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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午夜香吻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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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4

讨厌那个老师,所以不学他的课,成绩差了,究竟报复到了谁?
    孩子的反抗在大人眼中也许是可笑而幼稚的,可那是我们唯一知道的方法,悲壮地义无反顾。</B>
    我变成了一个四眼熊猫
    虽然妈妈叮嘱了我要去给赵老师道歉,可是我没有去,我对这个恶毒的老巫婆没有任何歉意。
    经历了抄作业的正面反抗事件,我对她的极度畏惧全部转化为了极度讨厌,上她的课我开始公然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看小说。她如果用粉笔头丢我,我就高高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不是要我听课吗?那我现在就“全神贯注”地听。作业也不再自己做了,她既然认为我抄袭,那我也不能白担了虚名,索性再不做数学作业,所有的作业都是抄的。
    也许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当时人虽小,可对赵老师的恨绝不小,又是一副豁出去不要命的样子,渐渐地,她开始不再管我。
    说来可笑又可悲的是,我第一次真地想抄作业时,竟然借不到作业去抄,在这个班级里,我没有一个朋友,我所能借作业的人就是我的前后左右,可他们全都不肯给我看,正当我在心里冷笑赵老师高看了我时,张骏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把他的作业扔到我的桌上。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盯着他的作业发呆,他看我没动作,以为我不想抄他的作业,没好气地说:“我抄的是陈劲的作业。”陈劲是我们班的天才儿童,数学从来都是满分,闭着眼睛考试,都能甩开第二名老远。
    我立即翻开作业抄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感激,可就是说不出来一声“谢谢”,只是头埋在作业本上,小声说:“你做的,我也会抄。”
    他哼地一声冷笑,也不知道究竟在冷嘲什么。
    我以为他已经走远了,可很久后,他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脑袋顶上响起,“有你这么抄作业的吗?拜托!你能不能稍微改动加工一下?”我立即手忙脚乱地涂涂改改,等我改好后,抬起头想问他可不可以时,身边却早已经空无一人。
    ~~~~~~~~
    随着邓小平的市场经济改革,中国的南大门打开,神州大地开始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香港与台湾的流行文化,先于他们的资金和技术影响着大陆。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曾迷恋过《楚留香》,郑少秋演绎的楚香帅成为倜傥潇洒的代名词;万人空巷地看《射雕英雄传》,翁美玲几乎成为所有八十年代人的蓉儿;因为《上海滩》,很多女生对黑道的定义是周润发。
    我们都曾为了追看这些电视,和父母讨价还价、斗智斗勇。我就为了看《射雕英雄传》,先装睡,等父母都睡了,又偷偷爬起来,溜到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耳朵贴着电视看。
    那时候看电视,感觉不是个人的事情,是集体的行为,每天晚上看,第二天和同学热切地交流,所有电视剧的主题歌,竟然只靠着听,就能把歌词全都记录下来,然后传唱,班级里如果谁能第一个拥有电视剧歌曲的歌词,那绝对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全班同学都会围着你,向你讨要歌词。很多女生都有歌本,用钢笔一字字抄录好歌词,旁边贴着港台明星的贴画,把它装饰得美轮美奂。
    在港台歌手中,小虎队绝对是其中最受欢迎的组合。随着他们的贴图和海报在班级里流传开来,女同学们都在谈论小虎队,三只小虎各有拥垒者,到底哪只小虎更好看是女生们争论不休的话题。小虎队的磁带在班里传听,男生和女生都哼唱着《青苹果乐园》、《星星的约会》、《爱》。
    我的生活没有朋友,所有的这些乐趣,我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在欣赏。
    我唯一的朋友是书籍,各种各样的书,只要能拿到手的,不管能不能看懂,我都会从头翻到尾。天气温暖的时候,我可以在学校里随便找一个地方看书,可天气寒冷时,我没有地方能去。
    我有了一个奇怪的嗜好,常去那个游戏机房看小说。花两毛钱买一杯桔子晶冲出的果味汁,缩坐在屋子一角看书,隔一会喝一小口,保证离开前恰好喝完最后一口。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桔子汁,不过在我小小的心里,有着奇怪的交换标准。我买一杯果汁,就觉得不是白占你的地方,我是花了钱的,那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看小说了。
    时间长了,渐渐地,我认识了上次打台球的三个人,看球的那个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姓李,周围的人都叫他李哥,叫我小朋友的那个少年叫许小波,在我们市最好的重点中学读初中,大家叫他小波,另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姓翟,他们都叫他乌贼,在读技校。中国的技校从某种意义上可以叫做“差生集中营”,就是考不上高中,或者读不进去书的学生去的地方。
    刚开始,我去店里看书时,小波差点笑破肚皮,乌贼看着我,满脸匪夷所思,一副“你脑袋锈逗了”的表情,对我进行了疯狂地嘲讽和打击。可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全当没听见,对于一个既不想回家,又不想待在学校的人,这个有暖气的屋子无疑是个好去处,虽然有很多人,可这些人不会用看差生和看坏学生的目光看我,一切都让我安心。
    李哥倒是一副见惯风云的样子,并不介意我借用他的暖气和灯光,只微笑着和小波说:“你的这位小朋友很有点意思。”
    有了老板的默许,我更是心安理得地待在了游戏机房。
    在游戏机房里,我几乎看完了家里所有的书,《今古传奇》、《红楼梦》、《书剑恩仇录》、《八仙过海》、《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杨家将》、《呼家将》……所有的书籍里,最喜欢一本已经残缺了的古龙的小说,所以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作者的名字。
    我看书的时候,常常废寝忘食,有的书实在放不下,会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熬夜看。随着读过的书越来越多,黑板上的字越来越模糊,等父亲发现我看电视,要搬着个小板凳、恨不得贴到电视机上时,才察觉我近视了,他带着我去医院配了一副眼镜。
    当我戴着眼镜走进游戏机房时,正帮忙看店的小波愣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忙碌,却忙着忙着,再没忍住,趴在柜台上笑起来,笑了一会后,又直起身子,继续若无其事地忙碌。
    乌贼看到我时,却没客气,直接大笑起来,对小波说:“这位四眼妹妹这下不会嘲笑你近视了。”
    他们这群人里没近视眼,我是稀有动物,用乌贼嘲笑我的话,“知识分子呀!国宝!国宝!”从国宝引申到熊猫,乌贼后来直接喊我“四眼熊猫”,直到我长成一个二八少女时,他仍然能当着一堆人叫我“四眼熊猫”。
    在小学,感觉戴眼镜的学生都是刻苦用功的孩子,讽刺的是,我这个倒数第一,却是班里最早几个戴上眼镜的“四眼”之一。有一次调了座位后,我和神童陈劲同桌,他那时刚戴上眼镜,没忍住地问我:“你是怎么近视的?”
    我打了个哈哈,“看电视看的。”
    ~~~~~~~~
    因为我一拿起书,就浑然忘记外面的世界,我在小波和乌贼眼中就是一个傻看书的呆子。
    游戏房里常常会放一些流行歌曲,有一次,放到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时,我突然从书里抬起头,侧着脑袋很专注地听,小波问我:“你喜欢小虎队?”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我连他们的磁带都没真正听过,哪里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们?
    乌贼笑:“四眼熊猫看书看傻了,连喜欢不喜欢都不知道。”
    我瞪他一眼,不吭声。
    我要走的时候,小波把一盘半旧的磁带递给我,“送你了。”
    磁带封皮是三只小虎,我一把拿过来,欣喜地看了一会,又放下,沉默地看着他,他笑着说:“这是给小学生听的,我们不怎么听。已经旧了,即使你不要,过几天也不知道会被我们扔到哪里去了。”
    我把磁带收到手里,没有说“谢谢”,就跑出了游戏机房,那个晚上,我一直抱着我们家的小录音机听小虎队,把同学们哼唱的歌听了无数遍,把我一直没听清楚过的歌词全都听得清楚明白。在小虎队的歌声中,我有种恍惚的感觉,似乎我并不是被同学排斥的差生。
    妹妹听到小虎队的歌声,第一次主动凑到我身边,羡慕地问我哪里来的。
    我带着微笑,骄傲地告诉她,朋友送我的。当我说出“朋友”二字时,心中有一种很莫名的温暖,当年,我不懂那是什么,却潜意识地就知道,那是很珍贵、很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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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5

姐妹:就是那种今天吵,明天笑,近了烦,远了想,不见时挂念,见了时讨厌,自己能欺负,别人不能欺负的奇怪东西。</B>
    人生第一次挂彩
    一个下午,我缩在游戏机房看书,周围只有游戏机运行的声音,以及偶尔几声打输了游戏的人满怀怨气的咒骂。
    我惬意地端起杯子要喝桔子汁,忽听到外面传来哭声。那个可撼动天地、惊煞鬼神的哭喊声太过熟悉,每每让我老爸、老妈闻声色变,一而软,二而退,三而无所不答应。
    不是我那娇气的妹妹,还能是谁?
    我镇定地放下杯子,当作没听见,低下头,继续看书。可是,这是外面的世界,妹妹的哭喊声不能喊来爸爸妈妈,没有人宠溺地满足她一切的愿望,所以几分钟后,她仍在哭泣,而且哭得颇有上气不接下气,随时晕倒的嫌疑。
    乌贼实在受不了这个穿脑魔音,掀开门帘,朝外面看去。我的头虽然还对着书,视线却没忍住地瞄向了外面。
    两个穿着初中校服,留着斜刘海的女生把我妹妹堵在路旁。也许在勒索妹妹的零花钱,也许是妹妹得罪了哪个同学,同学请来“大姐大”给她点教训。妹妹的同学哆哆嗦嗦地缩在一旁,一句屁不敢放。那两个女生正在对妹妹凶神恶煞地说话,可妹妹丝毫不理会她们说什么,只仰头望天,大张着嘴哭,场面极其趣怪。
    根据我妹妹的风格,她们应该还没有陈述完来意,刚露了点凶神恶煞样,我妹妹就开始仰天大哭了。她们两个甜头没占到,却已经惹得一堆人围观。她们一再喝令,命妹妹住嘴、不许哭,可她们太不了解我妹妹了,妹妹不但不听她们的,反倒哭得越发大声。
    其中一个略胖的女生估计觉得连一个小屁孩都搞不定,自己的面子受到严重打击,羞恼下,扬手就给了妹妹一巴掌。
    我一直告诉自己“和我没关系”,可当我看到她的一巴掌,在我惊觉前,我已经如同一只发怒的公牛般冲了出去。用乌贼后来的话,他只感觉到一股杀气从他身侧刮过,等他看清楚时,我已经放倒了一个女生。
    我抵着脑袋,直接撞向胖女生,恰好撞到她的胸部,那个年纪的女生,胸部正处于发育期,这一下狠撞,痛得她立即蹲到地上。另一个女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本来还在估量我是何方神圣,一看我个子比她矮,气焰立即嚣张起来,扬手想扇我,我敏捷地躲开,扑了上去,一边用脑袋抵她,一边拿膝盖顶她。她的个子比我高,揪住了我的头发,往上拽,第一次打架的我也立即从实践中学习,揪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往下拽。
    当时的感觉就是全身上下到处都疼,可我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又上来了,想尽了所有办法打她,她拽我头发,那我就更用劲地拽她,她掐我,那我就更用劲地掐她,当我们滚到地上时,她企图用指甲抓我的脸,我也毫不示弱地用手抓她,甚至动用了口,恶狠狠地咬下去,然后无论她怎么打、怎么挣扎,我都再不松口,嘴里的血腥气越来越重,我还是不松口,就是用足力气地咬。
    突然之间,她开始放声大哭,哭得比我妹妹还大声。
    乌贼和小波一人抓住一个,把我们分了开来,我在被小波拖开时,仍不停地蹬着双脚,去踢已经被我打得大哭的初中女生。
    乌贼和小波都傻傻地看着我,如看一只小怪物。
    我的脸上、脖子上都有血痕,眼镜已经被打碎,靠近耳朵的头发被揪掉一块,而那个女孩子手腕上的一大块肉险些被咬掉,血流得止都止不住,她的朋友吓得脸色惨白,也哭起来,我却随意抹了把嘴角的鲜血,看着她们冷笑。
    李哥查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的伤势,神色猛变,立即骑上他的摩托车送女孩去医院。
    我妹妹这会子反倒不哭了,整个人痴痴傻傻地站在一旁。小波把我弄进游戏机房,一边用碘酒替我涂伤口,一边看着跟过来的妹妹问:“她是你什么人呀?”
    我倒抽着冷气,不情愿地说:“我妹妹。”
    “你有妹妹?!”
    “你有姐姐?!”
    小波的惊叹和妹妹同学的惊叹同时出口,我撇过了头,妹妹低下了头。因为我学习成绩不好,外号又是“三只手”,我这个娇气又爱面子的妹妹虽然和我同校,却从不肯对别人说她有个姐姐,偶尔在校园里撞见我,也总是赶紧转头看别处,装着没有看见我,我也乐得不认这个妹妹,反正本来就不喜欢她。
    我赶了妹妹先回家,自己窝在游戏机房发呆,这个祸闯得不小,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父母。
    乌贼突然拿出把折叠刀来,手腕一抖就打开了刀,“你打架的方法不对。”
    他舞着刀向我做了几个姿势,正要细讲,小波一把掐住他手腕,轻轻一翻,就从他手中把刀夺了过去。手指轻弹,刀就被合拢。显然,如果这是打架,乌贼即使有刀,也打不过小波。
    小波把刀丢回给乌贼,没好气地问:“你犯什么神经?”
