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山水.
火车呜呜,是离别,是相逢,是起点,是终点.
迁徙,是伤感也壮志的字眼吧.
归来.归去.
这样的场景里,以漂浮的姿态,静静的观察,触觉,体会.
对铺有一对母子,是谦卑的乡人,家乡话隐约听起来应是赣南口音,后来果然模糊听到信丰这样的字眼.
青年男子穿着牛仔裤,化纤的条纹衬衣,健康朴实;
母亲满头银丝,脸色憔悴,是操劳过度的恹,穿着童年时常见乡里亲戚的罩衫,纽扣到颈口,穿自家制的黑布鞋.
来送车的是女儿,在都市里生活了很久的痕迹,但还有依稀的质朴,她殷勤的叮嘱叮嘱,弟弟不断应承,母亲叫她下车,回去,女儿频频回头,道别.
让我感动的是后来的片段.
母亲躺下时,青年会温柔的为她掖掖被角,会找药来喂给她.
也不时爬到下铺来,关切问母亲是否要上厕所,要喝水,要不要吃饭.
我一声微弱的咳让上铺的他惊醒,急切看向自己的母亲.
她,算不上苍老衰弱的母亲.能得到这样20多岁青年人细心真心的照拂,一定是源自善良仁厚的家风,我为她感到庆幸.
青年和母亲偶尔会看我一眼,看得出,有与人搭讪的意愿.是难得出门吧,是愿意分享么,我更知道,那是乡邻里常见的热情.
我挣扎,要不要呢,和这位母子有一些对答?
几日劳累后,在这样的长短途,我更愿意静静的浏览,捕捉一些心里眼里的琐碎.
终究,我躲开了寒暄,选择做一程陌生人.
有时,相对时间来说,无干的对话其实也是一种浪费,没理由.
背面车厢里是口齿模糊的东北女子,如囫囵吞了个饺子不及咽下就嚷嚷开来.
是遇到了吉林老乡,她们更肆意的加重了口音.
是东北姑娘的活泼与火辣辣,半节车厢都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话.
原来是到赣州工作的外乡人,八卦着单位的种种,说房价,暧昧,饮食的差异等等.
原来,人总是不满足的,鄙夷着异乡,却又不得不寄居谋生.
为何总也学不会热爱呢?其实地球也不大,对不?
上铺是位羞涩的香港中年人.有些微面对新大陆生活场景的不知所措.
在我快下车时,听到他用蹩脚的普通话应对着信丰青年热情的询问.
应该是在不景气的经济中被淘汰出局的人.
他怯怯也切切,去找在信丰的港人朋友,看能否谋求一份职业.
观察,有时也是很残酷的事情.
清醒,更多的时候带来疼痛.
塞了IPod,听着班德瑞的音乐,手上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英汉对照本;
英文非常糟糕,但有了对照本后,这不再妨碍我的阅读;
想起那天弟弟说,"对月"拙劣的译本破坏了原文的美感,这句,算不算得上我的新动力?
想要去寻找原文里的灵动韵律----翻着书,景色呼啸而过,静静盘腿在铺上,此时,我似在畅饮,诗歌醇酽.
我的心灵里盈着感激,神圣,欢喜.
在车站买书,几成习惯.
主要是杂志,青年文摘,读者,国家地理,三联生活周刊,偶尔也买心理学与财经周刊.
周刊最好,标题都是最近的热门话题.不需对话,这种阅读不费力,流水一般.
青年文摘刊首吧,有弟弟提及过的朵渔.字里行间果然是淡淡的怀旧.正合我意.
读这些杂志,我还会流泪,会感动,感恩,为某幅插图,或某段契合我心的文字,甚至被某个刻意挑选的题材故事.
一直认为,青年文摘和读者,是最廉价的艺术熏陶,这些大众杂志,被凤姐炒作后,我依然不避讳的喜欢.
仅仅是中页那些夹杂在广告里的油画,诗歌,摄影,已足以对得起定价.
无价的真善美,淡淡怀旧,青涩的美感,若干侠士逸闻,虽然也刊登越来越多的知音体.
喜欢有鞋带的鞋子,出门前,郑重的弯了腰去系,是将要征途远行的勇气蓄积.
喜欢双肩背包,这样才象是出门在路上的样子,无论如何,那些斜挎在肩与腰上的包,怎及双肩包快意潇洒,怎么可能有均衡妥帖的力量.
喜欢大大的衣裳,乐意把所有别人觉得怪怪的衣服穿成理所当然.
是不是,爱行走的人,都有这个情结,每一件衣衫,都以为会是带魔法的披风,都是具神秘感的斗篷?
真的,似乎漂浮在空气里,观望这一切.
回到尘间.
江西境内,我看着窗外山水,低头看齐白石早年画作,凝神。
临下车了,收了书,音乐.
手机拿出来,双肩包背上,干掉便携瓶装的雀巢咖啡,有如饮酒的豪迈.
披上黑色风衣,系了鞋带,抖擞精神,又要开始一段新的行走江湖.
走出车站,有多位熟识的的士司机微笑致意.
山水有情的样子,他乡,吾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