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

幸福鸟09 · 发表于 2015-1-2 11:00:49

本帖最后由幸福鸟09 于 2015-1-3 09:09 编辑

                                    情殇

                                                                                 文/彭金荣

                                                                                    一

   嫂嫂今天的笑脸格外灿烂。从她的亲事安排妥当，男方拿来六千元彩礼起，嫂嫂就一直在笑，看她的眼神也格外柔和。那种柔和的程度，让她想到逝去的母亲。记忆深处，母亲常常面带微笑，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该死！她甩一甩头。她的眼神怎么能和母亲相比？她只是一个尖酸刻薄，爱钱如命的女人。一整个上午，她就坐在房里发呆。想着逝去的母亲，想着这些年跟着哥嫂生活的日子；想着那个她都没有任何印象、即将要一起生活的男人。

下午五点，外面终于传来一阵锣鼓的喧哗声，是迎亲的队伍来了。她这才穿上那套红得炫目的新嫁衣，随了婶娘出来，在堂屋拜先祖。哥哥背对着他在点香。原来哥哥的背影是这样羸弱，她突然发现。香点燃了，哥哥转过身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哥哥把香递给她，说了句:“到了别人家里，要好好过日子！”泪水突然就从那干得满是皮屑的脸上滑落了。她坚硬的心立刻被这充满亲情的眼泪俘获。她鼻子一酸，泪水顿时似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毕竟是血浓于水，哥哥也有他的难处吧，她不该如此的恨他。

喧哗散尽，屋里一片沉寂。她站起身，一边活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腿，一边打量着她的新房。新房很简陋，只是新涂了一层石灰水，床头的墙上贴了一张可爱的宝宝画而已。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呵！望着一屋子的新，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与对未来的向往。

   “娇娇，你要不要吃点东西？”门外走进来那个男人，用轻得有些生硬的语气唤她的名字。

   她恍然的摇摇头，眼里有雾漫过，“娇娇？”儿时，母亲时常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这样唤她。

男人转身去了厨房。她感到一阵倦怠，却不想入睡。坐在床边，心随着桌上闹钟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跳。良久，男人来了，很轻的关了房门，走过来推了她一下：累了吧？睡吧。男人把堆在床上的新被子新棉絮新皮箱一样一样搬到地上，桌上。她趁机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黑黑的，瘦瘦的，个子也不高，一张国字脸清晰的轮廓显得有些冷漠，有些凶恶。看上去不止比她大十岁的样子。

她心里一阵荒凉：这个就是要一起共度一生的人么？这个就是救她出嫂嫂责骂下的人么？

这个就是无数次梦里给她呵护给她温暖的白马王子么？

她的心如十月夜晚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凉了......

新被子散发着一阵好闻的气息,躺在无限柔软的被子里,她的心里空空的.男人带着一阵粗粗的喘息声风一样地钻进了被子,迫不及待地，粗暴地扯她的衣服,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游离。

在那一阵撕裂中,她泪涌如泉......

那年,她十七岁.

幸福鸟09 · 发表于 2015-1-2 11:02:38

二

婚姻并没有给她的人生带来什么好运，只是让她从一个苦海跌入了另一个苦海。

夫家平时只有婆婆和男人。公公几年前离世，还有一个弟弟在深圳打工，只有春节才回来。她的丈夫，那个男人，那个事实上比她大十五岁的男人，是个泥瓦匠，一个窝囊，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并且对婆婆唯唯诺诺的人，并不如她期望的那么疼她，他常常听了婆婆的挑拨，生气地冷落她。婆婆是个伶牙利齿，刁钻古怪的老女人，那张嘴的尖刻不下于嫂嫂。结婚当晚，婆婆就指责她的娘家太小气，置的嫁妆没一件像样的，全是些地摊伪劣货。平日里，开口闭口就说张家媳妇的嫁妆好，李家媳妇的嫁妆多。她总是默默地听着，心想，在这个家里，如果想要过得好，必须要巴着婆婆。她每天很早就起床，洗衣做饭，收收拣拣；田间大大小小的农活她也不畏劳苦地抢着去做。她不怕辛苦。从六岁起，她就学会了做家务，做农活。刚学做饭的时候，有一次她把饭做成了夹生饭，嫂嫂拿起火钳就打她。那是夏天，她只穿了一件背心，滚烫的火钳夹带着怒气和怨气，一下，一下，疾风骤雨般重重地落在背上，屁股上，生疼生疼。嫂嫂打得歇斯底里，她疼得鬼哭狼嚎。由于是酷暑季节，一天到晚汗水淋漓，那些沁着血水的伤口在汗水的浸蚀下疼极了，睡觉只能趴着睡。那些痛刻在她的心里，久久难忘。