    乌贼嘿嘿地笑,“总比她用嘴强。”又半开玩笑地对我说:“你认小波做哥哥,让他教你打架,以后肯定没人敢动你。”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我现在的忧虑是如何面对父母,而不是如何打架。
    等拖到不能再拖时,我才回了家。家里灯火通明,那个女孩的父母正怒气冲冲地坐在我家客厅,她妈妈像一只被开水烫到的青蛙,一面上窜下跳着,一面呱呱叫嚷着斥骂我爸妈。爸爸和妈妈频频向他们道歉。
    看到我进来,她妈妈的叫骂声更加嘹亮,似乎我爸妈不当场把我杀头正法,不足以泄民愤。我没理会她,对着爸爸,大声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充分地发扬了虎头蛇尾、避重就轻的策略,重点强调她女儿的同伴如何欺负妹妹,如何扇打妹妹,妹妹在一旁含泪点头,再加上脸上还有一个五指印,可谓证据确然。
    她的叫嚷声变小了,梗着脖子说:“我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没有反驳她的观点,而是顺着她的语气,开始陈述本来她女儿一直都站在一旁,可是碍于同伴的教唆,最后也不小心打了我,而我完全是出于自卫的误伤,反正我没错,她女儿也没什么大错,最可恶的都是她女儿的朋友。
    那个女人气焰小了很多,坐在我家沙发上,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她女儿伤到动脉,流了很多血,医生说再晚一点送到医院,性命都会危险。
    爸爸和妈妈又开始道歉,爸爸说公家报销以外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家承担,妈妈拿了不少营养品出来,送给他们,说给他们的女儿补补身子,气氛渐渐缓和,最后终于送走了他们。
    这次差点闹出人命,爸爸、妈妈都被吓得够呛,他们一致认为虽然我勇于保护妹妹是对的,可打架仍是错的,所以让我去跪了半晚上的搓衣板。
    大人之间的问题在爸爸妈妈的委曲求全下,顺利解决,可孩子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那个胖女孩既本着金兰义气想替朋友复仇,又是要挽回面子,去外面找了两个真正的太妹,要好好教训一顿我。
    那一天,我刚放学,就发觉有两个打扮地妖妖娆娆的女生在跟踪我。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叫唤,我立即明白是来打我的人,撒腿就跑,不敢回家,冲向游戏机房。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回家的路,越走人越少,而游戏机房人多,她们即使要打我,也不敢下重手。
    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游戏机房,小波和乌贼都诧异地看着我。他们还没有问我怎么回事情,两个太妹就走了进来,一个堵我前面,一个堵我后面,显然,这次不打算再让我跑掉。我像被猎狗围住的小狼,虽然害怕,却不肯示弱,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眼睛圆圆地瞪着她们。
    她们正打算向我上一堂最基础的江湖恩怨课时,乌贼敲着柜台,对着其中的一位姑娘,笑得很贼、也很贱,“师姐,看在同校的份上,友情提醒一声,闹事也要先打听一下这是谁的店。”
    其中一个容貌身材都很出挑的女生睨着乌贼,表情有点困惑,显然并不认识乌贼,乌贼立即响亮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就读的技校专业。
    堵在我后面的太妹说:“真是你师弟呢!”
    妖娆女一笑,问:“这是谁的店?”
    乌贼报上了李哥的大名,妖娆女颇有吃了一惊的表情,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指了指我,笑着说:“不过她和你没关系吧?”
    女子的声音很娇媚,最后一个“吧”字更是回肠荡气,乌贼差点酥到柜台底下,立即义正言辞地撇清关系,“这四眼熊猫和我完全没关系。”妖娆女刚笑着瞟向我,乌贼却又加了句,“和他有关系。”
    女子的视线顺着乌贼的手指飘向柜台正面,一个学生刚买了十块钱的游戏币,小波正低着头,专注地给他一个个地数游戏币,妖娆女看了一会,转过头对我抱歉地笑:“小妹妹,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说完,就拖着另一个女子离开。
    乌贼大声叫:“师姐,下次出来一起吃饭,地方随你挑。”
    女子回头,斜斜看了他一眼,笑着走了,乌贼笑得乐颠乐颠,整天都神思不属。
    我知道他们替我挡了一劫,心中虽然明白,但是说不出“谢谢”,只能采取另一种报恩方式——那天下午,我忍着心痛一口气买了五杯桔子汁,去了无数次厕所。
    乌贼不解地问我:“你吃的菜放多盐了吗?喝这么多水?”
    我瞪他,“要你管?”
    小波却是微笑地看着我,我明白他已看透我的小心思,只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装得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
    经过此次一人放倒两个初中女生的“战役”,并且一个被打成重伤送进医院,我在学校的名声大噪。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很古怪,比如:你欠别人五千元钱,你是别人的孙子,你得求着他,可如果你欠了别人五十万元钱时,那别人就是你的孙子,他得求着你。做坏学生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你是一般的差生,同学们都瞧不起你,喜欢时不时在你面前居高临下一番,可如果你差得超出了一般境界,那么事情会突然改变。
    我现在就是这种状况,以前有女生敢在我面前用我听得见的声音叫我“三只手”,可现在就算在背后说起我,她们都要压低了声音说。她们心里仍然瞧不起我,可她们再不敢流露出来,反而对我很有礼貌、很客气。有几个学习成绩也不好的女生还和我刻意套近乎,似乎要拜我做大姐,我觉得很好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张骏不缺少同伴,他很早就坏得超出了一般坏学生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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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6

【初恋,是,一朵叫情窦的花绽放的刹那,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他恰恰在那里。
  情窦,是,人世间最洁白纯净的花,一生一世只开一次,开时芬芳,谢时苦涩,从不结果。】
  情窦初开
  新学期开学后,我们进入了五年级,班里调整了座位,我和天才少年陈劲坐了同桌。
  随着身体的发育成熟,我们对异性的感觉也在悄悄改变,班里的男生和女生之间突然多了几分神秘感。
  上大学后,和同宿舍姐妹交流,才知道虽然我们身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可我们小学时候的情窦初开惊人的相似。就是基本上一个班级,全班的男生都会喜欢那么两三个长得好看、能歌善舞,被老师喜欢的女生,而班里的女生则毫无意外地全都喜欢两三个学习优异,被老师捧在掌心的男生。小学时代的喜欢和暗恋具有惊人的一致性。
  在我们班里,男生可选择的喜欢对象还有两三个,而女生几乎全体喜欢陈劲。没办法,此人风头太劲。好家世,父亲是教育局的高官,母亲是我们市电视台的副台长;人聪明,老师在上面讲上句,他在下面讲下句;多才艺,会拉小提琴,每年文艺汇演的时候,他的小提琴肯定能为我们班赢一座奖杯;偏偏性格还很跩,赵老师几乎恨不得把他当儿子疼,可他对赵老师很冷淡,这在崇拜老师的小学生中实在太罕见了。
  那时,我虽然看了一堆杂书,甚至《红楼梦》都翻完了,可是非常诡异地,我仍然对男女之情没开窍,每次看到女生借故来问问题,占着我的座位不肯走时,我一点都没看出其中蹊跷,只觉得我们班的女生都挺认真用功的。
  陈劲很聪明、也很早熟,对那些女生的小心思、小伎俩一清二楚,他享受着全班女生的爱慕,心里却对她们不耐烦。有一次,他又被一个女生缠了半天,他一直风度翩翩地解答她的问题,直到上课铃打响,女生不得不离开。
  等我回到座位,他很生气地对我说:“你的座位不要乱给别人坐,要不然我花心思把你安排到我旁边的工夫就全白费了,你就是看在每天间接抄我作业的份上,下次也要帮我挡开她们。”
  我花费了小半节课思考这句话,终于恍然大悟。我说呢!我当时就奇怪,这么块黄金地段怎么能被我占据呢?原来如此!他是全班第一名,又是班长,一直都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如果不给同学答疑解惑,肯定不符合他的光辉形象,可如果答疑解惑了,却又不符合他的自私内心。
  我们学校的传统都是男女同桌。我是女生,符合坐他同桌的条件;我的学习成绩最差,压根不学习的人,肯定不会问他问题。一个既不会打扰他,又不会损害他形象的最佳同桌就此诞生。
  认清了这个老师、家长、同学眼中的优异生的本来面目,我没觉得他比以前更讨厌,也没觉得他比以前更好。他就是一个叫陈劲的人,学习很好的神童,一个我的世界之外的人,当时的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不仅是我的小学同学,后来还是我的清华师兄。
  那一天,和以往的无数个平常日子一模一样,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运行。不同处就是我起得晚了,又赶上来月经。我还没习惯这个要每月拜访我的大姨妈,等手忙脚乱地折腾完,去上学时,已经迟到。
  出门后,一直阴沉沉的天气变得更加阴沉,天上堆叠着一层层厚厚的黑云,似乎就要砸下来,完全看不到太阳的踪影,虽然是大白天,可让人觉得像傍晚。我的心情本就不算好,看到这样的天色,想着我的迟到会让班级丢分,影响班级拿流动红旗,赵老师肯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心情更是低落。
  因为已经不是上学、上班时间,我上学的路又不是主干道,所以整个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道路两旁的柳树随着风狂乱地舞动着。我背着书包,迎着风艰难地走着。
  正举步维艰,连一点闪电雷鸣都没有,毫无预兆地就开始下冰雹,砸得人生疼,但我已经迟到了,不敢躲避逗留,仍然冒着冰雹向前跑。
  随着冰雹、风越变越大,我人小力弱,感觉每迈出去一步,就被风吹回来大半步,走了半天,似乎都还在原地,正在着急,突然,一个人从后面赶上了我,抓起我的手,拖着我向前跑。
  我惊了一下,看清楚是张骏,想张口说话,可一张嘴,冷风卷得冰雹立即入嘴,话没说出来,反倒吃了一口冰。他一面跑,一面抿着嘴乐,显然这就是他不说话的原因。
  他高过我一个多头,力气又大我许多,我只觉得身上的压力一松,天地间的风似乎都小了。他拖着我迎着狂风,在冰雹中跑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就明亮了,似乎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冰雹砸在脸上也一点都不疼了。
  等到校门口时,他自然而然地放开了我,笑向我指指教学楼,示意我先去教室。
  按照惩罚规律,老师的注意力会更多地放在更过份的那个学生身上,他让我先行,等于将迟到的惩罚全揽到自己身上。突然间,没有任何原因,我就觉得心砰砰直跳,脸火烫,忙低着头,拼命地跑向教室。很幸运,因为冰雹,值勤的学生都已经回各自的教室,我们的迟到并没有被学校抓住,导致扣分,只是被上早自习的老师抓住了而已。
  语文老师正在批评我,张骏又在教室门口懒洋洋地喊“报告”。果然,语文老师匆匆说了我两句,就让我坐下,走到教室门口去训斥行为更恶劣的张骏。
  我匆匆打开课本,低着头好似专心地看起来。听到他和语文老师解释迟到的原因,我的头埋得更低,鼻尖几乎要贴到课本上,一颗心慌乱得好似要跳出来,却又甜蜜得好似要陷下去,就像小时候,吃酒心巧克力吃醉了,一时觉得快乐得要飞起来,一时又觉得难过得要死掉。
  陈劲问:“你怎么了?”
  我沉默地摇头。
  陈劲不屑地哼一声,“书拿反了。”
  我大窘,忙把书掉转过来,等掉转完,陈劲却在一旁压着声音笑,我定睛一看,发现此时才真正反了,又赶紧把书掉转回去,陈劲在一旁笑嘲,“就你这样还撒谎,不过一句话就露了马脚。”
  我低着头,不吭声。
  冰雹突然停了,就如它来时一样毫无征兆,似乎,只是为了成全我们在冰雹下的牵手。
  天仍然阴沉着,风却渐渐小了,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
  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我察觉出不对劲,感觉裤子有些湿,偷偷把手垫到屁股下抹了一把,手指上有淡淡的血迹,我又紧张又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办。
  班级里发育早的女生,一年前就来了,发育晚的女生,还不知道女生每个月都要流血,这件事情在女生中都保持着神秘性。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这代人的成长,常常伴随着尴尬。咨询不发达,获取信息的渠道有限,父母又都很羞涩于和儿女直接交流性特征的发育,老师更是谈性色变,大部分女生第一次来月经的经验都是很不愉快的。惊慌、羞窘、困惑、害怕,甚至有人以为自己得了重病,要死掉了。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小时候看到自己出血,以为自己得了重症,暗地里痛苦得咬着被子哭,表面上却非常勇敢,像电视剧上的女主角一样,在亲人面前隐瞒住“病情”,不告诉爸爸妈妈,只是自己开始悄悄处理“后事”,把省吃俭用、辛苦积攒的贴画和磁带都送给堂妹,嘱咐她以后多来看看自己的父母。等真相暴露后,堂妹拒绝归还贴画和磁带,她动用了武力抢夺,堂妹被她打哭,她被妈妈打哭。
  长大后,我们交流这些的时候,笑得肚子疼,当时的迷茫与苦涩却是沉重的。
  我的大姨妈已经来访过一次,可我仍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只是从妈妈刻意压低的声音,拽着我到卫生间说话的态度,感觉出这个东西很见不得光,一定要悄悄处理。
  现在这个见不得光的东西竟然染红了我的裤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有要好的朋友,也许可以和她说悄悄话,可是我没有,所以我只能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渐渐地,班里的同学都走了,只有张骏和两三个男生还在教室后面闹腾,也不知道他们在闹腾什么。
  终于,他们也提着书包要走了,张骏走到我的桌子旁,“你不回家吗?”
  “过一会就走。”我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发现我屁股下的秘密。如果说今天之前,他和别人都一样,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很害怕在他面前出丑。
  他看着窗外的雨说:“我等你一块儿走,我下午刚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了把伞。”
  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不用,你先走。”
  “没事,反正我也没事。”他说着,竟然坐了下来。
  我盯着他,他看着我。
  我实在想不出来我能做什么事,拿出作业本来做作业?别说张骏不信,就是我自己都不信。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我不停地用手拽衣服,恨不得连整个凳子都包住。
  很久后,他用十分肯定地语气说:“你没什么事要做,那就走了。”
  他一面说,一面拉我的胳膊,我惊慌下,用力甩开他的手,绷着声音说:“我不想和你一块儿走。”
  他一下子被伤到了,立即拎着书包出了教室,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想到他以后肯定都不会再和我说话了,再加上这个可恶的大姨妈,忽然就觉得无比伤心,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正呜呜地哭着,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我抬头,看见是张骏。
  他抓着脑袋,语气是小心翼翼的温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不想回家?”
  我用力摇头,从没有一刻,我像现在这样渴盼能在家里。
  “有人威胁你,在校门口等着打你?”
  真是很张骏的问题!我傻了一下,继续摇头。
  “你别害怕啊,如果真有人威胁你,我来保护你,我打架很厉害的。”他说着话,掀开书包,给我看了一下里面藏着的一截铁链子。
  我很犯愁,却还是忍不住地想笑,他居然走到哪里都带着武器。
  他看我笑了,也笑起来,帮我拿起书包,“那我们走吧,不管谁想打你,我都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我立即拼命摇头。他皱着眉头凝视着我,完全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
  我想了一下,说:“我怕冷,你能不能把你的运动服借给我穿一下?”
