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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教师节前后，看到很多感怀师恩的文字，也使自己不断想起那些年，曾教过我们的老师。很多老师在我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小学时，有一个数学老师，只教过我一个学期，但印象深刻。张老师，长得很黑，炭黑似的，对学生特别严厉，很少有笑脸，个个都怕他，都背地里管他叫黑皮子。他的手掌宽大，敲起头来咚咚响。没有哪个男生没尝过那滋味的，简直对他谈虎色变。他打起人来，下手重的很，是我见过最爱动武的老师。不过他很少打女生。他用细柳条或直尺抽手心，或是用脚踢。几乎每一节课，都可看到男生罚站。个个在他手下，象温顺的绵羊。
不过，他对成绩优秀的学生，却偏爱得很，恨不得把自己平生所学，全部传给他。他是典型的泥腿子，经常卷着裤腿，赤着脚就来上课，一看就知道，他刚从田里来，手脚的泥巴都没洗干净。他上课很少带教材。在我们那所乡村小学，他的水平是最高的，为人耿直，非常敬业。很受家长的尊敬。家长教训不听话的孩子时，总吓唬说：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去给黑皮子老师管教了！
我毕业后没几年，听说他被学校开除了，因为超生。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那所小学也渐渐衰落了，他自己却在家里办起了私塾，开设1-3年级的课程，生源还很多的。十几年过去了，有一次在仙桃到毛嘴的巴士上，偶然遇到了他。他对我热情而亲切，他说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个个读书都不错。大丫头都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单位也蛮好。总打电话让他们去那玩，他就玩了一个星期，才回来。他滔滔不绝间，洋溢着一脸的幸福，道不完的感叹！真是苦尽甘来！
我记忆中的小学语文老师，是个温和儒雅的人，姓万，四十多岁，虽然也是个民办老师，但每天穿戴整洁，讲课有板有眼的。骑一辆凤凰牌自行车，那车每天都擦得锃亮，他经常穿一双皮鞋，也是锃亮的，一眼就瞧到，他是个知识分子。
他教过我好几年，有一些授课的情形，事隔多年，我都记忆犹新。有一次，他要我们背生词，说要听写的。我读了几遍，也叫人报了一遍，信心十足地以为自己记牢了，就洋洋得意地和周围的同学讲着小话。万老师不愠不火地走到我身边，问我会写了吗。我肯定地给了回答。然后开始报听写，却有两个词写不出，而别的同学大都全部写会。他在讲台上看到我交的本子，恼怒地揉成一团，一把狠狠地向我扔来。我羞愧难当，此后，再也不敢敷衍塞责了。
和我要好的一个女同学，个头又细又高，写的字也象她的人一样，又细又长。每次她的本子上都打A，而我的写字本上，总是B多。我自己就暗暗下定决心要把字写好，一笔一划，写得仔仔细细的，结果老师给的分更低。那时，总想不明白，自己随随便便写的，老师反而评分高些。现在才明白，写字要放松，线条才和谐，写字和作文一样，行云流水般，才是最美。
在毕业那年的六一儿童节运动会上，我们班一个女生腿很长，跑步特快，万老师让她参赛，用我的名字，以便我有机会进入重点中学。结果不出所料。那时，我们小学还没一个学生上那所中学，需要学习成绩好，也要体育成绩好。事后，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做人要懂得知恩投报，要记得那个女孩子的情份。
我们小升初考试，是去到二十里外的镇上。我不会骑自行车，就坐在万老师车后去的。那种感觉很美，很踏实。
上中专前，万老师和校长去过我们家，送给我一盒钢笔，盒子很精美，两支钢笔很重，一黄一白，是我读书期间，用过的最高档的笔，也是我收到的老师送的最贵重的礼物。要知道，那时有多贫穷！