对她来说，身体上的辛苦真的算不得什么。她梦想中的好日子很简单，只是一日三餐饱饭，不受打骂她就心满意足了。
在夫家，男人是个闷葫芦，虽然和她说不上几句话，但至少不打她，只是婆婆这个老顽固，不管她怎么努力，她总是对她冷嘲热讽。村子里的人都夸婆婆福气好，摊上了这么个勤劳，巴家的好媳妇。婆婆打着哈哈说:“哪有您家的媳妇好！那嫁妆几大车，还都是高档货！”

她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生个儿子。这样，她在这个家的地位才有可能改变。

当一阵清脆的哭声传来，她一个伶丁从阵痛中醒来，慌忙抓了接生婆的手，迫切地问道：是男孩吗？接生婆笑着回答是。那刻，她的心终于落回肚里，脸上绽开了少有的笑容。

儿子的出生好像真的给她的人生带来一些转机。男人那段时间表现得特别温柔，时常在收工回家时，偷偷地揣回一些糕点，水果什么的，关了房门，看着她吃完。婆婆也不再时常唠叨她娘家的寒酸。

儿子做满月那天，哥嫂都来了。哥哥消瘦了许多。从嫁出来起，她几乎都没怎么回去过。那个家，除了那条时常在她哭泣时替她舔去泪水的小黄狗，她不觉得有什么好留恋的。看着哥哥，她的心始终是柔软的。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尽管嫂嫂每次打骂她，他从来不敢作声，但是她相信他的心里是苦的。如果不是嫂嫂娘家接济，哥哥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临别时，她替哥哥包了一些酒席上没有用完的鱼肉，又塞了五十元钱给侄儿。

晚上，婆婆没来由地吼男人，骂男人没用，人家都是拼命的往家里搬东西，这个家里却是拼了命的往娘家搬东西，总有一天，这个家要被搬空，搬穷的......

她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一定是为了给哥哥的那包肉,她想.心里也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她恨恨地把手上正收拾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摔,扭头走进了房间.这时的婆婆,把她的宝贝孙子撂到了一边,跺着一双脚,一双手把大腿拍得山响:"你摔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摔?这个家里的东西哪一样是你买的?你这个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后面这句话,令她血冲脑门！她可以忍受任何打骂和折磨，但是她的母亲却不容轻慢，不容亵渎！她疯也似的冲到婆婆面前，啪地煽了婆婆一记响亮的耳光.

婆婆被打蒙了。短暂的呆立后，婆婆嚎叫着一手抓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在她的脸上乱抓,并声撕力竭地骂站在一边的儿子：“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真的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吗？你就看着这没有教养的东西欺负老子吗？”男人把她从婆婆手里扯过来,一记耳光打得她天旋地转，耳鸣眼花。接着，她感觉无数只脚在她的身上踹着,每踹一个地方,就是一阵麻木......

幸福鸟09 · 发表于 2015-1-2 11:03:19

三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进城。

那个夜晚，她在厨房冰冷的地上昏睡了大半夜。醒来的时候，东西厢房里，婆婆与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酣畅至极。躺在男人的身边，她麻木的心，再也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那次争吵，她病了半个多月。那半个多月里，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思绪一直迷迷糊糊的。她看到了母亲。母亲端一把小木椅子，坐在屋前的禾场上，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她坐在母亲的身边，听母亲轻轻吟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突然，一阵疼痛使她忍不住呻吟起来。母亲听到她的呻吟，丢掉鞋底，想要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母亲一伸手，她却醒了。男人气喘吁吁地从她身上滚到一边，用脚蹬了一下她，骂道:“像个死尸，要死早死！”

一滴泪，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落。

男人和婆婆的态度，使她的心彻底凉了。她从小就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地过日子，从前看嫂嫂的脸色，到夫家后看婆婆的脸色，看的太累太压抑了！原以为生个儿子是靠山，谁知道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她不甘心一辈子都这样卑微，这样委屈地活着。她不动声色地养好了身体，在某个晌午，趁婆婆带儿子出去玩的当儿，她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几百块钱，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跳上进城的客车，离开了那个偏远的乡村小镇。

新的环境，她的运气开始转变了。进城的第一天下午，她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工作:一家酒楼的服务员。包吃包住，解了她的一切后顾之忧。