  “嗨,你早说啊!”他立即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我。
  我穿上,慢慢地站起来,手偷偷去拽了拽,刚好把屁股遮住。
  他沉默地走在我旁边,举着一把大黑伞,帮我遮着雨。两人共在一个伞下,中间却至少隔着两三个拳头的距离,为了不淋着我,他只能尽量把伞往我这边倾斜。
  到了我家楼下,我背朝着墙,把衣服脱给他,像蚊子哼哼一样,哼了声:“谢谢。”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又被淋湿,软软地搭在额头上,发梢上的雨珠有亮晶晶的光芒。他接过衣服,轻声说“不客气”,好似不好意思承受我的“谢谢”,一转身,伞都没打,就直接跑进了雨中。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才快速冲回家。晚上,肚子有些疼,妈妈给我熬了红糖姜水,我喝过后,躺在床上,只是发呆,眼前都是张骏。想着他说“我会保护你”的傻样,我就忍不住地笑,心里都透着甜滋滋的味道,只觉得比所有吃过的糖都甜。
  第二天早晨去上学时,在校门口碰到张骏,他大声地给我打招呼,我却是心扑通几跳,迅速低下了头,似乎头抬高点,人家就会看出我的小秘密。
  别的女生喜欢一个男生,也许会想着法子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多和他在一起,我却是相反的。因为喜欢张骏,我一见他就紧张,连话都不敢多说,可在暗中,又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常常眺望他在足球场上奔跑,偷看他和同学们打闹。我一面渴望着他的注意,一面却又害怕着他的注意,他不看我时,我的目光总追随着他,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可如果他看我时,我却总是赶在他发现前,匆匆躲避开他的视线。
  那时候的喜欢特单纯,不要求任何回报,只要看着他就会很开心,如果他偶尔和我多说句话,那简直会偷着笑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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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7

时间之内
    你、我也许早已容颜沧桑
    各自于天之涯、海之角
    时间之外
    你、我依旧眉目晶莹
    并肩坐于那落满桃花瓣的教室台阶上</B>
    命运被扭转
    我和陈劲本来是两条绝对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可因为他选择了我当同桌,我们的命运有了交叉。
    虽然原因不同,但是陈劲和我都上课不听讲。不过他是好学生,只能面无表情地发呆,而我这个坏学生却可以从发呆、睡觉、看小说中任意选择。那个时候,我在书籍的世界中正沉迷地不可自拔,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看小说。陈劲发呆之余,偶尔也会用眼角的余光扫我一眼,估计对我的孜孜不倦很困惑。后来我们熟悉一点时,他问我究竟在看什么书,当他听到《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民间文学》……等等书的名目时,面部表情很崩溃,因为他全都没听说过,实在有负神童的名号。当听到《红楼梦》时,他的面色稍微正常了一点,不过紧接着又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少不看红楼,老不读三国’,你爸允许你看《红楼梦》?”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愣愣地说:“我不知道,我爸爸不管我看书,反正书柜里有,我就看了。”
    他想了一会儿,同我商量:“把你家的《红楼梦》借给我看一下,我也借一套书给你。”
    我把《红楼梦》带给了他,人民文学出版社七九年版,一套四本,他拿了一套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诗经》给我。他很快就把《红楼梦》看完了,撇撇嘴将书还给我,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他又翻了一下《薛仁贵征东》,还没看完就扔回给我。从此,都是我借他的书看,他对我的书全无兴趣,我的阅读品位在他的无意引导下从下里巴人向阳春白雪转换。
    他借给我的《诗经》没有白话注释,我读得很费劲,很多地方都读不懂,可他从不肯解释,只告诉我,诗词不需要每个字都理解,只需记住它,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某个场景下,其意会自现。我不知道这话是他的父亲告诉他的,还是他懒得解释的借口。
    因为读得很辛苦无趣,所以我就不想看了,可陈劲在他无聊的神童生涯中,寻找到一个新的消遣嗜好,就是考我。他常常随意说一句,要我对下一句;或者他诵一半,我背下一半。如果我对得出来,他的表情无所谓,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如果我对不出来,他却会轻蔑地朝我摇头。小孩子都有好胜心,何况是胜过一个神童,所以在他这种游戏的激励下,渐渐地我把整本《诗经》都背了下来。
    刚开始,我只是他无聊时的一个消遣,但我的倔犟让他渐渐地意识到,我并不像其他的同学和老师,对神童有先天崇拜情结。于是,我们俩个开始有意无意地较量着。
    上过早读课的人大概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一篇要求背诵的课文,老师会给二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要求背下来,时间到后会抽查。在预定的时间内,谁先背会,就可以先举手,背诵给全班听,时间越短、精确度越高,越是一种荣耀。
    陈劲从来不屑于参加此类较量,因为他的记忆力的确惊人,语文课本上的课文,他全都能背,他曾半开玩笑、半炫耀地告诉我,“把初一的语文课本拿过来,我都可以背给你听。”所以,老师要求我们背诵课文的时候,他真的很无聊,同学们都在呜呜地背书,他却捧着课本发呆。
    不过,有了我这个不听老师话的同桌,他很快就摆脱了发呆的无聊。他把不知道从什么书上复印的文章给我看,要求和我比赛,比赛谁在最短时间内背下这篇文章。
    他找来的文章可比课本有意思得多,我既是贪看他的文章,也是好胜,就答应了。从此,早读课上,我们两个就忙着较力。比赛结果简直毫无疑问,常常我才吭哧吭哧看了几段,他已经告诉我,可以背给我听了。
    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快地看完一篇文章。想不通,就不耻下问。
    陈劲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他那独有的不屑口吻解释了一个成语:一目十行。
    在老师口中,一目十行一直是贬义词,被用来骂差生敷衍读书的态度,可陈劲说一目十行出自《北齐书•河南康舒王孝瑜传》,原文是“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并不是贬义词,是个彻头彻尾的褒义词,这个词传递的是一种快速的阅读方法。
    我一脸茫然,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他鄙视地看了我几眼,对我不能一点就透的愚钝很是不屑。当时正是课间十分钟休息时间,他给我举例子,“你现在不仅可以听到我说话,还可以同时听到教室前面周小文在议论裙子、教室后面张骏的笑声、教室外面男生的大叫声。”
    我傻傻点头,只要注意听,还不止这些声音。
    他说:“就如人的耳朵可以同时听到四五个人的说话声,并且都能听明白他们讲了什么,眼睛也是这样的,我们的眼睛是可以同时看几行,并且同时记住几行的内容。其实人的脑容量非常惊人,一个人脑不亚于一个宇宙。多个人同时说话,人的清醒意识觉得好像是同时,其实对大脑而言,它会自动分出先后,进行捕捉和处理。一目,是一种快速的含义,只不过折射到时间上,快到可以忽略不计。经过有意识训练的大脑,它的处理速度远远超出人的想象,所以,一目十行,对大脑而言是有先后的,只不过对人的清醒意识而言,这个速度可以忽略到只有一目。”
    他举手在我眼前弹了一下指,对我说:“只这一下,在佛经上已经是六十个刹那,可对大脑而言,说不定已经被区分成上千个、上万个时间段。我爸爸说,这世界上只有两个实体存在的无穷,第一是人脑,第二才是宇宙。只要你相信它……”他指指我的脑袋,“用心的锻炼它,它就能做到。”
    我很震惊,不过令我这个傻大姐震惊的原因不是陈劲讲述的内容,而是他打破了老师话语的神圣性,竟然敢完全反驳老师对一目十行的定义。
    震惊完了,我暗暗记住了他的话。我在阅读小说的时候,开始有意识地强迫自己一目扫两行,从两行到三行、从三行到四行……
    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是在好胜心的诱导下,不管多痛苦,仍然强迫自己去逼迫自己的大脑运转到极限。
    不知不觉中,我的阅读能力和记忆能力都飞速提高。我和陈劲的比赛,从一面倒,变成了我偶尔会赢。陈劲每次被我刁难住时,表情就会十分丰富,故作镇静、满不在乎、暗自运气、皱眉思索、偷着瞪我……反正任何一种都比他平时的故作老成好玩。
    五年级的第一学期,我过得很愉快,首先是赵老师已经不管我了,其次我初尝着喜欢一个人的喜悦,再次,陈劲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同桌。因为这些,我甚至开始觉得学校也不是那么讨厌。
    五年级第一学期快要结束时,有一天的自习课,陈劲突然对我说:“我明天不来上课了。”
    我以为他生病了,或者有什么事情,赵老师又正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所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把我的作业本往他那边抽了一下,示意我把脑袋凑过去。
    他手里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随意写着,好像在给我讲题,“我妈很早就想让我跳级,我爸一直没同意。前几天我妈终于说服了我爸让我跳级。上个周我已经去一中做过初中的试卷,初二的数学卷我考了满分,不过英语考得不好,只考了八十多一点,我爸爸和校长商量后,让我下个学期跟着初一开始读,我妈让我退学,利用这段时间把初一其它课程的书看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你再不来上课了?”
    “是啊,给你打声招呼,赵老师还不知道,我妈明天会来学校直接和校长说。”
    对人人欣羡的跳级,陈劲谈论的语气似乎并不快乐。毕竟他上学本来就早,现在再连跳两级,比正常年龄入学的同学要小四岁。小孩子的四年,心理差距是非常大的。三十四岁的人也许不觉得三十岁的人和他很不一样,可一个十四岁的初一学生却一定会觉得十岁的小学三年级学生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神童”的称谓在某种意义上是另一种意思的“另类”,也是被排斥在众人之外的人。长大后,我偶尔会思考,陈劲当时的傲慢是不是和我的冷漠一样,都只是一个保护自己的面具?
    对于他的离开,我有一点留恋,却并不强烈,毕竟陈劲和我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放学后,他背着书包,在讲台上站了好一会,沉默地看着教室里同学们的追逐打闹,他的眉宇间不见傲慢,有的只是超越年龄的深沉。
    走的时候,他对我说再见,我随意挥了挥手。
    我趴在窗户上,看到他背着书包,一个人慢吞吞地走过校园,边走边向周围看,好似有很多不舍。周围的男生都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走着,个子都比他高,越发显得他矮小。
    我一把拎起书包,飞快地跑下楼,追到他身边,“我……我也回家,一起走。”
    他眼睛亮了一亮,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稀罕的傲慢表情。
    我陪着他慢慢地走出学校,一直走到不得不分手的路口,他和我挥手,“再见了。”说完,就大步跑起来。
    我冲着他的背影挥挥手,一摇一晃地继续走着。
    我们每个人都如一颗行星,起点是出生,终点是死亡,这是上天早已经给我们规定好的,可是,出生和死亡之间的运行轨迹却取决于多种因素。我们在浩瀚的宇宙中运行,最先碰到的是父母这两颗行星,继而有老师、朋友、恋人、上司……
    我们和其他行星相遇、碰撞,这些碰撞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到我们运行的轨迹,有些影响是正面的,有些影响是负面的。比如爱了不值得爱的人,遇到一个坏老师,碰到一个刻薄的上司,这些大概算很典型的负面相遇。而遇到一个好老师,碰到一个欣赏自己的上司,交到困境中肯拉自己一把的朋友,风水学上把这类人常常说成贵人,其实贵人,就是很典型的正面相遇。
    陈劲就是我的人生路上,第一个对我产生了重大正面影响的人,这段同桌的时间,他将我带进了一个我以前从不知道的世界,虽然还只是站在门口,可是因为他的指点,我已经无意识地踏上了一条路。
    但是当时的我,并不懂得这些,他教授我的学习方法,他课间给我讲述的故事,他考我的诗词,他推荐我听的乐曲,他敬仰的杰出人物,所有这些东西,在当时的我眼中只是小孩子间的游戏,不会比跳皮筋、打沙包更有意义,可实际上,他带给我的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陈劲的突然离去,在我们班产生了很大的轰动效应,那段时间,很多女生常趴在桌子上哭泣,真是一场集体失恋。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执着的女生打听出了陈劲家的地址,全班女生都很兴奋,开始攒钱,计划每个人出五元钱,凑在一起买一件纪念品送给陈劲,我没参加,我的家庭并不富裕,我的零花钱有限,它们有更重要的去处,比如买桔子水。
    可问题是我虽不富裕,却也绝对不穷,很多家境不好的女生都竭尽所能、倾囊捐助,我的行为在好多女生眼中显得极其不可原谅。因为这事,我又一次成了我们班的特例,全班同学都知道我不喜欢陈劲。在我们班女生心中,这句话最准确地表达语气应该是:你,竟然敢不喜欢陈劲?!因为陈劲,我受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孤立,全班女生几乎都视我为仇。
    当时我觉得她们都好讨厌,现在想想,觉得这是多么纯洁朴素的感情,喜欢得丝毫没有占有欲,甚至因为喜欢同一个人而更加亲密,也只有小学时代才能有这种喜欢。
    陈劲走后没多久,五年级第一学期结束了,女生们究竟买了一件什么样的礼物给陈劲,我不清楚,因为我在她们眼中没有资格和她们一起喜欢陈劲,只知道她们的确在寒假带着礼物去了陈劲家,以至于第二个学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们谈论的话题仍然是陈劲,陈劲的母亲多么漂亮,陈劲的父亲多么睿智,陈劲的家多么高贵,陈劲是多么优秀。
    第二学期开始时,我这颗小行星碰到了另一颗对我产生重大影响的大行星。
    赵老师因为身体原因,这学期不能代课,新来了一个师范中专刚毕业的高老师。也许因为是刚毕业的学生,她对工作有无限激情和创意,上课的时候会给我们讲笑话和唱歌,如果有人走神,她甚至会扮可怜,对我们说:“我知道数学很枯燥没意思,可是我在很努力地把它讲得有意思,你们可以给我提意见,但是不许不听讲。”
    高老师很喜欢笑,她从来不责骂任何学生,也从来不区别对待好学生、坏学生,甚至,我觉得她对坏学生更偏心,她对我们说话的时候,总是更温柔、更耐心,好似生怕伤害到我们。
    因为高老师,我不再抵触做作业,可基础太差,即使做,也惨不忍睹。但是,我发现每一次高老师都会把我的一道道试题仔细批改过,在旁边详细地写上她对解答方法的点评,有很多我做错了的题,她都会写上表扬,称赞我的思维方式很独特,我第一次碰到错题还被表扬的事情,吃惊之余,不禁对高老师有了几分莫名的感觉。
