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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困难的日子,就是原来宣传的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59年至61年。这三年里我还有一些记忆与经历。
食堂里的变化:在大跃进时期,居民食堂里基本还是米饭,可是一段时期后,白米饭吃不成了,好像变化就是一夜之间,那天一上学,学校集中到操场开会。校长说,“从现在开始,要吃杂粮了。因为杂粮有营养,所以搭配20%。”我放学后到食堂一看,果然在米饭里夹着黄豆。虽然不太好吃,但想着老师的教导,还是都吃下去了。开始时有同学不适应,吃了拉肚子,上课也要多次举手向厕所跑。
老师有时问,“你怎么啦?”有个调皮的同学学着校长的外地口音,怪腔怪调的说,“黄都(豆)里面有银样(营养)!”引得课堂上哄堂大笑,老师也就明白了。
后来杂粮的比例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只有了杂粮与稀粥了。炊事员成了一个权力很大的人,谁都要讨好他,笑脸相迎的,否则大叔一生气,后果很严重。炊事员经常来都是看客打粥,干部多一点,干一点;其它人少一点,稀一点。如果你敢提意见,干脆让你稀得照得到自己的影子。当时群众把这种稀薄到了极致的粥,叫做“浪打浪”,我一直觉得群众是真的有无穷的智慧,他们总结炊事员打菜打饭手法有如下几种:一种叫“黑鱼拱窜”---勺子狠狠的钻到锅底捞干的;这是对干部或者关系好的;二种是凤凰扇翅---抖落一点这是对一般群众;三种是乌龙摆尾---加大摆动勺子的力度与幅度,勺里抖落得基本上只有一半了。这是对成分不好的或者是关系不好的人。但是谁也没有那个胆量去提意見。
再到后来,连这种食堂都没法办了,只能解散,各回各家。但有的家庭连锅都没了,大炼钢铁时全部上交或是搜走了。
各回各家也得吃饭啊,我与二姐从此多了个任务,每天放学后都要去挖野菜,供家里人搭着吃。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时候野菜特别多,长得很茂盛,农田里长满了各种野菜,我们开始还只吃其中几种口感好一些的;但渐渐的,吃野菜的人越来越多,野菜也越来越少,吃的野菜品种也越来越杂;我现在都还记得一些稀奇古怪的野菜名:什么叫狗叫车(JU),刺热巴,范耳藤,野莴笋……有好几次挖野菜时,我和二姐把田边播种没播完的棉籽装一书包回家,炒熟了,当零食吃。
二姐比我大二三岁,她精明能干,很“扒家”, 做事又“猴心”, 每次挖野菜,砍柴草她都比我多得多。我稍微有一点偷懒,她就要督促我。有一次割谷兜子做柴火,她割了一大堆,我还只有一点点,她就墔我快点割,结果我一赶忙,一镰刀砍在了我的左脚上,鲜血直流。
有一次起大风,居委会叫居民们离开自己的小家到较结实的文化馆避风。躲了一天,大家都饿得不行了,居委会的人抬来了一筐糠做的粑子分给大家,我也分了两个。一吃才知道粗糙得真的没法下咽,像有团刺在刺喉咙。但因为真是饿了,我还是把糠粑嚼碎,含在嘴里用唾液浸湿、融化一些,强制性的咽了下去,直噎得眼睛翻白,费了很长时间才吞完了这两个粑子。胃里虽然有了点东西,但是粗糙得令人难受复很。居委会的同志们又弄来一大桶水分给我们喝。这时就有人出来感谢居委会的同志,他说,“领导们太关心我们了!这要是在旧社会里,谁管我们的死活?!怕刮风伤人,把我们接来这里;又怕我们饿了,还送糠粑子给我们吃!”
