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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某段水域漂浮着大量生活垃圾,很难想象鱼类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
图为渔获减少,渔船也显得懒洋洋的
正在整理渔网的李富贵对现状感到很无奈
在李富贵看来渔民的好光景已经过去了
大坝、码头、水泥江堤的建造,密集的“船流”,有毒的污水,致命的绝户网,猖獗的盗捕,这些无节制的行为正在一天一天地“摧毁”长江。
这些行为如果继续加剧,有一天长江将有可能变成一条无鱼之江,活水变死水。
长江正在死去,确切地说长江的鱼类正在死去。可如果长江里没有了鱼,长江也就可能真的要死了。
今年8月15日,在《2013长江上游联合科考报告》发布会上,农业部长江流域渔业资源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主任赵依民心情沉重,在会上,他表示,长江的生态系统已经崩溃。其实,不管是研究长江生态的专家学者,还是在江边靠水吃水的渔民,都早已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2001年起,长江江苏段曾经进行了一次历时7年的调查。2008年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长江江苏段的鱼类由162种下降到109种。前天,现代快报记者联系到江苏淡水水产研究所资源室。一位工作人员称,虽然目前没有确切的统计数字,但长江江苏段的生物资源,比起五年前,要稀少得多。
大坝、码头、水泥江堤的建造,密集的“船流”,有毒的污水,致命的绝户网,猖獗的盗捕,对于古老的长江来说,过去漫长岁月里的所有改变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上最近几十年里所发生的变化。
这些变化如果继续加剧,有一天长江将有可能变成一条无鱼之江,活水变死水。
长江之殇,并不危言耸听。
现状
渔获一天比一天少
大概从下午5点多开始,一直安静着的渔村开始有了响动。一艘艘泊在岸边的木舟晃动起来,江面荡起涟漪,休息后的渔民走出船仓。船娘开始忙碌晚餐,她们从水中捞起网兜,拿出几条杂鱼,简单清理后,将它们丢进船尾的铁锅里,“刺啦”的声音伴随着略带腥气的香味很快溢满江边。
这是位于南京三汊河闸附近的“渔村”,在夕阳的照射下,这处大概有110户渔民的聚集地显得恬淡安闲。
只有渔民们才知道,这种安闲最是难过。“都闲着,出去也很少有鱼。”59岁的渔民李富贵坐在船头上整理渔网。他已两天多没出去了。这位在水上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渔民说,以前任何一年的收获都比今年多。
李富贵的爷爷来自兴化,到南京时,就靠一条木舟养活家人。此后,父传子,子再传子。李富贵11岁就操持船桨出门打渔,那时,满江边都是讨生活的人家,大家恪守规矩,用三指宽网眼的渔网从长江里打捞希望。
“那时候渔民辛苦。”李富贵说,木船一出去就是两三天,一人摇橹,一人抛网收网,沿着岸边一直行到仪征附近的水域,再一路划着船回来。但当时大自然的馈赠是丰厚的。老年渔民的印象里,当时一网能打到数十斤鱼,最长的大鱼能有半米。如今少见的长江刀鱼、鲥鱼、河豚,在当时极为常见,就算是“江猪子(江豚)”,打到了也不稀奇。
在李富贵的记忆里,直到上个世纪末,长江里得来的渔获依然是丰厚的。“当时的刀鱼,还会经常留着自己吃。”李富贵说。
他家中的小木舟早已不在了,如今,李富贵和妻子依然住在船里—这是一艘花了8万元打造的铁船,柴油发动机,电动绞网器,比起之前先进得多。在这个自发聚集的渔村里,大多都是这样的“大船”,即便还有小木舟,上面也大多安装了柴油机马达。
如今的渔民,已不会一天出一次江了,他们大多在下午或傍晚出去,在某一处看好的水域下好网,第二天早上再去收获。他们已经不再辛苦了,可渔获却越来越少了。“以前,一天能打到六七百斤,现在,一天十来斤都是好的。”李富贵说,“一年不如一年了”。