    她每一节课都会提问我,如果我回答出来了,她就会热烈的表扬我,如果我回答不出来,她总是微笑着说:“你仔细想一想,这道题目以你的能力是能回答出来的。”然后就让我坐下。
    在大人的眼中,孩子们似乎不懂事,可我们的心超出想象的敏感,高老师点滴的好,我已经全部感受到。我就如同一株长在阴暗里的向日葵,已经对阳光渴望了太长时间,正当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黑暗,我在所有大人眼中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大人给予我一点温暖的关注时,高老师却出现了,她用信任期待的目光看着我,而我却在迟疑,迟疑着是否应该信任她的友善。迟疑中,我没有向好的方向努力,反倒变本加厉地变坏,上她的课时,我故意看小说,故意不听讲,故意乱写作业。她说东,我偏往西,她说西,我就向东,我想用自己满身的刺逼出她“真实的面目”。
    我至今不明白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约略推测出我在努力证明我的世界没有阳光,让自己死心,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也许我只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自己。
    可高老师一直没有被我逼出“真实的面目”,她用一颗父母包容孩子的心包容着我一切伤敌更伤己的行为。
    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彻底打消了我对她的怀疑。学校为了让高老师尽快摸清楚我们班的情况,在赵老师手术后修养期间,特意安排了赵老师和她会面,让她了解一下每个学生的状况。
    我历来后知后觉,听到这个消息时,赵老师已经坐在了高老师的办公室。当时的感觉就是一桶冰水浇到身上,一切正在心里酝酿的小火苗都熄灭了。高老师的办公室就在一楼,我鬼使神差地偷偷溜到办公楼下,蹲在窗户底下偷听,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没听到赵老师究竟说了什么,只听到高老师很客气地对赵老师说:“……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并不是不可原谅的事情,罗琦琦和张骏都是非常聪明的学生……”
    后面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到,我只觉得头顶的天在旋转,脑袋轰隆隆地响。从我上学的那天起,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我聪明,我是木讷和愚蠢的代名词。我肯定是听错了,肯定!等我略微清醒的时候,急切地想再听一遍时,却已经听到高老师送赵老师出去的声音。于是,我就在一遍遍“我肯定听错了”的声音中,像个喝醉酒的人一样走回教室。
    我的理智偷偷对自己说,也许我没有听错,是真的,我不是一个笨蛋。可已经自卑了太久的心灵完全拒绝接受,仍然一遍遍对自己说,听错了,肯定听错了。
    不过,不管究竟是听错,还是没听错,我都决定要留住高老师眼睛里的阳光。我太害怕让她失望,怕她失望后会转移开目光,所以,我上课再不看小说,开始认真听讲,下了课,每一道作业题我都会认真地思考和完成,即使不会做的,我也会在旁边写明我如何去想,如何去思考了,我想让她感受到我的努力,让她给我点时间。
    我的数学成绩以一日千里的速度上升,在五年级结束时,数学成绩已经从不及格上升到了**十,张骏的情况和我类似,不过我们两个的语文都太差,总成绩排名仍不好。
    即使这样的成绩,已经让父母高兴得不得了,爸爸开完家长会后,兴高采烈地和我说:“家长会结束后,高老师特意留下我,和我说‘你的女儿罗琦琦非常聪明’,对了,高老师还想选你去参加市里的小学生数学竞赛,你这个暑假也要去学校上课。”
    那一刻,我才能肯定当时我没有听错。
    悠长假期
    和我一同接受高老师辅导数学竞赛的还有张骏。
    那个暑假,是我童年时代最畅意快乐的日子,每天睁开眼睛,就会觉得心里充满阳光。
    每天早上我去学校,和张骏单独一起听高老师讲课,虽然我们不交谈,可我们坐得很近,一个侧眸就能看见他的微笑。
    高老师也不站在讲台上,她随意地坐在我们面前,在草稿纸上边写边讲。累了时,我们三个会聊天,高老师会讲一些她在北京读书时的故事,我和张骏静静地倾听。有些时候,张骏会讲述他在全国各地旅游的见闻,他很会说话,旅途见闻被他说得活色生香。他讲述他在武汉吃全鱼宴,说得我和高老师都咽口水,讲述他在烟台生吃海鲜,把浸过酒的活虾丢进嘴里时,虾还在嘴里上下跳腾,滋味妙不可言,听得我和高老师咧着嘴摇头。
    张骏在老师面前从来没有做学生的自觉,他说得高兴时,会跳坐在桌子上,连比带划,神采飞扬,而我和高老师则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他,听他讲话。
    夏日的明媚阳光从窗户照到他身上,映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我的心里也是光华璀璨,我第一次知道幸福和快乐可以非常简单,只需坐在那里,安静地凝视着他。
    除了回答问题,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默,可我的沉默中洋溢着快乐,我喜欢听他们说话。
    补完课后,我和张骏结伴回家。
    我们住在一道河的两岸,说是河,其实不是真的河,是一条据说清朝时期就已经有的人工灌溉渠道,不过我们都习惯叫河。
    为了能和他多走一段,我就说自己喜欢看水,常常和他沿着河堤,一块儿走到桥边,两人在桥边分手。
    我辛苦地创造机会和他在一起,可真在一起时,我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沉默,常常都是张骏一个人讲话,我专注地倾听,他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常常逗得我笑。
    有时候,他也不讲话,我们就只能沉默,我很怕他会觉得我无聊,怕他以后放学时不想和我一起走,所以一旦他沉默下来,我就又拼命地想话题,却怎么都不知道能讲什么,只能问他:“你觉得今天早上的那道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或者,“昨天的那道题我又发现了一个方法去做。”所以,我们两个在学校颇有名气的差生,竟如同最热爱学习的好学生一样,孜孜不倦地讨论数学题。而我在很多年后,才反应过来问自己,究竟是不说话的沉默更无聊,还是讨论一道枯燥的数学题如何能多一种解法更无聊?
    不过,也会有例外,河里的水比较浅的时候,我们会下河去玩,我们两个弯着身子,在河水里翻来翻去,寻找漂亮的小石头。
    累了时,两个人并肩坐在大石头上,脚泡在河水里,一边踢着水玩一边休息。河水让人放松,即使沉默,我也不再刻意找话,我们常常一句话都不说,就是晒着太阳,享受微风。
    一起的时间过得总是分外快,我总会突然去抓他的手看表,发现已经是午饭时间,急匆匆地跳起来穿鞋,“我要回家了,再见。”
    他懒洋洋地站起来,一边穿鞋一边说:“明天见。”
    想到明天还能见,我们还能一起走路,一起玩水,我就觉得无限幸福,走路都像在飞。
    每天早晨,我都是几乎迫不及待地赶向学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和他一起学习,一起玩。
    有一次,他躺在石块上睡着了,我一个人坐在旁边踢着水玩,偷偷看他的表,发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可他一直没醒,我犹豫了下,没叫醒他,反而拿着自己的凉帽,替他挡去阳光,由着他睡。
    我举着凉帽,坐在他身边,凝视着他睡觉的样子,一只手举累了,就换另一只手。我觉得我的心和夏日的阳光一样明亮,和眼前的河水一般温柔,只要他在这里,我就愿意一直守着他。
    他睡了很久后才醒来,半支着身子坐起来,我立即把凉帽扣回自己头上,眼睛看向远方。
    他看着我,微笑着说:“你错过吃饭时间了。”
    我低下头边穿凉鞋边说:“没有关系。”好像很着急回家,其实,我是不敢看他。
    我急匆匆地要走,他问我:“你回家晚了,你爸妈会骂你吗?”
    我老实地回答:“大概会说我几句,不过我不在乎,他们有时候有点怕我,不敢说重话的。”
    我的话有点匪夷所思,他却好像能明白,没什么诧异表情,只是笑笑。
    我已经走了,突然想起,他似乎从不着急回家。我回头,发现他仍坐在石头上,忍不住跑回去,站在桥上问:“你不回家吗?”
    他抬起头,“我们家没有人,我回不回家无所谓。”
    我愕然,不是说他上面有四个姐姐,他是他父母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所以全家上下一起宝贝吗?
    “你不是有四个姐姐吗?你爸妈呢?”
    他笑着解释:“我爸爸是做工程的,工程在哪里,人就要在哪里,我妈妈常年住在成都,帮我大姐带孩子,二姐在深圳工作,三姐住电视台的单位宿舍,正忙着谈恋爱,四姐刚考上大学,去上海读书了,家里现在只有我。”
    “那谁给你做饭吃?”
    “有一个老家来的阿姨照顾我,不过她从不管我。”
    我立在桥头,沉默地站着。
    他仰头看了会儿我,温和地说:“回家去吧,你爸妈该着急了。”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问:“你去哪里?”
    他攀着栏杆翻上桥,“去找朋友玩。”
    我心里很舍不得他走,很想说,我们一起去玩,可我嘴上说不出来,只能一步步地走回家。
    ~~~~~~~~
    暑假里不补课的时候,我会去李哥的游戏机房看小说。
    一个跑车的朋友从新疆带了一株葡萄藤给他,小波把它种在墙角,又用铁丝和竹竿搭了架子,现如今藤架上已经一片碧绿,我喜欢坐在那里看书。
    李哥在忙新的生意,把整个店都交给小波和乌贼打理。有人买东西时,小波就出去看一下,没有人时,小波就一边打台球,一边和蜷在葡萄藤架下的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隔三岔五地会有人来赌球,有时候小赌,有时候大赌,大赌的时候,李哥常常会清院子,锁住院门,派人守在店里面,不许别人进来。有一次清场子的时候,我正好在,小波没赶我走,李哥和乌贼也就都不管我,由着我自由进出。我在一旁看多了,渐渐看出了几分门道,来赌球的有身上纹着刺青,满嘴脏话的人,可也有穿着精致,客气礼貌的人,三教九流这个词语用在这里应该挺贴切。
    小赌的时候,我偶尔也会下注,小波同学很争气,从没有让我输过钱,靠着他,我那微薄的零花钱在买了桔子汁后,还能买一些我喜欢的书和从附近的租书店租书看。有了租书店,我开始能全套全套地看古龙,最喜欢《欢乐英雄》,看了一遍又一遍,只因为那里面没有孤独。
    看书看累了,如果没有人,小波就教我打台球,一个姿势一个姿势地纠正。我的小脑不发达,体育课的成绩一向不好,但是对这种半静态的智力体育却有点天赋,很快就打得有模有样。
    有时候,李哥和乌贼都在,我们四个就坐在葡萄架下打双扣。刚开始李哥和乌贼都嫌我小不点,不愿意和我一家,就小波老好人,不计较输赢,肯和我一家,带我玩。
    输了的人,需要在脸上贴上白纸条,我们两个常常输得一张脸上,纸条都贴不下。
    等规则都掌握熟了时,我打牌渐有大将风度,用李哥的话说,沉得住气,用乌贼的话说,够阴毒。小波打牌本就很有一套,再加上我的配合,我们两个常常打得李哥和乌贼满地找牙。他们想把我和小波拆开,我不干,以前瞧不起我,如今我才不要和你们一家!
    李哥和乌贼都笑我记仇,我呲牙咧嘴地说:“不记仇的人也不懂得记恩。”管他们怎么取笑,反正我只和小波一家。
    有时候,我们四个竟然玩官兵捉贼,我最喜欢做打手,拿着铁尺子逮谁打谁,乌贼总是耍赖,我就追着他打,葡萄架下,我们常闹成一团。
    我一改之前的乖巧沉默,开始爱笑爱闹、张牙舞爪。乌贼总和小波抱怨,以为领养了只猫,不料是只小豹子。小波笑嘲:“谁叫你爱招惹她?”
    打牌的时候,李哥他们喝啤酒,给我的饮料是健力宝,那时候什么可口可乐、百事、芬达、娃哈哈都还没有出现,这种冒着泡泡的橘子味碳酸水是我心中最有档次的饮料。
    后来,每当我回想起这个暑假时,总会不自禁地想起“悠长假期”四个字。我知道自己的假期和日剧《悠长假期》丝毫不搭边,可我在隔着岁月的悠悠长河想起这个假期时,眼前总会有明媚灿烂的阳光,波光粼粼的河水,翠绿的葡萄叶,愉快的笑声,嘴里清甜的橘子香,几个好朋友,还有一个我喜欢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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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18:1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8

时光是刹那的、短暂的,所以,那些爱与温暖,总是分外匆匆,未及珍惜,转眼已逝。
    时光又是永恒的、漫长的,所以,那些爱与温暖,总是永刻心底,一生一世,无法忘记。</B>
    外公的去世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流行起来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发现班级里不管男生女生都在滑旱冰。一到课外活动时间,教学楼前的水泥地上都是滑旱冰的同学。那个年代的旱冰鞋很简陋,就是四个轱辘上面几个铁片、再加上软皮革和带子。铁片可以伸缩调节大小,不用脱掉鞋子,直接把旱冰鞋固定在自己的鞋子外面就可以滑了。
    班级里有旱冰鞋的同学不多,所以大家都围着这几个同学,排着队轮流借着玩。这些时髦玩意,张骏历来不落人后,在别的男生还穿着旱冰鞋,颤颤巍巍地走路时,他已经能倒着滑了。他一下子变成最受女生欢迎的男生,因为女孩子既要借他的旱冰鞋,又要他教她们滑。
    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在水泥地上翩然起舞,心底深处有渴望,却表现出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我不想为了一双旱冰鞋讨好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是张骏,或者尤其那个人是张骏。
    妈妈接到一封电报后,突然说要回老家,嘱咐我和妹妹听爸爸的话,我问她可不可以带我一块儿回去,她说我要读书,不能旷课。我晚上熬夜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告诉外公我一切都很好,有一个高老师对我很好,夸奖我聪明,同学都很喜欢我,我有很多朋友,我已经读了很多书,我会很快就长大,等长大了,我就去看他,陪他去钓鱼……
    第二天,妈妈就匆匆走了。我期盼着她回来,想象着我的外公会给我带什么东西,也许是一双旱冰鞋,我会滑得很好很好,让张骏大吃一惊。
    一个多周后,妈妈憔悴地归来,整个人瘦了一圈,我缠着她问:“外公看到我的信了吗?他给我带礼物了吗?他说什么……”
    爸爸把我拽到了一边,告诉我:“你外公得了食道癌,已经去世了,你妈妈很伤心,不要再缠着她提外公。”我木然地看着爸爸,爸爸给了我五块钱,“你自己出去玩吧,肚子饿了就去买东西吃。”
    我捏着钱走出了家门,空落落的天地间,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外公去世了?去世了就是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我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了。我渴望着长大,因为长大后可以回到他身边,现在我该怎么办?我长大后该做什么?我能去哪里?
    小波正在游戏机房门口扫地,看到我,笑着问:“你怎么了?怎么眼神都是直的?”
    我说:“我请你去吃羊肉串。”
    他愣了一下,我和他都是小气鬼,很少乱花钱,几乎从不吃零食,我是为了看书,他却似乎有存钱的癖好,今天我竟然转了性,大方起来。他把扫帚立到墙角,“好啊!”
