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茜茜

二

你还能想起那个小胖子小伟吗？你说他会越长越胖，最后胖的像一头大肥猪走都走不动，这样他就再也不能欺负人了。

听说他在师范学了两年美术，他们老师让他画水罐他却画了一个瘪瘪的尿壶交给了老师，然后不知怎么着的就辍学了。几个月前我碰到了他，他真的越长越胖了，可没胖到连路都走不动。不过你放心，茜茜。他没再欺负我，毕竟我们都长成了大孩子。我们聊了很长时间。说到小时候，他摸着鼻子夸你的那拳打的有水平，直到现在都还隐约有痛的感觉。

让我再想一想。应该是在三年级吧！至于是星期几我真的想不起来了，那个时候小胖子是学习委员，戴很漂亮的红领巾，高傲的不可一世,语文老师还是他舅舅.我在日记里写,小伟是我们班最胖的男孩子,茜茜是最漂亮的女孩子,语文老师是最凶的老师.后来小胖抢我的日记本,看到了这一段.他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把我的日记本撕成了漫天的雪花,肥肥的脸蛋憋的通红.他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向他道歉.威胁我说,不道歉就告诉老师我写了老师和他的坏话.你知道的,我很胆小,除了害怕我都没有一点余地,都快哭了起来.

幸好,你及时挡在了我面前.你对小胖说,不许欺负他.小胖要你不要管闲事,让开.接着你就对着他的鼻子打了那一拳.你知道吗?看到小胖坐在地上哭鼻子,我好开心.虽然我们被老师在门外罚站一节课,可我一点都不再怕了.我只要站在你旁边就什么都不怕.

我还跟小伟讲走了我们的那个小秘密,就是在数学老师抽屉里放老鼠的那件事.

我记得我原本是不讨厌她的,相反甚至有点喜欢她.她白色长裙下面的流苏穗穗和披着肩的黑头发,还有亮晶晶的眼睛都很好看,可他真的太不讲理,那次考试我的确是弄坏了我的小熊自动笔才向后面的男孩子借铅笔.我想都没想过要去抄袭那个男孩子的试卷,她却一口咬定是我去抄袭,还说我狡猾不诚实要计我的考分为零.最可恶的是你走来告诉她,我不是抄袭,因为那个男生常考倒数第一,我的成绩都还算不错,这是不可能的.他居然把我们都赶出了教室,让我们两个都成了零分.

我兴奋的告诉小伟,我和你做这件事的过程.小胖笑的把水都喷到了我身上.

可是只要想想老师当时的反应,还真有点内疚.我以为女人怕老鼠都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要不就像茜茜你一样一点都不怕,可数学老师却尖叫着从椅子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后来一个星期都没来上课.

噢!对了,茜茜,直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清楚你在哪里弄来的那只死老鼠呢?

                                  三

1992年你们一家人搬到我们这个小村子里落下了脚，买下的是我家隔壁的那间平顶房，从此我们便成了邻居。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我背着书包，摇着小脑袋蹦蹦跳跳的回家，一边唱着老师教我们唱的卖报歌。在家后面的时候我听到了小黑汪汪的叫声，当我跑进巷子的时候看到你紧紧抿着嘴巴，捏着小拳头一幅拼命的样子对着小黑.看到小黑我就生气,今天早上我出门踩到的狗屎妈妈说就是小黑的.于是我捡起脚边的半块砖头砸到了小黑头上……

小黑夹着尾巴逃跑之后,你笑着说,我叫余茜,住前面,你呢?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你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所以后来我听到的东西让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也问过你,当我频繁的听到你家里的叫骂声,碗碟的破碎声还有你母亲歇斯底里的哭泣声时.可当时你笑着说,他们只是在表演节目,这很正常.当时我却信以为真.后来我还跑到家里让我的父母也那样表演节目给我看,结果被狠狠的揍了一顿.

你的母亲是一所大家的本科毕业生,有很高的音乐天赋,在学校的时候和同班级的一个同样才气横溢的男孩子相爱,离校的时候他们约定了三年之后便结为连理.