从头到尾,长江生态崩溃
南京渔民们对渔获减少的感叹,与科学家们的研究结果不谋而合。早在2009年,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鱼类学会理事长曹文宣就有过“再这样下去,长江就没鱼吃”的担忧—在哀叹之前,他刚完成一个有关长江内江豚和中华鲟的科考研究。由7国鲸类学家组成的考察小组发现长江江豚的数量仅1800头,处于濒危状态,中华鲟繁殖群体数量也越来越少。
而在今年的《2013长江上游联合科考报告》中,长江生态形势已经“危如累卵”。
这次由长江流域渔业资源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与世界自然基金会联合主办的科考活动历时12天,行程超过4000公里。参与科考活动的成员们发现,除了珍惜鱼种,常见的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鳙鱼)鱼苗数量也在急剧下降—它们由上世纪50年代的300多亿尾,降为目前的不足1亿尾。而在江苏,也有类似的调查和同样的担忧。
“比较系统的调查结果,曾经在5年前发布过一次,相关调查,现在依然在进行中。”江苏淡水水产研究所育种研究室副主任陈校辉说,长江江苏段两岸岸线全长810公里,西起南京江宁江中渔业社,东至南通海门江心沙闸,调查手段主要是长江监测—通过卫星定位选好地点后,调查人员赴实地从江中取样,进行范围向与时间向的比对研究。
2008年结果发布之前,陈校辉参与的这项调查已历时7年,数据权威客观。“调查前,我们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得知长江江苏段共有162种鱼类。但调查后,我们只发现了109种鱼类。”
之后,长江监测依然在进行。前天,现代快报记者联系到江苏淡水水产研究所资源室。一位工作人员称,虽然目前没有确切的数据,但长江江苏段的生物资源,比起五年前,要稀少得多。“江鱼的种类、数量、个体的大小,都在不断下降。长江生态现状,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时刻。”
原因
被急骤改变的长江环境
对于古老的长江来说,过去漫长岁月里的所有改变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上最近几十年里所发生的变化。为了“利用”长江,这条漫长的母亲河正在以极快地速度改变。
人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大坝、码头、水泥江堤的兴起,能够看到江边湖泊、支流水域的旅游开放,能够看到黄金水道里船只的日夜不息,能够看到不同颜色的污水汇入长江,这种改变有好有坏,只是对于鱼类来说,这种变化,一下子打乱了它们的生存节奏。
“鱼类的生活习性是几十万年中慢慢形成的,它们不能适应这种变化。”江苏淡水水产研究所的专家说。
长江上游,因为水流湍急,水坝和水电站被不断建造。大块的水泥块、金属块被倾倒在江中,拦起长江水流的同时,也改变了一些鱼类的生存环境。
“长江中的鱼类大多是洄游型的,每年产卵季节,都会到特定的地点产卵。”陈校辉说,上游水坝的建造,让原本不少洄游鱼类的产卵场水位下降,不再具备产卵条件。记者了解到,鄱阳湖是鲥鱼、胭脂鱼、黄颡鱼、凤尾鱼及四大家鱼的主要产卵场,但由于水位下降,很多鱼不再回来。
长江中游采沙场密布,被卷扬机搅浑的江水、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都是鱼类避之不及的祸害,这样的环境,显然不适合它们产卵、觅食。
“黄金水道”中,机械动力的货船与客船川流不息,“长江平均每半小时有近50艘货船经过。而在下游的镇江至江阴江段,半小时货船密度105艘。”不断有江豚等大型水生生物被螺旋桨伤害的新闻被发布,江豚同白鳍豚一样,主要依靠声呐回声定位,轮船螺旋桨的声音会误导江豚,最终导致被螺旋桨绞死或者绞伤。