    我们走到街角的羊肉串摊前,我把五块钱递给烤羊肉串的人,“二十串羊肉串,十串辣椒少,十串要放很多辣椒。”
    “再放点辣椒,再放点辣椒……”在我的再放再放声中,我的羊肉串几乎成了烤辣椒串。
    我们拿着羊肉串边走边吃,一入口,我就被辣得整个嘴巴都在打颤,我却一口一口地全部吃了下去。小波拿着自己的羊肉串,沉默地看着我。
    羊肉串吃完,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真辣呀!”
    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就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全部流了出来,并且越流越大,我觉得十分尴尬,拔脚就要跑掉,小波却抓住了我的胳膊,带着我从后面的院门进入了院子。
    我站在葡萄架下,面朝着墙,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掉,他坐在台球桌上,沉默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应该很久,因为中间乌贼进来过一次,被小波赶出去了,还有几个人想赌球,也被小波回绝了。
    等眼泪掉完了,我用袖子擦擦脸,转过了身子,小波问:“肚子饿了吗?我请你去吃牛肉面。”
    我点点头,两个人去吃牛肉面。在牛肉面馆,我埋着头告诉他,“我外公去世了。”
    他沉默着,我又说:“爸爸妈妈以为我年纪小,不记得了,其实我都记得,所有和外公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因为我每天都会想他。”我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敢再说,开始用力吃面。
    吃完面,小波带我去小卖部,“我想买些零食回去吃,你觉得什么好吃?”
    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指向了巧克力,“酒心的更好吃。”
    “有酒心巧克力吗?称半斤。”
    小波称了半斤酒心巧克力,自己吃了一颗,也请我吃。我剥了一颗,放进嘴里,心里依旧是苦涩的,嘴里却满是香甜。
    晚上回家后,妈妈把一套手抄的《倚天屠龙记》交给我,“这是你外公抄录的书,本来外公给你留了几万块钱……”妈妈轻叹口气,“妈妈只把这个给你带来了,你好好保存。”
    妈妈的憔悴与疲惫压得她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她不知道我的悲伤,我却能理解她的悲伤,我轻声说:“你早点睡觉。”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出了屋子。
    我翻开了《倚天屠龙记》开始看,虽然已经看过《书剑恩仇录》的书,《射雕英雄传》的电视剧,可金庸的名字对我而言,仍很陌生,《神雕侠侣》我也没看过,所以看到郭襄骑着青驴浪迹天涯,虽觉得心有戚戚焉,却糊里糊涂,读到第三章时,起首第一句话“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
    我突然心中大恸,字迹宛然,人却已不在!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活生生地体会到了时间的残酷无情。
    我立即合上了书,再没有往下看。上了大学后,才敢接着读完《倚天屠龙记》,也才真正知道,一个我爱了多年的女子——郭襄,在这个故事中,竟然连配角都不是。
    我仍然和以前一样上学放学,可是眼睛里面看到的世界和以前总是有点不一样了。我常常半夜里惊醒,躲在被子里哭泣,我疯狂地怀念外公,想念他给我买的酒心巧克力,想念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还有他温和宠爱的目光。我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如他一般,对我无所保留的溺爱了。
    我的同学们仍在无忧无虑,而我已懂得了失去。这世上,原来拥有时有多幸福,失去时就会有多痛苦。老天给你多少,就会拿走多少。
    滑旱冰
    周末,我拿着琼瑶的《雁儿在林梢》去游戏机房看书,小波、乌贼和几个兄弟正在游戏机房前浇水泥。
    我问他们做什么,乌贼说是小波的主意,门前铺上水泥,既容易打扫,又容易保持干净,到了夏天,搭个遮阳蓬,就可以兼卖冷饮。
    我在一旁看了一会后,就跑到院子里看书去了。一整本《雁儿在林梢》看完,我望着头顶的葡萄发呆。小说里的男人真的存在吗?会有一个人这样爱我吗?想到张骏,我有喜悦、有惆怅、还有隐秘的幻想和期待。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爱我,就如小说中的男主角爱女主角一般。
    第二天再去游戏机房时,门前的水泥地已经干了。乌贼和小波正在滑旱冰,两个人滑得都很好,我吃惊地瞪着他们。
    有人来买游戏币,乌贼脱下旱冰鞋,叫我:“四眼熊猫,我要去看店,给你玩了。”
    我看着眼前半旧的旱冰鞋,无限欣喜中有手足无措的感觉。小波坐到我旁边,帮我调节着旱冰鞋的大小,“试一下。”
    我如穿水晶鞋一般,小心翼翼地穿上旱冰鞋,感觉脚底下的轱辘直打滑,站都不敢站起来。小波伸手,我扶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传授着经验,“先学习滑外八字,一脚用力蹬,另一脚借力往前滑,刚开始时,不好把握平衡,就双腿微弯,尽量把重心放低,记得身子要前倾,这样即使摔倒了,也有胳膊撑着,不会伤到头……”
    我在他的搀扶下,开始滑旱冰,奈何我这人真的是小脑极度白痴,完全掌握不了要领,常常摔跤。有时候,小波能扶住我,有时候,他不但扶不住我,还被我带得摔倒。乌贼坐在门口大笑,“四眼熊猫怎么这么笨?我滑了三次就会滑了,她这个样子要学到什么时候去?”
    我瞪他,他却依旧笑。小波安慰我,“慢慢来。”
    我们就在乌贼的嘲笑声中,一跤又一跤地摔着,我摔得胳膊都青了,小波被我拖累得也带了伤。乌贼摇头笑,“太可怕了!小波自己学得时候,没摔两次就学会了,现在教你这个大笨蛋比自己学得时候还摔得多,打死我也不去教女孩子学滑旱冰。”
    滑了一个多小时,我连自己站都还胆怯。乌贼呲着牙,不停地打击我、羞辱我,“太笨了,李哥还说你聪明,聪明个屁!”
    我不吭声,脱下旱冰鞋,默默坐到院子中去看书,眼睛盯着书,脑海中却浮现着张骏牵着女生翩然而滑的样子。
    小波进来看我,“生乌贼的气了?”乌贼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哼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我能背下整首《春江花月夜》,他可以吗?”
    乌贼“操”的一声,冲我挥了下拳头,转身进屋子里去了,小波笑,问我:“你还有勇气滑吗?”
    我也笑,“为什么没有?爱因斯坦做到第三个板凳,才勉强能看,别人学三次学会,我大不了学十次、百次呗!”
    “好,我明天继续教你。”
    “不用你教。”
    小波困惑不解,我说:“你能告诉我的已经都告诉我了,下面靠的是我自己练习。”
    小波默默地看了会我,笑着说:“那也好,旱冰鞋就放在院子里,你想滑的时候,自己拿。”
    从此后,游戏机房前就多了一道风景。每天中午,我一吃过午饭就会跑去练习,晚上也会练习,周末也会练习。我总是记得小波的传授,摔跤可以,但是不要摔到头。每次摔倒时,都记得用手保护自己,因为经常用手撑地面,感觉自己的胳膊都摔短了。
    我不记得到底摔了多少跤,只记得那段时间,我走路的时候,都是打着摆的,手掌上都是伤,有一次摔下去时,大拇指窝着了,很长时间,都伸不直,可我依旧照练不误。
    我的坚韧与执着,让乌贼大为吃惊,看我摔得太惨,他还特意和小波说,让小波劝劝我。其实,并不是我多喜欢滑旱冰,只是因为我脑海中有一副画面,在画中,张骏牵着我的手翩然滑翔。
    在与旱冰鞋的辛苦搏斗中,外公去世的悲痛渐渐沉淀到心底深处,**上的劳累让我一上床就睡得死沉,再没有半夜醒来哭泣过。
    几个月过去后,碍于天资所限,我滑得还是称不上风采翩翩,不过也有模有样了。正当我决定开始要学习倒滑时,正当我决定捡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学校里显摆一把时,突然发现,同学们都不滑旱冰了。它就如一阵风,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我这个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很多拍的人,在别人已经玩得热火朝天时,我才留意到,而等我学会时,大家已经玩得不爱玩了。
    我原本一腔热血,却无处可洒,茫然若失地抛弃了旱冰鞋,向小波学习倒滑的事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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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9

我可以锁住日记本
    却锁不住我的心
    我可以锁住我的心
    却锁不住爱和忧伤
    我可以锁住爱和忧伤
    却锁不住追随你的目光。
    多年之后
    我可以
    云淡 风清
    微笑着与你握手 再轻轻道别
    而那个 那个未及出口的字
    你永不会知道
    它被深锁于滔滔而逝的时光河底</B>
    还未恋爱,就已失恋
    我在租书店老板的推荐下,从琼瑶开始,一头扎进了言情小说的世界。那个时期的台湾言情小说,描写女主角时,不流行讲此人有多么美貌,喜欢形容此人多么有气质,多么与众不同。我知道自己的长相并不出众,所以我常常思考什么是气质,偷偷地在心里渴望着拥有气质,能像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一般,相貌平凡、家世平凡,却靠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让男主角对我留意。可“气质”二字实在太抽象了,观察周围所有受男生欢迎的女生,我觉得她们打扮长相也许各有不同,但有一点很相同,就是她们真的都长得挺好看。没看到哪个女生长得特普通,只因为她有漫画少女般的笑容就让男生都喜欢上。
    正当我对“气质”二字百思不解时,老天把答案和打击一同送到了我面前。
    我想我一直是自卑的,可是,高老师的出现,让我的世界突然被投射进阳光,张骏的友好,让我不自禁地渴望着更多,甚至一厢情愿地幻想着命运的安排。为什么只有他和我被高老师看中?为什么只有他和我在一起上补习课?为什么他会帮我捡石头?为什么他今天和我说话了?为什么他不问他的同桌借橡皮,要来问我借?为什么他今天走过我桌子旁时,回头看了我一眼?为什么……
    在无数个为什么中,所有的日常琐事经过我左分析、右分析,没有意义也被我分析出了意义,我总觉得这些都是一种迹象,都暗含着将来,似乎是命运在告诉着我什么,我隐隐地渴望着心底的幻想变成真实。我喜欢用扑克牌算命,一遍遍算着我和张骏的命运,如果是好的,我就很开心,如果不好,我就重新洗牌,觉得肯定是刚才牌没洗好,算得不准。
    也许这无数多的为什么的答案非常简单,他走过我桌子旁回头看了我一眼是因为我脸上溅了一滴墨水,他问我借橡皮是因为他同桌的橡皮不见了……可当年的我不会这么想,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一厢情愿的幻想中,被我镀上自己所期望结果的征兆。
    正当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小心地观察、小心地企盼、小心地接近他时,一个转学来的女生改变了一切。
    当她随着语文老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向大家落落大方地微笑时,我终于明白了言情小说中的“气质”二字。老师说她叫关荷,真的人如其名,一朵荷花。后来,我走过很多城市,到过很多国家,见过很多美女,但是每次回想起美女时,小关荷总会第一个跳入我的脑海。
    她穿着紫罗兰色的大衣,头上戴着一个紫色蝴蝶塑料发卡,乌黑的直发顺服地披在肩头。她的五官并不比班里漂亮女生更漂亮,可她身上有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感觉,令我注目。面对陌生的班级,她既不害羞地躲藏,也不急于融入地讨好,只亭亭玉立于水中央。
    在其后的日子里,关荷展现出难以言喻的魅力,她学习优异,第一次考试就夺得了全班第一;她多才多艺,元旦的班级联欢会上一曲自拉二胡自唱的《草原之夜》让老师和同学都惊为天人;她出的板报一举扭转了我们班常年输给二班的惨象。
    可她没有丝毫其他女生的骄傲,她总是笑容亲切、声音温柔,她对老师不卑不亢,对同学谦虚有礼,不管男生、女生、好学生、坏学生都为她的风采倾倒。
    都说女生之间很难有友谊,我们班的女生也一再验证着这句话,一会儿亲密得形影不离,一会儿又在背后说对方的坏话,可是关荷成了一个例外,不但全班的男生喜欢她,就是全班的女生也都喜欢她,甚至如果一个女生说了关荷的坏话,其余女生会集体和她绝交。渐渐地,即使以前最骄傲、最喜欢嫉妒的女生也开始讨好关荷,而关荷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只要需要她的帮助,她一定做到,可她对所有人又都很疏远,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但是,正是她这种既亲近、又疏离的态度更是让女生疯狂,每个女生都争着对关荷好,都想让自己成为关荷的好朋友,甚至向别人吹嘘关荷其实和她更要好,似乎能得到关荷青睐的人就会高人一等。
    我目瞪口呆、匪夷所思地看着关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向披靡地征服了我们六年级一班所有男男女女的心。平心而论,我也喜欢她,因为我相信以我们班那帮八卦女生的碎嘴,我的所有丑事都逃不过关荷的耳朵,可是她对我的态度一如她对其他同学,既不亲近,也不排斥。有一次我把墨水滴到衣服上,她看见了,主动告诉我把米饭粒涂在墨水痕迹上轻轻揉搓,就会比较容易洗干净。
    关荷真的是一个让人非常舒服的女生,她有绚烂的光华,但是她的光华是温和的,不会如神童一样刺伤到别人,而且她给人的感觉更真诚宽容,会让你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她,想亲近她。我有时会非常无聊地想,如果陈劲还没有跳级,不知道他们两个“王”对“王”谁会胜出,还是彼此间冒出火花?
    在这场席卷全班的“爱荷风潮”中,张骏未能幸免,我常常看见他和几个哥儿们去找关荷,常常看见他主动帮关荷做值日,常常看见他和关荷有说有笑。在仔细打量完关荷之后,再审视自己,我悄无声息地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
    有一次,我们上完数学竞赛的补习课时,他问我:“如果男生想追女生,该送她什么?你们女生一般都喜欢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胸膛里的那颗心,痛得似乎就要凝结住,却仍挣扎地跳着,咚咚、咚咚、咚咚……声音越来越大,我的胸膛都似要被跳破,可他一点都听不到,仍苦恼地抓着脑袋,“电视上的女生都喜欢花,你觉得送花如何?”