新的环境带给她许多新的希望。离开了那个让她活得疲惫的家，她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她每天都很卖力，很快乐地工作。她把酒店当成自己的家，用心去做每一件事；用心去待每一个人。她每天都是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经她接待过的顾客，无一不对她赞赏有加。皇天不负有心人！由于她的勤奋，她的踏实，以及她的善良、沉稳，很快博得了周围人的认可，也获得了酒店老板的赏识。仅半年，她就由服务员升为领班，又由领班升为大堂经理。

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高大沉稳，很有亲和力的男人。酒楼忙碌时，老板会亲自帮着端菜，催菜，摆放餐具，打扫卫生；闲暇时，老板会和他们坐一块了打打小牌，聊聊家常。她学的扑克牌，麻将，无一不是老板教的。那些日子，最开心的事，就是和老板一起打牌。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老板每次都是坐在她的身边。渐渐地，她喜欢上老板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喜欢上老板充满温情的眼神，以及手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她身体时，那种特别的感觉。对于老板，她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一种父辈般的崇敬，又有一种兄长般的依赖，更有一种恋人般的迷恋。

很长一段日子，这种复杂的感情如影随形。母亲退出了她的梦境，她常常感到梦里氤氲着淡淡的烟草香，醒来，一种巨大的渴望与失落互相在她心里撕咬，争斗。

长期的睡眠不好，使她在一次上班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下来摔伤了腿。老板知道后，竟亲自驱车送她去医院进行治疗。靠在老板宽厚温暖的怀里，她幸福得泪湿眼底。无数次梦里才会出现的境况，竟如此真实地演绎着！在她小小的宿舍里，她第一次敞开紧闭的心门，向老板讲述了她早逝的父母，心酸的童年，无奈软弱，让她又恨又怜的哥哥，她无爱的婚姻以及她心底的渴望……老板拥着她，静静地听她倾述，随着她的叙述，老板不断地叹息，并不断为她擦拭汹涌而出的泪水。老板温柔地抚着她的发，眼里充满了怜惜:“听了你的故事，我心痛万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经历却这么曲折。让我照顾你吧，让我分担你的一切苦闷烦恼。”迎着老板炙热的目光，她醉倒在甜美的梦境……

幸福鸟09 · 发表于 2015-1-3 09:12:26

本帖最后由幸福鸟09 于 2015-7-15 21:36 编辑

四

和老板一起三年多的岁月，是她生命中最灿烂，最幸福的日子。

那些年，她深刻体会到，被人关心，被人疼爱，被人呵护，是那样的幸福。她更没有想到过，原来性爱的感觉可以是那样的美妙，那样的富有激情。她由衷地感谢上苍，在她生命中最困苦的日子里，安排了这样一位细腻，宽厚，善良的人来与她相遇，相识乃至相知相惜。靠在老板温暖的怀里，她说:“你的出现使我的人生光彩夺目。不管这段时光有多长或有多短，都值得我用一辈子去珍惜。”
怎么忘得了那个裹着愁云的午后？那日，她正与老板相谈甚欢，老板娘带着一脸冰霜闯进了她的宿舍，二话没说，一记耳光，干脆，响亮，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嘶叫，谩骂。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无力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眼前，老板心痛，震怒的表情和老板娘凶神恶煞的模样交替晃动。她拉住了咆哮着冲向老板的老板娘，身子一软，就跪下了:“你不要为难他，是我的错。我走。”

天空一片悲凉，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疲倦地在咆哮。

结束了酒楼的工作，她在偷偷回乡看儿子时，与男人相遇。男人看到她，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挥拳相对，而是很温婉地挽留她。从男人贪婪的眼神里，她看出了男人的需要。四年多的城市生活，使她本来娇艳的脸更加迷人。四年里，老板帮她寄了不少钱回家。虽然这个家没有给她应有的尊重和温暖，但是她无法割舍对儿子的爱，她用她的方式尽着作为母亲的责任，以此来减轻，她内心里对儿子的那份愧疚。不知道是婆婆老了，还是她寄回家的那些钱的作用，她一改从前的尖刻，低眉顺眼，拿她当客人一般。感受着这些微弱的温暖，望着儿子可爱的模样，感受着心底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终于崩溃了。