还有一次,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癞蛤蟆,剥了皮,煮给我与二姐吃。我当时觉得味道好得很,把汤都喝了个干净。谁知上学一到教室就呕吐起来,头也昏得很。老师给我服用了“十滴水”也不见效,就叫我回家休息。我一到家,见二姐也躺在家里,与我一样的症状,原来我们都是因为吃癞蛤蟆而中毒了。后来有人告诉我们,癞蛤蟆除子大腿肉,其余部分都不能吃,否则就会中毒,重则要人的命。幸运的是只过了一天,我与二姐的中毒症状都消失了,真是险得很二姐很懂事,吃东西总是让着我,自已經常挨饿。有几次上学时,体力不支,在课堂上就饿的昏倒了。于是,姐姐就辍学去编斗笠,每天賺几角钱补貼家里。
粮食不足,各种蔬菜野菜都紧俏了起来。祖母常常把萝卜、萝卜皮、菜帮子等都放在坛里腌制泡菜,泡好了就拿出来吃。我见他们都大口大口的吃,自己也尝了尝。可惜我没他们那么好的口福,一闻就翻胃,实在是闻不得那股酸味儿。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绝不肯动口吃那些东西。一直到现在五十年了,我也绝不吃任何泡菜,哪怕一口。我那时候十二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恰逢这种灾难时期。我们这代人身材大都不高大,我一直觉得是发育时营养不良有很大的关系。
粮食紧张,弄得人之间亲情也紧张,我说说我记得的两件事。
那时候祖母在家帮沙湖加工鱼网线,就是用麻线纺成织鱼网的线,纺一个星期大约可以赚3块钱的加工费。每星期去交一次线,领一次原料麻。一般都是我星期六去,星期天回,每天走45里路。到了沙湖,不管是住在哪个亲戚家,都是只管住宿不管吃饭。我每次出发前在彭场居民食堂买一罐“饭”背着,下午到了沙湖热一热,当晚饭吃。第二天把换好的麻背回彭场后才能吃上饭,沙湖那儿亲戚很多,就是找不出一家管饭的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沙湖的表叔要结婚了,我和娘去赴宴。除了随礼金外,还要另交上半斤粮票才能吃上酒席,家家户户都是这样,不交粮票不能坐席,反倒没什么拿不下面子的了。
没有粮食,食堂的饭票总是不够吃,每到月底,常常都差那么一两天的饭票。怎么办呢?那时候离镇不远的中岭大队有一户姓彭的农户与我们家是世交,人很好,虽然都是粮食紧张,但还村还是略微强一些。每每到了我们断炊的时候,快了到吃饭时间,我就与娘去“走人家”,厚着脸皮等着人家放工,到食堂打来粥一起吃。彭家人也明白我们的意图,总是让我们喝饱粥,有时还带回一点萝卜蔬菜之类的,帮了我们家大忙。每每想起,感激之情总是油然而生。
常到中岭去“蹭饭”,确实不太好意思。有几次我自告奋勇的到沙岭一个姓彭的同学家去,这个同学与我关系非常好,有时候是周末放学了,我直接就去他家,吃两三顿饭,过一晚上,也给家里省一些饭票。
在仙桃读沔师的大姐也节省口粮,叫我去吃。 那时她们学校吃的是稀饭红苕,姐姐把红苕攒一部分起来,让我星期六下午 去,星期天下午囬来,在姐姐学校里,我至少可以混三歺吃的,只是十二岁的我,两天要步行六十多里路,現在想起来,不知道划不划得来。
这年署假,。我还跟着哥哥到他们大学里去了一次,他们的学校在武昌,还有外国畄学生,但是外国学生和中国学生不在一个食堂吃饭,中国学生吃的是一种叫“三合粉” 熬成的粥糊糊,我不知道是哪三种东西磨的粉,听说是进口的什么饲料掺点粮食合成的,虽然口感不好,但是份量很足,哥哥给我买来一大碗,我一口气吃了个精光,只是喝多了,一撒尿,又饿了。哥哥領我玩了几天,我喝了几天饱粥,还收获了一些邮票,中囯外国的都有,至今还保存着。
我们除了每天挖野菜,还在彭场俱乐部的空地上开了一小块荒地,种些蔬菜。那时候我人小,用一个小桶把家里便桶里的粪水挑到俱乐部田里,很吃力。可是看到我种的菜一天比一天高,心里很高兴,还不舍得摘来吃。可是我舍不得吃,有人舍得偷。就是我那天去看菜时,却发现自己种的菜被别人一夜间偷了个精光,一棵不剩。那种损失的伤心真是刻骨铭心,一点也不亚于现在发现自己的家产被人全部偷走的感觉。
后来我就想,别人偷我的,我就能偷别人的!
彭场中心商店在俱乐部原来的球场上种了一大片萝卜,长势很好,怕人偷,还搭了棚,派专人看守。我约了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商量着去偷那儿的萝卜。我们每人背一个空书包,到了地头,分成两拨,趁看守的人不注意,这边的人就开始猛扯,等到看守发现了,追过来,这边偷萝卜的就跑,引开了看守人,这时另一边的孩子又开始下手扯。看守人掉头又去那边赶,几个回合,把看守人忙得气喘吁吁的两头跑,而我们的书包早就装满了罗卜,得胜回朝。
可是这个办法也不能老用,后来看守增加了一名,而我们不知道。又在故伎重演的时候,两个人分头追我们,把我们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被追得哇哇乱叫。一下子跑得三四里路才摆脱了追捕,后来再也不敢去偷那儿的萝卜了。
除了挖野菜,砍柴,我还要拾猪粪。我们虽然没有农田,但是猪粪积攒起来了,可以卖给附近的农户们做肥料。记得当时的价格是每百斤五毛钱,有人上门来收。我经常背上粪筐到处拾粪,有时候一个星期甚至可以卖上一块钱。不过我从来没有乱花过一分钱,全是给家里用了。
1960年春节是我们最困难的一个春节,那时候父亲去劳改,哥哥在学没有回家,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发了几张豆腐干子票,半斤肉票。吃年饭时,祖母望着可怜的饭菜, 默默无语,眼含泪花,不知是感叹眼前的处境,还是想念起此时还在农场劳改的父亲。年饭吃得沉闷凄凉,结束时,我并没有吃饱,肚子里还感到空荡荡的,似乎还缺点什么,于是就又跑去喝了一大碗清水米汤。过了几天,到了正月初六,是我十三岁的生日。虽然春节只过了几天,但家里实在是找不出东西来给我过生日。娘在煮粥时,特意从中捞了半碗干一些的做成饭,掺着腌咸菜,合着炒了,算是为我过了一个生日。我也没有客气,端着咸菜饭,连坐都没坐下,站着就呼呼啦啦的几下子扒进了嘴里。这顿咸菜生日饭,令我永生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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