    我低下头,抱着书本,飞快地走向教室,“我不知道。”
    没多久,我就听闻张骏向关荷表白了,关荷有礼貌地拒绝了他。班级里的女生说得有鼻子有眼,似乎当时她们就在跟前,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关荷被描述得风姿飘然,高贵如天鹅,张骏则被说得不自量力,虽不至于如癞蛤蟆,可在众位女生的口中,张骏的被拒绝简直理所当然。
    我没有半丝高兴,反倒满心都是悲伤,哀悯他,也哀悯自己。那段时间,我常常一个人窝在游戏机房的角落里发呆,想着关荷的风华,就忍不住地鼻子发酸。如果她是荷塘中最美的那一株荷花,我就是长在荷塘边泥地上的一颗小草,不管怎么比,我都没有一点可以比上她。
    乌贼他们都太习惯于我的手不释卷,如今我突然不看书,乌贼甚至有点不适应,他三番四次地问我:“四眼熊猫,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没钱了?要不要哥哥支援你?”
    我不理他,他如往常一样毫无顾忌地开玩笑,可这次竟然瞎猫逮住了死耗子,正中我的痛脚,“四眼熊猫在思春?四眼熊猫失恋了?”
    我抓起书包,跑出游戏机房,不过才半年,阳光仍然是灿烂的,可我以为才刚刚开始的悠长假期却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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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10

【今夜
  窗外细雨纷飞
  在灯下轻轻翻开同学录
  以为永不会忘记的容颜
  已经模糊
  以为早已丢掉的那张纸条
  竟夹于书页内
  今夜
  窗外细雨纷飞
  和那年我们挥手分别时
  一模一样
  漫天雨丝唱的是一首
  我们当年未曾听懂的
  匆匆 太匆匆】
  数学竞赛
  全市有很多所小学,我们学校只有五个参加数学竞赛的名额,我和张骏就占了两个,不少老师都颇有想法。高老师为了让我和张骏能参赛,顶着很大的压力,几乎在用自己的职业前途做赌注,可她却一再对我们说,尽力就好,竞赛只是一种学习的过程,只要觉得自己有所获得,得奖与否并不重要。
  士为知己者死!
  我不介意做差生,也完全不在乎什么数学竞赛,可是我非常、非常害怕会令高老师失望,更怕因为我的无能,让别人伤害到高老师,所以我的心里憋着一股劲,觉得只有得奖了才能报答高老师的知遇之恩。
  竞赛前的一个月,每一天,我都要和一个我喜欢,却不喜欢我的男生在一起学习,高老师还要求我们彼此探讨,尽量放开思维。
  就在不久前,这还是我心中最甜蜜的事情,可现在,无望的痛苦时时刻刻都啃噬着我的心,而我仍要咬着牙,努力地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告诉自己一定要得奖!
  每一天,我都像发了疯一样做习题,我放弃了生活中其他的一切,每天清晨一睁开眼睛,就是竞赛,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时,仍是竞赛。那段时间,我即使做梦也不得安稳,梦里面不是铺天盖地的数学习题,就是张骏和关荷,在梦里他们总是说着笑着,而我却如草芥一般不见身影。
  一方面我拼尽全力,一方面我又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奖,考试前连着三天我都梦到自己考砸了,全世界的人都在嘲笑高老师和我。我常常从梦里惊恐地吓醒,对我而言,这场竞赛完全不只是一场考试。它含着我报恩的心思,还含着我向自己证明自己的较量,如果竞赛不得奖就是一个世界末日。我的压力大得外人难以想象。
  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跑到了游戏机房,乌贼在看店,小波面色苍白地在打游戏,他正在备战中考,显然也不轻松。
  乌贼呵呵地笑,“你们两个倒是真像兄妹,说不来都不来,一来就都来了。”
  我对乌贼说:“给我一瓶啤酒,我现在没钱,先赊着。”
  乌贼呆了一下,二话没说地拿了瓶啤酒,撬开瓶盖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就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小波叫我过去,“陪我打盘游戏。”
  我拎着啤酒,走了过去。说的是陪他打,实际就是他教我打,往常看着无趣的游戏,今天却变得有些意思,随着手近乎发泄地激烈敲打着操作按钮,每杀死一个怪物,看着鲜血在屏幕上四溅开,人似乎就轻松了一些,一场游戏打完,紧绷着、似乎马上就要断的心轻松了一些,小波把我剩下的啤酒拿过去,一口气灌了半瓶子后问我,“你怎么了?”
  我看着游戏机屏幕上闪烁着的画面,将心底的恐惧说出,“我连着做噩梦,梦到我考试考砸了。”
  “梦是反的。”
  “真的?”
  “骗你做什么?梦都是反的,梦越坏,就表明现实越好!”
  我将信将疑,可整个人突然之间又充满了斗志,握了握拳头,转身就往外跑,乌贼在后面叫:“你怎么刚来又走了?啤酒不喝了?”
  “不喝了,我回去做数学题。”
  “别忘了还钱。”
  竞赛完的那天,我和张骏走出考场时,高老师没有问考得如何,只说请我们两个去吃饭,我很想拒绝,可发出邀请的是高老师,所以我不能不去,吃饭的时候,想到我竟然终于熬过来了,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气一下就散了,脑袋沉重无比,突然就开始流鼻血。
  张骏手忙脚乱地用餐巾纸叠了个纸卷给我,我竟然完全没控制住自己,用力将他的手打开,动作太决绝、太激烈,不要说他,就是高老师都愣住了。我却若无其事地半仰着头,自己用餐巾纸叠了纸卷塞好鼻子。
  竞赛结束后,我疏远了张骏,刻意回避着他。
  张骏也不是傻子,当然感觉出来我不想理他,可他还是经常来找我说话,偶尔放学的时候等我,想和我一起走,我却总是拒绝他。
  张骏的脾气挺男生的,每次我不理他的时候,他别说哄我,就是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总是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走,一副你不想理老子,老子也不想理你的样子。可过不了两天,他就又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再怒气冲冲掉头就走。
  这样子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骏也不再理我,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每天上课,他都是踩着铃声到教室,一放学,就匆匆离开学校,很少呆在学校。有时候,偶尔在路上看到他,他总是和一群比我们大很多的技校生混在一起,我们虽然在一个班级,可是却好像在两个世界。
  后来,我才听说,过春节时,张骏带着两个同学撬开了一家副食品商店,偷了很多条烟。事情暴露后,家长们给食品店赔了钱,把事情尽力掩盖起来。
  张骏自己仍然我行我素,可那两个同学却被父母严厉警告不许再和张骏来往,家长们认为是张骏带坏了他们的孩子。事情在家长中传开,几乎所有男生的父母都禁止自己的孩子和张骏一起玩。
  张骏刚开始还不知道,仍然往人家家里跑,可开门的家长连门都不让他进,后来,和他玩得最好的高飞才告诉他原因。张骏明白之后,立即不再和我们班的同学一起玩了,开始和社会上那些不会嫌弃他的朋友一起混。
  我猜他肯定以为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他疏远的,所以,再没有来找过我。
  六年级第二学期的下半学期,数学竞赛的成绩出来了。我以和第一名两分之差的成绩获得了二等奖,张骏的成绩比我低,但也是二等奖。校长在升国旗仪式后,宣布了我们学校在数学竞赛中的优秀表现,对张骏的名字一点没提,只表扬了我。
  我高悬的心终于放下,全市一共五个获奖者,我们学校就占了两名,高老师刚参加工作,就为学校争得了荣誉,对于一切以教学成绩说话的学校,这个教学成绩足以让其他老师无话可说。
  因为数学竞赛,我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奖状,只是薄薄一张彩色印刷纸,用毛笔写着罗琦琦获得了数学竞赛二等奖,可对我而言,这个奖状比金子打得更珍贵。
  回家后,我紧张羞涩地把奖状拿给爸爸妈妈看,爸爸把我的奖状贴到了墙上,一边贴奖状,一边鼓励我要继续用功,妹妹噘着嘴巴在旁边看着。我心里有很多激动和期待,我喜欢这一刻的爸爸,眼睛一直看着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天天有奖状拿回家,天天让爸爸贴。
  晚上睡觉时,我还一边看着墙上的奖状,一边偷偷地兴奋。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却发现奖状被人用蜡笔涂得五颜六色,我的名字和二等奖几个字全被涂掉。
  我勃然大怒,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冲进妹妹的房间,几下跳到她的床上,骑到她身上打她,她开始大哭大叫。
  爸爸妈妈赶忙冲进来,拉开我。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妹妹抱着妈妈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妈妈都没再舍得责怪她,爸爸说:“琦琦,不就是一张奖状嘛!就算妹妹做错了,你也可以好好说,怎么可以动手打人?赶紧去穿衣服,准备上学……”
  我盯着他们,那不仅仅是一张奖状!不仅仅是一张纸!可爸爸已经匆匆赶着去做早饭,妈妈忙着安抚妹妹,哄着她穿衣服。
  我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卧室,用力地把奖状从墙上撕下,撕成了粉碎,扔入垃圾桶。反正没有人在乎,我又何必在乎?
  我不在乎,我一点不在乎!
  ————·————·————
  和童年再见
  我一直对童年的定义很困惑,究竟多少岁前算儿童?后来决定根据过不过六一儿童节来划分。我们市六一儿童节那天有文艺汇演,我们直到六年级,六一都会放假,能歌善舞的同学参加文艺汇演,上台为班级学校争取荣誉,别的同学则负责坐在底下观赏鼓掌。每年六一,老师都会给每个人发一个文具盒,里面装着硬硬的水果糖,以至于我一想起六一,就是廉价水果糖的味道。
  这是我们最后的六一儿童节,小学升初中的考试逐渐临近,考试后,学习好的会升入重点初中,学习差的会被淘汰入普通初中。分别就在眼前,班级里悲伤、留念和惶恐的情绪弥漫,可我没有任何感觉,反倒每天都查看日历,看究竟还剩几天毕业。
  我是个没有勇气的孩子,面对我的痛苦和自卑,我选择的道路就是逃跑和躲避,我把初中看成了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崭新世界。
  同学们拿着留言册请彼此留言,留言册上有将来的理想,最想做的事情,最想去的地方,我一概写了“无”。
  我买了本精美的留言册,却迟迟没有请人写,最后的最后,我也不知道我的潜意识究竟在想什么,竟然请关荷给我写毕业留言,关荷翻开我的留言纪念册,惊奇地笑着说:“我是第一个呢!”
  我微笑着没说话,她不知道的是她也是最后一个。
  终于,要举行毕业联欢会了!
  很多同学都表演了节目,有歌唱、有舞蹈。因为临近毕业,同学们表演的尺度都有些超标,几个男生穿着裤脚窄窄、裤腿肥大的黑色灯笼裤,戴着黑色皮手套跳霹雳舞。和张骏玩得很好的三个哥们穿着不知道哪里借来的白色制服唱小虎队的歌: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串一株幸运草
  串一个同心圆
  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唤趁青春做个伴
  别让年轻越长大越孤单
  把我的幸运草种在你的梦田
  让地球随我们的同心圆永远地不停转
  ……”
  我一直在恍恍惚惚地走神,班里的女生哭作一团,个别男生也拿着红领巾抹眼泪。我心里非常难受,可是哭不出来,我的悲伤刻在心底,是眼泪无法宣泄的。
  校长、老师讲完话,发完毕业照片,同学们陆陆续续散了,我仍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教室外面发呆。我一直觉得自己最讨厌这个学校,最恨不得逃离这个学校,可竟然在最后一刻依依留念。
  “罗琦琦。”
  是张骏的声音,我需要武装一下自己才敢回头,“什么事情?”
  他站在我面前不说话,天蓝色的窗帘在他身后一起一伏,如蓝色的波涛,阳光从大玻璃窗洒进来,映得他的白衬衣白得耀眼,似发着微光。讲台上有几个同学在说话,楼道里有同学打闹的叫声,可一切的声音都被夏日的暖风吹散,我和他似乎处在另一个空间,静谧得让人害怕和不安。
  我的鼻子莫名地就酸涩,又问了一遍,“什么事情?”
  他凝视着我,“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我在他专注的视线下,感觉一颗心越跳越快。
  “张骏。”关荷和一个外班的女生在门口叫。
  张骏看到她们,神色突然变得局促不安,往后大退了一步。我看到他的样子,再看着门口出水芙蓉般的关荷,突然什么话都不想听了,慌乱地站起来,低着头向教室外面走去,经过关荷身边时,她很有礼貌地祝福我:“祝你顺利考上重点初中。”
  我却没礼貌地一声没吭就走了,能不能考上重点初中是自己努力来的,不是别人祝福来的。一出教室,我就大步地跑起来,急切地想将一切童年时代的不快乐都永远留在身后。夏日的暖风从脸边拂过,也许它真能将很多的事情都吹到我身后,可那个冷风中牵着我向前冲的少年仍安静地刻在心底深处。
  在我急切地躲避过去,向前跑的渴望中,我连挥手作别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匆匆又匆匆地送走了我的童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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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11

【小时候有很多谚语,等长大后,才明白只是一些美丽的谎言,比如: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这句谚语只考虑了农民伯伯辛劳的变量,却忘记了考虑天气好坏、物价涨跌等相关变量,实际上,收获是一个多变量函数,并非单变量函数。
  我更喜欢用严谨的数学来定义:耕耘是收获的必要条件,却不是充分条件。即:要推导出收获,必须有耕耘,可耕耘却不一定能推导出收获。】
  第四小学六年级一班的三十多个同学一半进入了各个重点初中,另外一半进入了普通初中。我以刚刚上线的成绩升入重点初中——我们市第一中学的初中部,张骏、关荷也都被一中录取。这些都没让我吃惊,让我吃惊的是小波竟然以高出录取分数线很多的成绩考入了一中的高中部。
  一中招初中生时很马虎,并不会比其它重点中学难考,教学质量也差不多,甚至还差一些。可高中却完全不一样,高考升学率每年都在全省位列三甲,在很多家长眼中,能升入一中的高中部就代表着一只脚已经顺利跨入了大学,上了半个保险阀,所以家长挤破了脑袋地想把孩子送进一中,导致高中部的竞争特别激烈,几个重点初中的学生,加上普通初中的优异生每年都要上演一场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残酷游戏。
  李哥为了替小波庆祝,在他新开的卡拉OK厅大摆了一场,给了两个包厢,酒水食物随意取用,费用全免。
  那个时候,从日本流传进中国的“カラオケ”刚开始在我们市普及,父母那一代人都还没弄明白什么叫卡拉OK,年轻人已经把它视作一种很时髦、很有面子的消遣。李哥的K歌厅不是市里的第一家,却是装修最好的一家。那天三教九流云集,乌贼请了一帮哥们姐们,觉得面子特有光,再加上一直狂追的妖娆女也来了,他更是分不清楚天南地北,扯着一把破锣嗓子霸着麦克风不放,早忘记今天晚上谁是主角。
  包厢里空间小,人却挤了很多,酒气烟气混杂在一起,坐得时间久了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偷偷地溜了出去,跑到露台上透气,小波端着杯酒,夹着根烟也晃晃悠悠地从另一个包厢出来。他今天晚上被灌了不少,虽然强迫自己吐了两次,可仍旧走路打摆子。我笑叫他“鸭子”。(当年鸭子还没有另一个意思)
  我趴在栏杆上吹风透气,他站了一会,却身子发软,索性顺着栏杆滑坐到了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和我说话,我们两个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问他如何考上的一中,他夹着烟笑,“你如何考上的,我就如何考上的。”
  我想着自己那段时间朝七晚十的刻苦,郁闷地叹气,“天下没有捷径吗?为什么非要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他正在喝酒,闻言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咳嗽着说:“这世上的事情能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就已经很幸运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各怀心事地发着呆。
  李哥领着几个人从大厅上来,正要进包厢,其中一个人看到我,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匆匆过来,拉开玻璃门走向我,因为没有看到坐在地上的小波,他的步子又迈得急,被小波的腿一绊,摔到地上。小波有些醉了,没有道歉,反倒大笑起来。我也没忍住地笑,一边笑,一边弯下身子想扶对方一把。
  我那天为了臭美,没有戴眼镜,光线又昏暗,直到弯下身子去扶对方时,才看清楚是张骏,我的笑声立即卡在喉咙里,只有手僵硬地伸在半空。他没扶我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小波更乐,“琦琦,这男孩是谁呀?”