回到自己的城市,你母亲在一所市职高中执教音乐课程.半年后一名语文教师－－也就是你父亲－－开始追求你母亲.你母亲的态度的坚决并没有动摇你父亲的决心,转眼就是二年的长跑拉力.直到一个休息日的晚上,你母亲独自在学校宿舍给那个未来的丈夫写信,你父亲在喝的酩酊大醉,近乎疯狂的闯进了你母亲的宿舍.

你母亲怀上了你,为了逃避三年之约,他和你父亲结婚后便搬到了这里,除了家里人与其它任何人都断绝了来往.

我从村里人口中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已经离开我很久很久了. 我不能在你身边安慰你. 我真的没有想到当年稚弱的你会有着如此的悲伤.可是,我亲爱的茜茜,一个人不是应该勇敢的面对现实吗?不管好的,坏的,幸福的或者悲伤的.逃避只能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不能自拔.

四

我还能想起你的很多事情，或许整整一个晚上都想不完。

我们在河沟里抓小鱼喂那只有着漂亮羽毛的小翠鸟，梦想有一天它可以带我们飞到很高很高的天空，一直飞到玉皇大帝的灵霄宝殿。

丢手绢的时候，你总是转了很多很多个圈子之后，无一例外的把手绢丢在我后面，让我追到气喘吁吁才故意让我抓到。

捉迷藏，你总是般在相同的地方，我可以轻易的就找到你。你的理由却是怕躲到别的地方，我会再也找不到你，接着我会找啊找啊，越找越远，最后迷了路被老巫波变成石头再也不能回来陪你.

还有我们从家里带出东西在草地上跟着一群大孩子野炊,吃烧的黑乎乎的小鱼和煮熟的鸡蛋.

秋天放火烧掉大片大片的草地;冬天牵着小黑在雪地里追白白的小兔子;夏天捉一罐又一罐的萤火虫,春天踩着绿油油的草地放画着老鹰的风筝……

五

想起风筝，我的悲伤开始像呼啸的潮水一般不可扼制地翻涌澎湃。自从那个日落的黄昏，多年以来我都未曾再次碰过风筝。茜茜我告诉你，当那颗歪脖子的老桑树倒下的一刻，我的心突然间空了。无数个年轮一圈又一圈的过去，我始终把罪果归咎于这颗老朽的桑树。我以为没有它什么都不会发生，我将什么都不会失去，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阳光下安静幸福的长大。可就在那一刻，我明白，其实它没有错，错的是我。在那绵长的扯不断的岁月里它一直被我当做了良心和灵魂逃避罪责的借口，而它却什么都没有做。

一年又一年过去，树枝的断裂声让我越来越感到恐惧，我总是在幻觉里重新听到那沉闷的声音，害怕地闭上眼睛。你白色的衣裙在空中恣意地舞蹈，黑色的土地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纸鸢在树杈上狰狞地笑。

那是个晴朗的春天，风儿悠悠地在树梢上踱着步子，小燕子在漫天的柳絮里歌唱。我拉着你的手去放风筝，还关掉了你最爱的《蓝精灵》。杨柳摇晃着脑袋，我们的老鹰越飞越高，快飞到云里去了。你张着小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说，它要被那架飞机带走的，让它下来好吗？

可老鹰不想回来，它抓住了老桑树的枝桠，瞪着圆圆的眼睛傲视着下面的一切。我愤怒地扯着手里的丝线，着急地跺着脚板，看老鹰不停的扭曲变形左摇右晃，可怎么都不下来。

后来你拍了拍我的头，认真地说，别急，我帮你取。我就这样看着你一点一点地爬上歪脖子老桑树，越来越高。。。。。。

这是一场可怕的梦魇。我没有勇气写出下面的话。茜茜，直到今天我都会觉得这只是一场梦，等到梦醒之后我张开眼睛你还会戴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小懒虫，太阳都快晒到屁股啦，还不起床上学。

现实就是现实，我劝你要勇敢，可笑的是，我却不敢面对。

六

茜茜，而今那间房子已经破落不堪，屋顶被掀掉了一半，木门也不知所踪，地面杂草丛生，墙壁斑驳不堪，我再也不能在那里想起你的样子。我真的很想你，你知道吗？

总有一天我会去陪你，那时我再也不是那个可爱天真的孩子，再也不会哭鼻子，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你是否能一眼就认出我呢？亲爱的茜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