如果可以，结束漂泊吧。也许这是疗伤的好办法呢。她想。

在家呆了一个多月，很快，她又添新愁。

四年的城市生活，改变了她许多。她已经无法忍受婆婆和男人，以及六岁儿子的一些陋习，更令她不能忍受的是夜晚，男人几乎每晚都要疯了似的折磨她。每次，她都拼命回忆那些美丽的过往，以此来冲淡那种厌恶的感觉。最让她灰心的是儿子。回来一个多月了，儿子竟从来不开口叫她妈妈。她给儿子带回来的那些玩具，儿子高兴极了。许多次，看到儿子高兴的模样，她喜悦地伸手去摸儿子的头，儿子不是挥手打开她的手，就是扭头避开。她想了许多方法去讨好儿子，儿子不为所动。直到有一天，她气恼地摔了儿子的玩具，对着他大吼:“我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了，你连妈妈都不肯叫一声，养你有什么用！”小小的儿子也恼了，一番稚嫩的话使她如五雷轰顶:“你这个坏女人！我妈妈早就死了。我奶奶说你是住在我们家专门吸爸爸血的狐狸精！你是个坏女人！”

她无力承受这种伤痛，无力面对儿子轻蔑的眼神，无力面对婆婆和男人伪善的嘴角，无力面对村子里悄悄散播着的流言。

心碎神伤之际，她再一次逃离了那个她融化不了的家……

幸福鸟09 · 发表于 2015-1-3 09:14:22

本帖最后由幸福鸟09 于 2015-7-15 21:37 编辑

五

她真的厌倦了漂泊。

多少回梦里，她与母亲温柔相依；与儿子承欢膝下；与心爱的人沉醉幸福；或者，与男人守着一份平淡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这一切都与她无缘。她的一生，注定了漂泊。

武汉的工作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找。徘徊了半个多月，她才找到一家待遇不错的酒店。新的环境和疲惫的工作使她暂时忘却了一切痛苦烦忧。新工作并不理想。酒店的领班是酒店老板的亲戚。这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相猥亵，品质低劣的男人。这个令每个服务员都厌恶不已的家伙，欺负她是新人，常常对她的工作吹毛求疵，总在她忙碌的时候，故意从她身边经过，暗地里悄悄摸她一把。她无奈地隐忍着，尽量避免着这个令人望而生厌的人。

在一次中午值班时，她忙完了事情，累得腰酸背痛，就在酒店包间的沙发上睡着了。朦胧中听到锁门的声音。她猛然惊醒，发现领班满脸狞笑地站在面前！短暂的惊慌过后，她毫不犹豫地扇了领班一个耳光，然后是一阵无声的厮打。当最后一丝力气散尽，她假装顺从，在领班得意之际，她拿起沙发旁边的一个空啤酒瓶奋力地砸向了那颗丑陋的头颅上！然后打开门一口气飞奔回了住处，收拾了行李从汉阳逃到了武昌。

在武昌，她找到住处后，心惊胆寒，足不出户地躲了三天。

这番经历加上曾经的旧痛，她再也无心酒店的工作。她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文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工作她可以做。心情极度抑郁时，她走进了一家歌舞厅，在那或凄凉，或高亢的音乐中止不住痛哭失声。

后来，她成了那里的一名伴舞小姐。

她很快就适应了那里的环境，并很快获得了客人们的喜欢。在那里，她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与客人说些挑逗性的段子；学会怎样与那些心怀鬼胎的客人们周旋。

在离开故乡的日子，在那个声色犬马的风月场所，在那个陌生并充满诱惑的城市，三十多岁的她，承受着心灵与身体上的双重孤独，寂寞与煎熬，以此来怀念曾经对她情深义重的老板；以此来祭奠她充满幸福，又充满无奈与伤痛的爱情。

直到他--那个与老板一样，有着高大沉稳的外型，有着温柔如水的情怀的男人的出现。

六

当邓丽君的一曲«忘记他»低沉的乐曲缓缓响起，当他牵了她的手缓缓步入舞池，一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突然被唤醒。那种久违的，飘荡在记忆深处的淡淡烟草气息似有若无地缭绕在鼻翼，她宛若置身梦境，恍惚回到了老板的身边。依在老板宽厚温暖的怀里，她觉得累极了。多想，让一切红尘过往，都遗忘在那颗跳动的心口里，从此，生命的苦，由他來担，自己只管享受人间美好，多好！她紧紧拥着那副肩，贪婪地嗅着那熟悉的，好闻的，无数次在梦里才会涌现的气息，一如曾经那个跌伤腿的早晨……