二 教我初一语文的，是曾老师，五十多岁，高大魁梧，道貌岸然，说话鼻音很重，写一手隶书，飘逸灵秀。我对书法的爱好，就缘于曾老师。他讲起课来，抑扬顿挫，感染力很强。我曾在一次作文比赛中获奖，他奖我一本《学生成语词典》，一直保留至今。上面有他写的赠词。他习惯对疼爱的学生笑着说：你这个小鬼。还喜欢摸学生的头，拍学生的肩。多年以后，却听说，他因对女生举止轻浮，被学校开除了。真让人嘘唏！ 我初一的英语老师，姓聂，是我们那个村子里的，三十岁左右，对我特别偏爱。他戴着幅眼镜，说话嗡声嗡气，普通话一点都不标准，夹杂着很浓的乡音。老是提着一台大录音机进教室，要求我们每个人会写会背。经常有不会写单词的学生留下来。今年一次同学聚会上，一男生还谈起，那时聂老师为默写单词，老是把他留下来，一个“裤子”就留过好几次，总写不会。 我们隔壁班的郑老师，教数学的，刚大学毕业，个子很瘦小，待人随和，很能解难题，却不擅讲解。我们常常拿了一些做不出的题，向他请教。他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本来小，就眯成了一条缝。他总在那里不停地演算，对我们却讲不出所以然了，经常急得脸通红。我们就说，当老师的不只自己肚子里有货，也还要会表达。 初三的语文老师姓胡，是班主任，特别喜欢喝酒，一天三次。每次进教室都喝得脸通红，连眼睛都是红的，还带着血丝。抽烟也厉害。他有两个女儿，那时都不到十岁，总在路上看到姐妹俩其中一个拿着空酒瓶，去为他买烧酒。他讲课时，总是有浓浓的酒气，还有烟味。离得近的，都掩着鼻子。他也没什么架子，我们都不怕他。学生对他不尊敬，他也不介意。不过，学校一开会，他就苦口婆心地对我们劝学。 我一直对他没什么好的印象。直到毕业那年暑假，那天天气炎热，他为了给我送一个学校的报考名额，骑着他那辆破得丁当响的自行车，一路打听，走了二十里的路，才找到我们那个偏僻的小村子。恰巧我一个人在家。他把一张纸交给我，嘱咐了几句，就丁丁当当地转去了，连口水也没喝，车子也没停下来。我望着他那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的背影，楞了很久。 五六年后一个春节，我们上十个老同学，曾一起去过他老家看望他。他还不显老，面色红润，两个女儿亭亭玉立，都如花似玉的。他和其中一男生处得象哥们，经常保持着联系。 最令人惋惜的，要数我们的政治老师。姓曾，四五十岁，中等身材，相貌英俊，就是牙齿参差不齐，说话语速极快，我们常常跟不上节奏，他不厌其烦地重复好几遍。他的性格和他教的课程一样，严肃认真、宁折不弯。他说话的语气常常是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我们很畏惧他那冷峻的目光。我们一致认为，如果他当官，一定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可几年后，他却大脑混乱、神志不清了。他老婆和校长通奸，被他捉奸在床，他老婆还不依不饶，对他大打出手，脸上给抓得稀巴烂。命运如此捉弄人！多正直的一个人啊！ 十多年后回母校，我和两个女同学一起并肩走在学校门前那条大马路上。一二十米外，迎面走来一群人，我眼睛近视，没看得真切。最前面一人，大叫我的名字。原来是教过我们几节体育课的刘老师，真是意想不到，我可是体育课上的逃兵，总以为在他眼里是忽略不记的。都想不起他可曾对我讲过话，可他还记得我。可见他的眼力之好，记忆力之好。总以为日子是象流水一样逝去，可总会有些许记忆，在一些人心里留下永恒。 三
工校四年，丁老师带了我们两年班主任。她三十岁的样子，长得小巧玲珑的，和我们班最矮的女生差不多高。每天总是穿着很高跟的鞋子。她弟弟是开美容美发培训班的，所以她每天都梳着发型新颖的头发，画着精致的淡妆。她对我们每个学生都是笑语盈盈的，很温柔，从不忽视谁，表现得母性十足，感觉我们每个人都是她的孩子。她有一对龙凤胎，六七岁，大的是女孩，叫丁冬，小十分钟的，是男孩，叫胡然。两孩子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孩子的爸爸是我们的胡校长，走路和说话都精神抖擞的，大丁老师上十岁。他们是师生恋。丁老师原来在这所学校读书，一毕业就留校，很快就结婚了。他们堪称模范家庭，令所有的人羡慕。 