  我的脑袋仍然懵着,半晌没有回答,小波拽我的手,“他是谁?”
  “我同学。”
  小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醉醺醺地说:“别和他来往,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我笑起来,满心难言的惆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一半,人真是眼睛长在自己头上,只看见别人长得黑。我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好人这会应该在家里待着,而不是在这里灌酒抽烟。”
  小波刚想说话,一个人从包厢里钻出来,跟发了羊角风一样,半裸着身子在楼道里来回狂奔,一面大叫“小波”,发现他站在这边,立即要奔过来,小波喃喃骂着,迎了上去。
  我一个人从歌厅里出来,经过租书店时,进去租了两套琼瑶的书,打算挑灯夜读。
  走出租书店,竟然看到张骏站在路边。
  我没理他,径直走。他堵到我面前,“你别和乌贼、许小波玩,他们不是好人。”
  今儿晚上怎么了?怎么全都变成坏蛋了?
  我一扬下巴,“你管不着!我爱和谁玩就和谁玩。”
  张骏竟然开始学会控制脾气了,没有像以前一样扭头就走,反倒在耐心地劝说我:“我是为你好,你是女孩子,最好别在外面瞎混,你要是没朋友玩,可以去找关荷,她人很好。”
  我伤怒交加,瞪着他问:“你算我什么人?我需要你为我好?就你这样还来教训我?”
  尖酸的语言堵得他扭头就走。
  我也大步大步地走着,却越走越气闷,猛地把手里的书丢出去,又踢了一脚。
  ————·————·————
  蓝色的手套山
  琼瑶的小说没有让我的心情变好,反倒更加低落。第二天,什么书都看不进去,而我又没有朋友,只能去找小波玩。从乌贼那里拿到小波家的地址,直接寻到了小波家。
  小波来开门时,光着膀子,上身满是汗,见是我,有些愣,我看他没穿衣服,也很尴尬,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他立即转身回屋子,套了件衣服,又出来。
  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他身上没有和李哥、乌贼一样纹着刺青,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心里一安,那种好像打牌的时候,知道他和我是一家的感觉。
  我们俩站在门口说话,我问他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他说他要干活,我以为是家务活,就说我可以等他,他打开门,让我进去。那个场面,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客厅里空空荡荡,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显得客厅又大又空,空旷的客厅里却有两座蓝色的手套山。在两座山中间,放着一个板凳,显然,小波刚才就坐在这里。
  八十年代的人应该都见过那种蓝色的绒布手套,干粗重活时专用的,我家里就有很多,是爸爸单位发的劳保,似乎当年很多单位都会发这种劳保,我爸去换液化气什么的时候会戴。
  根据小波介绍,做这种手套分为两个大流程,首先机器会把整幅的绒布裁剪成手套的各个部件,然后人工用缝纫机将各个部件轧到一起,小波的妈妈此时就在阳台上,戴着口罩,埋头轧手套。
  轧好的手套都是里面朝外翻的,小波的工作就是把这些手套翻正,再按左右手配套后叠放在一起。
  因为绒布手套有很多细绒毛,风一吹就会四处飘扬,所以天再热都不能开电风扇,屋子里特别闷热。(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人家安空调)
  我眼中肯定有震惊之色,小波的神情却很坦然,没什么局促不安,也没什么羞窘遮掩,随手找了个小板凳给我,自己又坐回两座小山中间开始翻手套,我把凳子挪到他对面,学着他的样子,和他一块翻手套。
  两个人一边翻手套,一边聊天。我问他这些手套能挣多少钱,小波告诉我轧一双手套,他妈妈能挣一毛八分钱,前几年,一双手套只能挣一毛二分钱。
  我心中关于手套的疑问已经都问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话,小波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翻着手套,直到把山一样的手套翻完。我出了一身的汗,连衣裙都贴在背上,小波也是一脑门子的汗。
  我看着客厅中一座垒得整整齐齐的手套山,觉得特有成就感,冲着他乐,他也笑,和我说:“我请你去吃冰棒。”我点头。
  出了门,风吹在身上,觉得无比舒服,第一次觉得风是如此可爱。我们一人拿着一根最便宜的冰棒,坐在河水旁,边吃冰棒,边享受着夕阳晚风。
  干了半天活,出了一身汗,我的心情竟然莫名地好了起来。小波不管说什么,我都忍不住想笑,小波看我笑,自己也笑。两个人用脚打着水,看谁的水花大,都努力想先弄湿对方,打得精疲力尽了,笑躺在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
  石头被太阳晒了一天,仍然是烫的,我们的衣服却是湿的,一凉一暖间,只觉得无比惬意。小波双手交叉垫在脑袋下,吹着口哨,走调走得我听了半天,才听出来他吹得似乎是《康定情歌》,可在哗哗的水声、暖暖的微风中,一切都很贴合,我的嘴角忍不住地就弯弯地上翘。小波也笑,口哨声中带出了笑意,我和着他的口哨声,哼唱着:“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呦……”
  后来,乌贼告诉我,小波的爸爸是电工,在小波三年级时,有一次维修电线发生意外,被高压线电死了。小波的母亲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从此靠打零工养活小波,期间卖过冰棍、摊过煎饼、去工地上筛过沙子,轧手套是他妈妈从事时间最长的一个职业。乌贼还说,小波的母亲神经不正常,要么几天不说话,和儿子都不说一句话,要么一说话就停不了,拉着个陌生人都能边哭边说小波的爸爸,乌贼说话的时候,心有余悸,显然他就被拉住过。
  我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似乎的确如此,小波的妈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小波出门前,和他妈妈打招呼,他妈妈连头都没有抬。
  翻完手套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我购买任何东西,都会下意识地把物价兑换成几双手套,比如一碗凉皮是五毛钱,我就想要轧三双手套,一碗牛肉面是两块,要轧十一双手套,而每次兑换后,我对花出去的钱就又多了几分慎重,会仔细考虑究竟该不该花,我的花钱习惯越来越简朴,开始有几分能理解小波对金钱的重视。
  我的暑假非常清闲,小波的暑假非常忙碌,他在跟着李哥学习打理K歌厅的生意。李哥身边的人很多,不管是年龄,还是资历,甚至时间都有远比小波适合的人,毕竟小波仍在上学,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哥对小波一直很特别,他对其他人说话常会很不耐烦,有时候甚至会破口大骂对方长了一副猪脑,但对小波的问题从来都会耐心回答,不过小波很聪明,许多话不管李哥在什么场合说的,只要他说过,小波就会永远记住。
  乌贼已经从技校毕业,没有去国营单位报到,跟着李哥开始正式做生意,李哥让他和小波一块打理K歌厅。乌贼年纪虽然比小波大,平常也总是一副大哥的样子,可真有什么事情,都是小波拿主意。随着他们,我的主要活动场所,也在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K歌厅。条件先进了不少,至少在很多人还不知道徐克是谁的时候,我已经看了不少他拍摄的电影,外加无数港台的黑帮片。周润发的小马哥风采倾倒了无数乌贼这样的小流氓们,他们常常穿得一身黑,戴着副墨镜,嘴里含着根牙签,装冷酷扮深沉,唯恐走在大街上,人家不知道他们神经有毛病。
  李哥自己倒是穿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唯恐人家看出他是一帮神经病的头。李哥看着自己的手下,常常无奈地笑,口头禅是:“不要以为多看了两部香港黑帮电影,就以为自己可以混黑道。”
  妖娆女正式做了乌贼的女朋友,她比乌贼大三岁,乌贼特得意。好似那个时候,如果哪个男生能找到一个比自己大的女朋友,在人前就会特有面子。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约略懂得了,大概是青春期的男生急切地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拥有一个比自己大的女朋友,令他们觉得超越了同龄人。
  有一次,我在背后和小波嘀咕妖娆女,乌贼听到这个代号,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挺得意,觉得自个的马子就是很妖娆,索性弃了正名不用,真叫她“妖娆”。
  我和妖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来二去也聊几句。从她口中我才知道李哥是进过牢房的,据说当年在道上也曾风头无量过,江湖老人们都以为他出来后,会想办法收复失地,可谁都没想到他这几年,竟然真规规矩矩做生意了,并且做得有声有色。我很好奇小波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在我心中能考上一中高中部的人,和李哥、乌贼不该是一路人,妖娆也不知道,只说小波打架特别厉害,出手特别狠,当年很多出来混的人都知道有个小波特能打。
  如今的小波可真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我正听得发呆,妖娆看着我笑,“我听乌贼说,你打架也很毒,上次若不是李哥,你手上就要挂条人命了。”
  其实不是狠毒,而是义无反顾、不留退路,一半是情势所逼,一半是个人性格,只不过事情在外人眼中,就会渐渐地传变样了。忽然间明白了小波的狠,他三年级就没有了爸爸,妈妈又精神不正常,他根本没有退路,也不得不义无反顾。
  六年级的暑假在很多人回忆中很绚烂,因为是一段旧生活的终结,一段新生活的开始,两个空档间没有暑假作业,没有学习压力,有的只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以及玩、玩、玩!
  我的回忆却很平淡,只记得我和张骏的唯一一次见面,以及小波家的蓝色手套山,和他走调的口哨声。
  很多年后,我在钱柜和一群朋友飙歌,被朋友点唱《康定情歌》,我笑哈哈地唱着唱着,眼前浮现出两座蓝色的手套山和那走调的口哨声,声音突然就哽咽了。那个时候,才知道,当初以为平淡的都不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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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25:1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12

【女人的友谊从她们还是小女生时就很复杂。
  男人的友谊大概就如踢足球,底线和规矩,都心中了然,合作与较量清楚分明,争斗呐喊中,融汇着彼此的汗水;女人的友谊大概就如烹制菜肴,没有定式、没有规矩、酸甜苦辣,皆可入菜,滋味可以复杂到除了烹制者,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往里面放了什么。】
  我的友谊
  我、关荷、张骏分到了不同的班级,我在一班,没有和任何一个小学同学同班,我的感觉就是先谢天再谢地。
  初中部的教学楼一共三层,一层初一、二层初二、三层自然是初三。大楼造型是一个类似英文字母Z的结构,不过Z中间的那一竖是垂直的。一班到三班在一个楼道里,也就是Z的上面一横,然后拐弯,紧接着的楼道是老师的办公室,之后再一个拐弯,连着五间大教室,按序号从四班到八班。每个楼道的拐弯处都有独立的出口,关荷在五班,张骏在八班,他们两个在一个楼道,我在另外一个楼道,我们见面的机会其实应该非常少。
  距离一班最近的楼道出口,通向的是一处仿古典园林的建筑,有亭台楼榭和一个小池塘,关荷和张峻所在的楼道出口有两个,前面的也通向这个古典小园林,后面的则通向一个小运动场,有八个水泥砌成的兵乓球桌,外围是白杨树林,过了白杨树林,有排球场、科技楼、实验楼、宿舍楼、食堂什么的。
  我带着隐隐的激动,憧憬着一段新生活的开始,期望着这个全新的开始能带给我一段和小学截然不同的生活。
  班主任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一个眼睛小小的男老师,姓崔。他刚大专毕业,分到我们学校,校领导委以重任,让他当班主任,所以他非常认真,我们在课堂上的任何小动作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在我们音标还没学全时,同学们已经给他起好外号,说他小眼聚光,美其名曰“聚宝盆”。
  这位聚宝盆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为我彪悍极品性格的塑造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过关于他的故事容后再提。
  第一个和我发生交集的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叫曾红,是一个长得很男生化的女子,短头发、喜抽烟,是我知道的唯一抽烟的女老师。
  每年的九月份,新生刚开学,都会召开学生大会,程序是校长讲话,宣布新学年开始,然后初三毕业班会有一个学生代表发言,代表全年级学生表决心,努力拼搏迎接中考;初一也会有一个学生做新生代表在全校人面前讲话,最后是上个学期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的颁奖礼。这里面不管哪个学生,只要上台都代表着是好学生,都是莫大的荣誉,所以向来非成绩优异者不可能。
  那一年,教导主任把选新生代表讲话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曾老师,曾老师却完全没把它当回事情,她就在语文课的早自习上,捡看着顺眼的女生让她们朗读课文,然后头都没抬地钦点了我。
  我当时严重怀疑这个老师的脑袋被门夹了,下课后,我去找她,她正翘着个二郎腿抽烟。
  我说:“曾老师,我不可能去做新生代表讲话。”
  她问我:“你为什么不行?”
  我说:“因为我学习不好。”
  她喷了口烟,问对面和她一块抽烟的男老师:“学校有规定要年级第一才能代表新生讲话吗?”
  那个男老师笑着说:“没有。”
  曾老师耸了耸肩膀,对我说:“听到没?没有这个规定。”
  我有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说:“我从来没在人前讲过话。”
  她说:“谁都有第一次,这不是正好,让你开始你的第一次。”说完,就不耐烦地轰我走,“就你了!有啰嗦的工夫赶紧回去写稿子,别打扰我们备课。”
  我真的翻了个白眼,备课?抽烟吧!