“你没事吧？人不舒服吗？”一声关切的问候，将她从迷惘中惊醒，她才知一曲终了，人已散尽。

她与他因此而相识。

他是个离异的人。和她一样，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孤独而疲惫地拼搏。为了排遣心中的孤寂，他闲暇的时间都是泡在歌厅里喝酒唱歌。每次听他说话，感受他注视自己的眼神，她总是想起尘封于记忆深处的老板。与他的相遇，她觉得又是上苍对她的怜惜。在他的面前，她总是感觉很脆弱，再也无力伪装自己的内心。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叶孤舟，在茫茫大海中苦苦的漂泊，漂泊，而他却像是一座岸，一座特意为她守候的岸。

“你是一座岸！”她忍不住说。

他不解地看她，随即就懂了。“我是一座岸，阅尽千帆，就是为了等你，在最好的时刻，遇见最好的你。”他的眼里，光芒闪耀。近四十岁的她，再一次感受到爱情的甜蜜。

她和他，两个不惑的人，像个热恋中的孩子。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彼此问候，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她以前常听到这句话，被别人插诨打科地说出来时，总觉得这句话很矫情，认识他之后，却发现这句话很美好，很贴切，很符合她思恋他时的心情。
他告诉她，离异这么些年，他很渴望有个温暖而完整的家，渴望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一起承担人生的苦痛与欢欣。他捧起她的脸，捋一捋她额前的发，仔细地端详，然后将她深深地拥进怀里:“遇到你，我觉得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相信你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只是，靠我目前这点工资，是绝对给不了你一个安定的生活，我很想做生意，但是本钱不够，心里真是觉得愧对你。一个男人，最大的痛苦，就是不能给予心爱的人幸福，安定和快乐。”寥寥数语，却使她感动得涕泗横流。她把一生最美丽的年华给了那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男人，但男人从来不在意她过得是否幸福；老板，虽然给了她前所未有的疼爱，却从来不曾许她一个承诺，一个未来。想着往事，她心里百感交集。他所表达的，又何尝不是自己内心向往的呢？

那一刻，她突然顿悟，原来离开老板的这十多年里，她其实一直活在梦境与幻想里，她逃避着自己内心的真实，却不切实际地奢望，在喧嚣中寻求心灵的宁静。

她辞了歌舞厅的工作，搬到他在武汉租住的房子里，又拿出自己这些年辛苦所存的所有积蓄，交给了这个她决定托付余生的男人。望着被她精心收拾，潜心布置过的小家，她心里无限喜悦。“等你生意稳定了，我们还会要个小孩，这样才是完整，你说呢？”她靠在她的怀里，轻声呓语。他给她一个深长绵久的拥抱:“听你的，老婆！”她咯咯地笑，眼角，却有泪水，幸福地跌落。

梦总是很美，但醒来的感觉，却从来只有痛。

那日，当她带着幸福的笑容从梦中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她急忙起床，开始一个普通家庭主妇的劳动。当她收拾好了屋子，买好了菜，做好了饭，打电话准备喊他吃饭时，才发现他的手机竟然打不通了。“手机肯定没电关机了。”她想。她自己简单吃了点，带上饭菜，直奔店铺，却见店门紧锁。她询问隔壁店铺的人，对方却惊诧地说:“你们的店不是转手了吗？”。一个晴天霹雳，惊得她差点晕厥。
她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他的电话，里面一直是同一个讨厌的声音，机械般地回复: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找到他的朋友，结果也只有一个:不知道。

她傻了，一如儿时，母亲离开的那个午后……

幸福鸟09 · 发表于 2015-1-3 09:14:49

                                                      七

   又回到了久违的家乡。

多年前，她带着一身伤痛离开，如今，又背负着更深的伤痛回来。

哥哥蹲在门口修理着农具。哥哥五十不到，头发却已白了大半，那张表情悲苦的脸永远没有变化。她叫了一声哥哥，眼泪就掉了下来。开始她只是低低地啜泣，哥哥呆呆地看了她片刻，闷声闷气地问她:“怎么了？”这一声充满亲情，饱含关切的询问，勾起她心里积郁的所有委屈和苦闷，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晚上吃饭，一直阴郁着一张脸的嫂嫂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一辈子就这个出息，几十年了，没想到你的福，没看到你一分钱，就知道吃白食！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在外面荡！这样的人，竟然还有脸回来！大河里有水，干坡上有绳子，有脸的早死啦！”一向沉默的哥哥那天竟然摔了碗。彪悍的嫂嫂揪住哥哥的衣服扭打在一起。她再也吃不下去，扭头跑出了哥哥的家。
在夜色的掩盖下，远远地，她望着曾经的家。儿子已经比她还高了。二十多年了，多想听儿子叫她一声妈妈呀！儿子，儿子……她在心里呼唤着儿子，泪涌如泉。男人似乎比以前精神了许多，是因了身边那位端庄，贤惠的妻么？此刻，那一家四口正围在桌边吃着晚饭。

