成小令一首：

曾记儿时，湍急河中方泳罢，赤身又逐岸边鸥，光腚不知羞。小桥犹作高台跃，博得众童欢谑。怅望西岸剩斜晖，母唤更迟归。

这美好的场景，在四十余年后的今天已不复再现，当今的孩子，得到大人全方位的保护，却不能经过风浪的洗礼，得不到大自然的陶冶和磨练，失去了野性和与大自然相亲的真趣。每思及此，心中总是怅然若失。

记得有一年大旱，大河水位低落，河水不能从闸口直接排放到田边小渠。沟渠都干涸了，眼看庄稼渐至枯萎，生产队干部紧急组织村民抗旱，每家每户把自家的长板凳、 芦竹编的帘子（晾晒农家物品的用具），全都搬出来到指定位置串装起来，从河坡一直排到田边，大约有二三里长，村里又把买来的透明薄膜铺在竹帘子上面，搭成一条临时的人工水渠，用抽水机从河里日夜不停的抽水，机声隆隆，夜以继日，虽是万千辛苦，可旱情得到大大的缓解，确保了粮食收成，农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大约是我对这条大河在危难中滋养家乡人民的最深记忆了。

每到仲夏之际的农忙季节，乡下称之为“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秧，生产队便开了集体食堂，省去各家各户回家做饭的时间 ，便于集中劳动力突击赶在季节前插下晚秧。孩子们最爱去集体食堂蹭饭了。他们不是嘴馋，只是欢喜那全生产队的人都席地坐在平整干净的禾场上吃饭的壮观而热闹场面。生产队为了丰富食堂餐桌，在湍流的通州河里布下了拦河网网鱼，这网很大很沉，拦住了整个河床，可谓河网恢恢，无鱼可漏。每天下午定时起网，起网用的是轮舵一样的轱辘，需两三个成年人合力慢慢的转动起网，每回起网都会有所收获。原始的生态，从不亏待勤劳的人们。记得有一次，网到一条很大的鱼，看上去有一米多长，一个大人扛起来都很费力，人们高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不用说，在经过一天劳累的忙碌之后，村民们当晚享受了一次饕餮大餐。

图丨原沔阳县通海口公社四大大队的郑宇在1975年“双抢”中成绩显著，被评为“五好社员”的奖状。（1975-08-16）

在那个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电视、甚至连电也没用上的年代，大河之上、木桥桥面便是人们晚间乘凉的绝佳去处。这座木桥长约二十米，宽不到三米，狭长而坚实，有的地方还可以从桥面缺隙看到三四米下的翻流的水面，近百年以来，它维系着两岸不同的生产队的交通，也着维系着两岸人们淳厚的情感。每到夏夜，月上柳梢头，家家户户吃过了晚饭后，人们都会陆陆续续地来到木桥上乘凉。这也是农人们在苦夏中最惬意的时光。人们悠闲的散坐在桥面，享受着河面吹来的凉爽的晚风，倾听着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讲各种志异。小孩子们每天都迫不及待地盼着天黑，去那里听鬼怪传说，听传奇故事，听到恐怖之处，小手紧紧抓住大人的胳膊不敢放手，生怕有厉鬼从身后突然窜出来。散场回家的路上也没有了白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紧跟着人群，不敢走在最前也不敢拉在最后。

这情形，在物质生活丰富的今天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感慨良多。深感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精神生活比如今更加富有、更加质朴，人们的交流是面对面的促膝交谈，亲切、暖心。

秋冬的大河，或秋风萧瑟，或朔风凛冽，没有了夏日河水奔流的狂野，显得格外平静而安宁。只有到了最严寒的时候， 河里结了厚厚的冰，似乎才会再给冬季冷酷的大河，增添一些热闹的气氛。一些胆大的孩子，不怕寒冷，在河道冰面上溜起冰来。胆小的孩子就在岸边呐喊助威，有的在冰上摔个仰面朝天，引得岸上的孩子们一阵哈哈大笑。再有顽皮的孩子，就直接从冰面一路遛去上学。

母亲河的四季，写满了耐人回味的美丽的故事，把这些零散的记忆串起来，就象电影一样，播放着我的童年生活。而今，年愈五十的我，将这些碎片的记忆带进了人生的风中和雨中，带到了千里之外的南国，带进了我对故乡深深眷恋的梦里，从未稍加忘却，那是我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乡愁。

2022年7月4日草于深圳市西乡

文字丨许明

图片丨源自网络

推荐丨王伦才

编辑丨光头陈青

许明，笔名闲云野鹤，通海口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宝安区诗词学会副会长，东莞市诗词楹联学会楹联评论委员会副主任。荣获全国性诗联赛大奖百余次，曾担纲全国楹联大赛评委，参与编校《中国对联作品集》、编纂《梧桐山志》等典籍。有楹联作品在国内多地著名景区镌刻悬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