从船上流下的油污,让不少鱼类死去。它们更加不能适应的,是从各种排水口流出的污水,里面含有种类繁多的化学物质,有统计称,“近年来,每年注入长江的废污水在320亿吨到340亿吨之间”,这些污水很容易就能结束鱼类的生命。
“别说是化工厂的工业废水了,就算是现代的生活污水,都能毒死鱼。”渔民李富贵说,每逢大雨,秦淮河水暴涨,同时大量的生活污水会流入长江,“江面上的死鱼一片一片的,至少得有五六吨。”这位渔民惋惜地说。
到了长江下游,随着政府治污力度的加大,污水带来的环境污染,不算是鱼类生存的最大威胁,但不断兴建的堤坝、大桥和码头会毁灭原本鱼类的觅食场所,更重要的是,这些外来者打破了原本的一个相互关联、互为依存的生态系统。
“以前江边有水草,现在水草也不多了。你让鱼吃什么?”李富贵反问。
市场规律和“竭泽而渔”
江鲜味美,世人皆知。不过,人们在享受美味的时候,极少想到,自己是杀死长江鱼类的凶手之一。
从美味的江鲜开始回溯,很容易就能理解杀死长江鱼类的过程。
“上个世纪,南京很少有专门的江鲜馆,江鲜的价格,也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离谱。”一位在南京餐饮业从业多年的江鲜馆老板说,2000年开始,大批镇江厨师来到南京,他们打出的招牌就是江鲜。
“苏东坡拼死吃河豚”,“张爱玲遗憾鲥鱼多刺”之类的典故被搬上了大众传媒,老饕们开始四处寻觅美味,江鲜馆也开始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如今,在任何一本旅游杂志上,南京的江鲜餐饮业都是重点介绍的对象。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南京专门做江鲜的饭店有一千多家,而附带着做江鲜的,更是数不胜数。
江鲜的需求量大增,价格也开始无节制上涨。
众彩物流办公室主任沈家安说,上世纪90年代,虽然类似刀鱼、鲥鱼、昂刺鱼之类的野生江鲜还没有完全形成市场,人们却经常能在菜场看见。“几乎每天,都有渔民用水箱装着鱼,一车一车地送到市场来。”然而,到了2000年以后,这种“盛况”就再难出现。尤其是近些年,长江刀鱼越来越少,鲥鱼则更加难觅踪影。
“野生江鲜开始急剧减少的时间,就是在2000年左右。”沈家安说。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野生江鲜比塘养鱼营养更好,但每一个人都能吃出两者口感的不同—来自江里的稀罕物,似乎更加细腻一些。再加上江鲜价格的上涨,吃江鲜成为身份的象征,一些人更加趋之若鹜。
沈家安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些鱼只有几角或者一元一斤,相比于一般的鱼类,只略贵了一些。而到了去年,3两以上的长江刀鱼的收购价甚至高达6000元/斤,转手卖出,最高时会达到8000元/斤。尽管在高档消费降温的大背景下,今年3两以上刀鱼的价格每斤仅1500元左右,较去年至少降了6成,但是比起一般的鱼类,它依旧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天价鱼”。
于是,江鲜市场上不止出现了大量的“假货”,渔民手里的江鲜,更是水涨船高。
“如今虽然打到的鱼少,但收入并没有降低。”渔民李富贵说,今年7月1日长江开禁之后,他出去打渔,一天能打到十来斤,其中不乏刀鱼、昂刺鱼之类的鱼种。“每天早上有人来收,不论大小,刀鱼600一斤,昂刺鱼80一斤。”李富贵说,他一年,依然能从长江里收获利润十几万元。“这些鱼不管大小,哪怕是鱼苗,也有人收,所以很多人渔网的网眼越来越小,甚至用了绝户网。”李富贵说。
在“渔村”不少船上,都摆着网眼细密的网笼,凑近了一看,一条指头粗细的小鱼钻进去,也休想出来。
但渔民们认为,自己还不算“竭泽而渔”,杀死长江鱼类的主要凶手,应该是那些盗捕者。
据说,除了“迷魂阵”“绝户网”之外,盗捕者们最先进的装备,应该是高压电—一根电线插在水里,一开开关,方圆50米内的鱼就全漂了起来……