她多想走近，多想融入其中啊！

如此简单宁静的家居生活，她是那样向往。她穷其一生，耗尽青春，每一次都倾其所有地认真经营，却仍然落得孑然一身，伤痕累累。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赌博，那她无疑是个最恶劣的赌徒。

夜色渐浓，她在村边的小河旁呆坐，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想起儿时，每天和小伙伴们在河边玩耍，嬉闹，只等母亲叫唤了，才满身泥巴地回去。在她的脑海里，从来没有爸爸的映象。只记得曾经，她听到小伙伴们喊爸爸，她就跑回家问母亲，她的爸爸在哪里。母亲摸着她的头，眼里充满忧伤，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后来哥哥告诉她，在她两岁的时候，他们的爸爸因为一场什么病死掉了。那时，她并不懂死亡，也不觉得缺少爸爸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她觉得，只要有母亲，她的生活就不残缺。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一直像陀螺一样的在旋转，在忙碌。还记得那个炎热的午后，母亲带着她去打水草。母亲让她坐在树荫下，自己顶着正午的烈日跳上船，拿起两根长长的竹篙，几下就拉起好多水草。她在树荫下拍着手为母亲喝彩:“姆妈好棒！姆妈的力气好大！”不一会，她觉得累了，就在树荫下睡着了。醒来时，看到船孤零零地立在河中央，却不见母亲的踪影。她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心里却徒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她大声哭着叫母亲。后来有大人过來问她姆妈去了哪里，她说不知道，我的姆妈刚才都在河里打水草。人们看到满船的水草，还有横亘在河中央的竹篙，想到两米多深的河塘，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村里有大胆的热心人下到河里，真的在河底找到了已经死去的母亲。

母亲的离去，使她的生活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八岁的她因此告别的学校，整日与家务，农活为伴。十二岁那年，哥哥带着他做了上门女婿。嫂嫂是个乖张暴淚的女人，常常把她当骡子一样打骂使唤。许多个夜晚，她呆立在河边，想着河水中的母亲，默默地流泪……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七岁，嫂嫂就迫不及待地四处托人给她找婆家。本以为，婚姻可以带她脱离苦海，可以不再忍受屈辱和打骂，谁知，这不过是痴心妄想。她不甘心！不甘心上苍给自己这样的安排，她要寻找自己的路，她要改变自己的人生！

她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了那一步，离开男人去了城里。只是，命运并没有因此而宠幸她，只是和她开了个美丽的玩笑……

清凉的月光下，周围一片沉寂。她回头望望身后的村子，桔色的灯光已一一隐去，儿子肯定已经进入梦乡了吧。他和哥哥，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两个最亲的人，可他们一个有苦难言，一个对她嗤之以鼻。世界这么大，却连个容她的地方都没有。
昨天所有的荣誉
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
今夜重又走进风雨
……

夜风送来一阵歌声。这是刘欢的«重头再来»曾经，这首歌带给她多少力量，多少斗志啊！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故乡的空气，流尽了心中最后一滴泪，不再有任何牵挂。她已经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和资本了，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她起身慢慢步入河中，河水温柔的怀抱，好像母亲温暖的怀，好似老板宽厚的胸。

“娇娇！娇娇……”

母亲的呼唤么？那是母亲的呼唤么？

母亲，母亲！我来了，我来了呀……

管家 · 发表于 2015-1-3 09:24:32

养肥了先....

舞之 · 发表于 2015-1-4 09:00:56

好凄美

我要飞 · 发表于 2015-1-9 00:39:05

好帖子

米虫起航 · 发表于 2015-1-13 07:24:46

结局让人觉得是个解脱，悲伤过后绝望的欣喜

幸福鸟09 · 发表于 2015-1-31 13:19:37

米虫起航发表于 2015-1-13 07:24
结局让人觉得是个解脱，悲伤过后绝望的欣喜

嗯。

loewehu · 发表于 2015-1-31 16:57:50

女人啊女人！你为何总是这样？！

[小说杂记] 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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