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 心中有佛的奶奶

心中有佛的奶奶

陈砚平

奶奶在我不到二十岁（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时候就走了。

在我的印象中，奶奶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脚家庭妇女。识不识字我记不得了，即便识字，相信也没几个。

奶奶信佛、吃斋。吃的是花斋，而且不是经典意义的花斋，好像是逢单月吃素。吃斋的时日里，是绝对不沾荤腥的。记得一次堂妹做猪油葱花蛋炒饭，奶奶闻到香味后，要堂妹也给她来点，她吃了后，连说好吃，堂妹窃笑。接下来堂妹在堂屋里跟我们正说笑此事时，被奶奶听到了，奶奶气得拿起扫帚就打，吓得堂妹赶忙溜了。放下扫帚后，奶奶就吐了。在她看来，吃斋时沾猪油也是对神灵的亵渎。

随着时间流逝，奶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多次把伯父、父亲叫来，告知他们：她死后，要把她火化，然后将骨灰撒到襄河（故乡人这样称汉水）里。伯父和父亲开始以为奶奶是一时糊涂、或是认为他们不够孝道、或是我们小辈惹恼了她时她说的气话。但三番五次地这样说，而且说不遵照她的意愿，就是对她最大的不孝。

伯父和父亲见她是认真的了，就追问是什么原因。她说：“我不要睡棺材，我享不了那个福。我愿像财神庙的那得道老和尚一样，死后镇守和保佑西岸这个地方。”

原来，襄河改道后的每次洪水来临时，仙桃西岸外滩都会发生大面积崩岸，崩岸不仅吞噬了老的街道、大量的手工业作坊和学校，还逐渐逼近了远近闻名的财神庙。据说就在此时，财神庙的一得道老僧升天。老僧生前留下遗言，说是他火化后的骨灰要撒在西岸边的襄河里，可保西岸免遭再崩岸之厄。说也奇怪，他的骨灰撒后，襄河改道告一段落，崩岸到离财神庙不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奶奶晚年时，丹江口水库还没修好，每年的1~2次洪水依旧发生，局部的小崩岸间或发生。奶奶决意要效仿那位老僧，死后化灰也要替子孙后代及乡亲们镇守西岸——这块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祈求我们生活得平平安安。

奶奶死后要火化，而且骨灰要洒在襄河里的举措，在盛行棺木土葬的当时是那么地惊世骇俗！在那个封闭的年代，在这个封闭的地方，一个没有文化、没有见过世面的小脚家庭妇女能有如此见地确实难能可贵，并且她的行为深深地影响着这个家族。

奶奶就这样走了，带着她的信念与心愿走了，犹如夜空中划过的一颗流星，在发出最后的瞬时的弧光的同时，也消亡在深邃的夜空中。我的伯父和我的父亲都这样追随我的祖母去了，我的伯母也这样去了。

一年清明祭祖的时候，我们堂兄弟坐在一起打趣地说，要是我们谁再看见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儿子在我们这段襄河边上玩水，那准是祖母和她的两个儿子的转世投胎。打这以后，每次回家在襄河边上驻足时，我都要下意识地想起那带着两个儿子在襄河边上玩耍戏水的母亲，只是每次回家都不在夏季，且都来去匆匆，无缘看到奶奶的今生。

   我想奶奶的今生一定很平安幸福，因为奶奶的前生是那样的善良和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