治理
专家们说,长江应该禁渔十年
长江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全凭一口“老参汤”吊着命。在不少专家看来,这口老参汤就是目前实行的禁渔政策。
2003年,经国务院批准,长江流域开始全面实施禁渔期制度。禁渔范围涉及沿江云南、贵州、四川、重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上海等10个省(市)400多个县(市、区),5万多艘渔船、18万渔民参加休渔。
如今,春季禁渔政策已实施了11个年头。
“在最初的几年,效果确实是好的。”渔民张开发说,最近几年,盗捕者越来越多,他们不管鱼苗还是大鱼通通捞走,而短短3个月时间,鱼苗也不可能长成大鱼。
于是,有一些专家提出了应对长江死亡的休克疗法—让长江生态,休息十年。
“如果能禁渔10年,给鱼类繁衍以充足时间,长江里的主要经济鱼种能在这个期间增殖两三个世代(四大家鱼的性成熟年龄为4—5年),鱼类种群数量将会有明显增长。”有专家称,如果10年禁渔期得以执行,长江水域禁渔期满后,鱼类资源量将比现在倍增;届时,流域的渔业效益会比现在显著增加,有利于长江鱼类资源的持续利用。
保护渔业,也应该保护渔民
“禁渔十年”只是一个提案,却已经在渔民圈子里引起轩然大波。“如果禁渔,国家养我们吗?”有渔民提出这样的疑问。
实际上,从几年前开始,就有人意识到长江渔业资源及生态环境承载不起现有的渔业捕捞力量,供养不起如此众多的捕捞渔民,迫切需要让部分渔民转产转业上岸。
“比起我刚工作那会儿,现在南京的渔民已少多了,在全国范围内也是一样。”昨天上午,南京渔政处副处长汤哲斌说,目前,南京持证的渔民还有三百多户,主要集中在江宁、鼓楼三岔河口和六合区。“其中三岔河口附近的居民生活条件好些,他们在解放后都曾有过工作,现在都有养老保证。”在渔政岗位上工作27年的汤哲斌说,六合的渔民生活来源全部依靠长江,一有什么政策,他们很抵触。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一项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的新政策。今年8月5日,农业部通知全国渔政部门清理整治违规渔具,重点治理拦河网、密眼网、滚沟、迷魂阵和底拖网,严厉打击电鱼毒鱼等违法行为。“实际上,就算是持证的渔民,也会有这样的行为。很多渔民会想,长江是流动的,我不捞别人也会捞,我就算捞光了这一水域的鱼,它们也还会回来。”汤哲斌认为,对于渔民这样的行为,应该是以疏导为主,“比如说,政府可以给他们一个保障,或者给一些补贴。”
汤哲斌说,目前的南京渔民依然在减少中,而且老龄化的态势也算严重,年轻人大多吃不了这个苦,他们宁愿在岸上生活,也不愿意承继祖业。
前瞻
如果长江里没有了鱼
“鱼类是整个长江生态环境的一部分,如果真没了鱼,这个系统就要崩塌了。”江苏淡水水产研究所的陈校辉说,假设长江中没有了鱼类,或者说鱼类的数量更加少,可以预见的是水草疯长,螺蛳等水生生物大量生长,水体净化速度变慢,活水慢慢变成死水。
也有专家认为,食物链中间环节的生物灭绝可能造成食物链崩塌,作为长江生态系统里的顶级物种,如果鱼类消失,则标志着整个长江自然生态的健康状况发生严重改变,水生物种消亡的序幕也就此拉开。
“长江成了荒漠,那长江周围的人呢?”专家提出的反问掷地有声。长江是世界第三大河流,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中每18人就有一个生活在长江沿线。
“长江正在慢慢死去,我们想要保住长江,必须付出巨大代价,而且不一定有效果。”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专家满面悲伤,“为什么我们非要通过摧毁来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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