我们以为最幸福的女人，莫过于丁老师。十年后，他们却离婚了。胡校长又找了一个青春可爱的女生。孩子才读高中，都跟了妈妈。人生真是变化莫测啊！ 教我们英语的，是一个女老师，姓郑，刚大学毕业。长相甜美，很爱笑，一笑露出两酒窝，很逗人喜爱。在我们郊游的时候，曾把她那件白西装给我穿着照相，说我穿了好看。还曾私下里，笑着问我：“听说你们班没有白马王子，倒有一个黑马王子，是不是叫CX？你们班的女生是不是个个都喜欢他？” 她还带我们去看她的新房，把婚纱照拿给我们看。我不善言辞地说一句：“这也太假了，都不象本人。”她当时听了，很尴尬。过后，我为这一评论很后悔。其实我想说的是，她本人比照片更漂亮。 教我们数控的，也是一年轻人，刚毕业的。他每每看到小情侣在那卿卿我我，就摇头叹气：“你们还是要珍惜光阴，把时间花在读书上，参加工作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读书环境的。毕业后会再谈朋友也不迟。”他教我们时间很短，我都不记得他的姓名和长相了。却记得他说起读书的观点：“你们还是多看名著，那才是有营养的东西。杂志好比方便面，只能暂时填下肚子。用心读一本《斯巴达克思》，胜过你读无数的杂志。” 两三年后，我在广州，一个周末的傍晚，从新市坐车到东圃，那是一条很长的线路，几乎横穿广州。我和一朋友约好去她那玩的。一下公交车，就看到一个摆旧书的，赫然发现两本厚厚的《斯巴达克思》，上下集，六块钱，毫不迟疑地买了。四处望望，没发现我同学，就蹲在那里看书。 到了九点半，最后一班车按喇叭，我才惊醒过来，同学没碰到，只能返回。可一摸口袋，分文全无。不记得是来得匆忙忘了带钱呢，还是弄掉了。一下子傻眼了。汽车发动之后，不容我多想，抱着两本书就跳上了车，然后泰然自若地对司机讲：“我的钱包给小偷扒了。”那是生平唯一一次坐免费的公交车。 在我所有的老师中，最有个性、最有意思的老师，是教我们电工的刘老师。也是长相最丑的一个。他六七十岁，精瘦精瘦的，皮包骨，眼睛小小的，三角眼，颧骨突出，龅牙，还里一颗外一颗，说话包不住风，每说完一句话就抿下嘴唇。他是很清楚自己的长相的，第一天给我们上课，往讲台上一站，就有很多人发笑。他背着双手，那双贼眼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人，直到所有的人都不好意思地安静下来，他才一字一顿地发话了：“你们很好笑，是吧？是不是笑我长得丑？我长得丑，并不可笑，那是我的特点，你们以后都不会忘记我。” 我们确实都没有忘记他，倒是很想念他的。他关于人的缺陷有很多论点，让所有的同学都自信起来。他说：“不要为此自卑，那是你的个性，证明那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你！”“不必试图加以掩盖，展示你的笑容，因为你的不足，才增加了你的人格魅力。”一个真正自信的人，总是简单的铿锵有力！ 他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教授，受聘于好几所高校。他讲起课来绘声绘色的，幽默风趣，我们上他的课，总是开心无比。如果有一个学生开小差，他都会停下来，他不急也不怒，只两眼瞪着。他有时会提醒我们：“看看，有人在浪费你们大家的时间。”所以我们都相互督促。他习惯以一句：“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你们都坐好了吗？”来开头。我们哄堂大笑过后，他才露出点笑容，满脸的皱纹开出一朵朵花来。熟悉之后，每个人都喜欢他，都不再觉得他长得丑，直说他可爱。 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老师的教诲，我很庆幸，有那么多值得回忆的老师。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2-10-21 07:4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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