  碰上这么个脑袋被门夹过的老师,没有办法,我只能回去写稿子。稿子写好后,曾老师看了一眼,随便改了几个错别字就说可以了,看我一脸苦相,她终于金口再张:“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你站在台上朝着台下傻笑就行了,等笑累了,也就讲完了。”
  我嘴角抽了抽,笑,我笑!
  当时,我们初中部从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都是八个班,每个班四十多人。大讲堂里,面对着低下黑压压的上千人,再加上头顶的聚光灯,我觉得我的腿肚子在发抖。
  刚开始,我还记得曾老师说的,对着他们笑就行了,后来,我的头越来越低,低得差点钻到衣服里去,脑子里面一片混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次演讲,我非常非常、极其极其地丢人,因为听说所有人都能听到我打哆嗦的声音,每哆嗦一下,跳几个字,声音刚大了,又猛地低下去,中间只看到我嘴唇动,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不过,这些事情,我到很后来才知道,当时我一点不知道,虽然在台上,我腿肚子都在打摆,可下了台后,我自己心里还挺得意,毕竟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有一种自己挺是个人物的感觉。曾老师也笑眯眯地说讲得不错,有了她的肯定,我更是自信心膨胀,当时我还琢磨过张骏和关荷在台下看到我讲话,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从来只有我看他们的份,如今也轮到他们看我了。我越琢磨越得意,虚荣心很是爆发了一把。如果当时我知道自己是那么丢人的表现,我肯定一头撞向曾红,两尸两命都好过这么丢人。
  代表新生讲话后,同学都觉得曾老师喜欢我,而曾老师在初中部的地位挺特殊,因为她性格彪悍,又是某某领导的亲戚,我们的语文教研组组长都让她三分,所以有了她的重视,我在班里也算风头正红的人物。
  我认识了三个女孩子,一个是我们班长得最漂亮的叫李莘,学习成绩不错;一个不但漂亮学习成绩也是我们班女生中最好的,又能歌善舞,叫林岚;另一个女孩子学习成绩不好,但家里很有钱,叫倪卿。一看我们这个组合,就可以猜到,我们四个是班级里最拉风的女孩子。
  我那个时候经历了被孤立的小学时代,极度渴望朋友,其实我和她们三个的性格不算合拍,可我藏起自己真实的想法,和她们打成一片。我陪着她们一起点评别的女生,议论哪个男生更酷,主导班级舆论,可以这么说,班里的男生都帮着我们,女生没有敢得罪我们的。
  美国现在的少年电视台很流行一种校园片,就是围绕这种所谓的popular girl的故事,我常常看得津津有味,朋友嘲笑我怎么看这么肤浅的片子,她不知道我从这些美丽嚣张、耍心机出风头、比穿着打扮、比男生追求的女生身上看到了我曾经肤浅嚣张的青春。
  聚宝盆选了一个有些胖的女生做班长,她学习成绩没有林岚好,但性格稳重很负责任,小学又做过班长。可林岚显然不服气,所以总是找各种机会打压她。
  比如,女班长穿了一条紫色裤子,一件粉色的上衣,林岚就会笑,和我们说:“红配紫晒狗屎!”
  比如,女班长穿了横条纹的衣服,林岚就会冷嘲着说:“斑马能穿横条纹,因为人家瘦,几时大象敢穿横条纹?还嫌自己体积大得不够显眼吗?”
  穿衣打扮这方面,她们三个都是专业人士,我其实什么都不懂,可我会跟着她们一起笑。
  女班长刚开始忍让,后来终于被林岚激怒,利用班长的权威企图反击,但是她一个对我们四个,再加上班级里喜欢林岚和李莘的男生,她的反击以自取其辱告终。全班的女生都在孤立她,都觉得她又胖、又笨、又丑,以和她一起玩为耻。
  她逐渐沉默下来,对我们四个不再理会,不管我们是自习课说话,还是上课时传小纸条,她都当作没看见。李莘和倪卿更加气焰高涨,我却在女班长逐渐沉默悲伤的眼神中看到似曾相识的东西。
  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城市从六岁的小女孩到六十岁的老太太,都开始穿健美裤,校园里的女生也不例外,人人都穿健美裤,女班长的妈妈也为女儿买了这种裤子。
  人人都穿,本来没有什么,可李莘讥笑女班长:“和大象一样粗的腿竟然学人家穿健美裤,也不自己去照照镜子。”
  在大家的笑声中,我似乎看到女班长迅速垂下的眼睛里有亮闪闪的东西。一个瞬间,我忽然觉得丑陋的不是女班长,而是我们。李莘仍想讥讽,我说:“她已经退让,不要再穷追不舍,留人三分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一分退路。”
  李莘对我不满,林岚却是深看了我一眼,和李莘说:“以后她不招惹我们,我们就不要再整她了。”
  和女班长的争斗,以我们的大获全胜宣告终结,班级里的女生更是对我们又敬畏又讨好。
  我们虽然是孩子,心眼和斗争的方式也许不如*****世界残酷,可结果的残酷不亚于*****世界。我相信女班长本来是个自信快乐的孩子,也许小时候,家长老师都夸奖过她做事认真稳重,可是就因为我们四个无情的打击嘲笑,同学们的起哄,让她渐渐自卑,也许她每天穿衣服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有恐惧感,不知道同学们今天又会怎么说她,她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自卑感和耻辱感。因为自卑,她开始对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信心,开始畏首畏尾。这种心灵的伤害,残酷的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甚至毁掉一个人,轻的只怕也会留下一段不堪回首的少年时光。
  当我懂得为自己羞耻时,女班长已经消失于时光长河中,我再不可能说出的对不起,只能在回忆中变成了永不能消失的愧疚。
  ~~~~~~~~~~
  圈子内部的争斗
  似乎每个女孩的圈子中总会有一个核心人物,我们这个圈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心知肚明,美丽、聪明、好强、成绩优异的林岚是核心,李莘和倪卿都很听她的话,李莘甚至听话到了有些巴结讨好林岚的程度,似乎唯恐林岚不带着她一起玩。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独立的个体,又没有*****社会的上下级利益关系,十来岁的孩子之间,为什么会有如此明显的强势弱势关系?
  可是女孩子间就是如此,虽然打扮穿着不一样,可不管中国、外国,一代又一代都重复着相似的故事。
  倪卿长得不好看,学习成绩不好,但有钱,经常请我们吃雪糕、喝冷饮什么的,李莘也许心里认为她比较笨,可表面上对她很好,而我能给予李莘的很少,所以我就成了李莘的“假想敌”,她总想把我排挤出这个小圈子,但林岚一直对我好,所以她无可奈何,只能对林岚更加好,希望林岚能疏远我。
  刚开始有女班长,我们的内部斗争只能微妙的存在,大家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没有了女班长的外斗,我们的内斗渐渐升级,李莘不知道怎么联合了倪卿,两个人对我的排挤越来越厉害,言语之间明嘲暗讽,我不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所以,我只能当作听不懂她们的嘲讽。林岚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可她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我们三个,当作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有李莘和倪卿做得太过时,她会为了维持平衡,帮一下我。
  我们四个在外人眼里是要好得不得了的好朋友,课上传小纸条,课间活动一起玩、连上厕所都你等着我、我等着你,一起听最流行的歌,一起和班里最帅的男生打闹,一个人受了欺负,四个人一起反击回去,不少女生都羡慕我们这个小圈子,渴望着能和我们一起玩,可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明白,看似绚烂的友谊里藏着什么。
  我小心而辛苦地维护着自己的“友谊”,和她们在一起,我很疲惫,可不和她们在一起,我会很孤单。
  我一直盼望着初中生活和小学截然不同,我也的确做到了。我如今也算是班里最出风头、最有势力的女生,语文老师喜欢我,女同学们讨好我,可我并不觉得有多么快乐。
  我们班的第一名是一个男生,叫陈松清,和我同学的时间只有两年,可直到现在我仍记得他,只因为他对我说过的几句话。
  有一次,班里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男生给李莘写了一封情书,她笑嘻嘻地看完后,把情书交给了林岚,林岚一边看,一边高声读了出来,全班同学都笑得前仰后合,那个男生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红,头已经低得要贴到桌子上。
  看到他的样子,我表面上和大家一块笑,心里却有茫然悲伤的感觉,这就是不自量力喜欢上一个人的结果?!
  陈松清突然问我,“你觉得这真的很好笑吗?”
  我呆住,他一直坐在我后面,但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我只知道他学习非常好。
  他又问我:“你觉得你和林岚、李莘她们在一起,整天捉弄嘲笑别人,凸显自己的优越,很有意思吗?一个人的优秀需要用踩踏别人的尊严来建立吗?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很肤浅吗?”
  我不能回答,他说:“把你的聪明和精力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说完,他就低下了头看书,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岚仍然在朗读情书,全班同学仍然在笑,可他只专心看自己的课本,默默背诵着英文单词。
  一直到自习课的铃声敲响,他的话仍在我脑海里不断徘徊,上自习的时候,我突然回头问他,“什么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说:“如果你不知道答案,就去学校的图书馆找。”
  我们学校有图书馆?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第二天的课间活动,我第一次没有和林岚她们一块玩,我去了图书馆。根据介绍,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是整个省最好的中学图书馆,硬件一流,宽敞明亮,桌椅舒服,可只有零零落落几个学生,陈松清就在一个角落里看书。我没有去打扰他,自己一个人走在图书馆里,仰头看着一排排高高的书架,密密麻麻的书,什么叫书海,我第一次有了体会,我没有看书,也没有借书,只是把图书馆走了一遍之后,就离开了。
  也许是我已经疲惫于应付李莘的排挤,也许是我自己明白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也许是陈松清的那几句话,我开始和林岚她们疏远,课间活动时经常去图书馆看书,但一时之间,我仍然无法完全放弃她们,我的心灵不够强大,不足够应付孤独,我的虚荣心让我贪恋着和她们在一起时的风光热闹,所以,课间活动的时候,我有时候仍会和她们在一起玩。
  李莘很喜欢告诉我们哪个男生在追她,把男生写给她的情书给我们看。林岚眼中有轻蔑,可口气却很热诚,诱导着李莘说得更多。
  我不知道初中女生是一种什么心态,也许是天性中对权威和力量的仰视,她们不太看得上同年级的男生,更喜欢高年级的男生,李莘每次提起同年级的男生递给她的情书时,总是不屑一顾,更喜欢说哪个高年级男生托人传话,想请她出去吃刨冰、约她去K歌。
  那一天,我们四个正一边吃雪糕,一边在小园林的亭子里聊男生的时候,一个白衣白裤的男生骑着自行车从圆拱门外进来,李莘立即就沉默了。
  那个男生把自行车停好,一路和同学笑打着招呼,走进了大楼。男生的个头很高,乌黑的头发微卷,眼眶略深,鼻子挺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笑容阳光灿烂。
  如果让我用几个字形容,我会立即想到少女漫画中的“白马王子”,我知道比较可笑,可这真是我当时第一眼的印象。
  她们三个都盯着人家看,我忍不住问:“谁啊?”
  李莘狠狠地盯我,对我竟然不认识对方很不满,又立即得意地解释:“沈远哲,我的小学同学,我们关系很好。”她的神态一改平常瞧不起同年级男生的样子,语气中有近乎崇拜的感觉。
  倪卿笑着说:“现在是初一六班的班长,听说六班的女生,至少一半都喜欢他。”
  李莘不吭声,似乎很不开心。
  林岚笑,朝我眨眼睛,逗李莘,“你不会喜欢人家吧?”
  李莘不高兴地说:“才没有!我只是和他妹妹关系比较好。”
  倪卿立即关切地问:“听说二班的沈远思是他妹妹,他怎么和他妹妹读一个年纪?他们是双胞胎吗?”
  李莘摇头,“不是,沈远哲比沈远思大两岁。”
  “啊?大两岁?他留过级?”
  李莘好似生怕别人瞧低了沈远哲,立即说:“没有!他从一年级就和妹妹一个年级,他们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好像是他小时候有病,做了很多大手术,病好后才上得学,所以就比我们晚了一点。”
  难怪这个男生看着和其他男生截然不同,原来大了我们那么多岁。她们后来再说什么,我都没听见,因为我看见了张骏。
  张骏和初三的级花边走边说话,走到池塘旁,女生坐了下来,张骏站在她前面。两个人都笑意吟吟,张骏透着不合年龄的成熟,和初三的女生站在一起,丝毫没觉得他小,女生时不时半笑半嗔地用手打他一下,或者用胳膊肘顶他一下,张骏一直唇畔抿着笑,两人的肢体动作透着暧昧。
  倪卿低叫一声:“张骏!”她们三个不再说话,竟然和我一起凝神看,我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张骏原来是我们年级的名人。
  男生的长大好似就一个瞬间,没多久以前,他还顶着刺猬头,瘦高瘦高,手长脚大,透着趣怪,转眼间,就变成了个子修长,气宇出众。
  他其实还是我眼中的他,可从林岚她们三人的眼睛中,我明白如今女生眼中的张骏已不是小学时的他了。
  倪卿叹气,“可惜听说他不喜欢小女生,只和校外的女生一起玩。”
  林岚问:“罗琦琦,你是四小毕业的吧?张骏不也是四小的吗?”
  我立即说:“我们不熟,没说过话。”
  李莘和倪卿都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就差张嘴说:“罗琦琦这个样子,怎么配和张骏说话?”
  看到她们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说:“他小学留过级,还在外面混,喜欢抽烟打架”
  原以为林岚她们的目光会立即改变,没想到她们越发热忱,“啊?你还知道什么?他有女朋友吗?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我被这出人意料的结果吓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
  初中和小学似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小学时,大家都喜欢学习成绩优异、老师宠爱的男生,所以几乎全班女生都喜欢陈劲。可初中,女生们对陈松清这样只是成绩好的男生已经不屑一顾,甚至叫他们书呆子,大家开始奉行“男生不坏女生不爱”,张骏显然无比符合这个标准。
  张骏看向亭子中的我们,我们都立即心虚地闭了嘴,他视线在我们身上停了一下,笑着转过了头,倪卿立即兴奋地说:“李莘,林岚,他一定在看你们。”
  李莘和林岚彼此对视一眼,脸颊微红,眼中却都有对另一方的不屑。
  我想到关荷,想到她的美丽大方、不卑不亢,忽然觉得自己真丑陋,只想赶紧离开。
  快到楼门口时,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擦肩而过,心中猛地一震,可又不知道在震什么,只能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终是忍不住停住脚步,回头去看,没想到那个女孩也迟疑地停住脚步,回头看我,我们两个盯着彼此,眼中都有迷惑。
  突然之间,她大叫一声:“琦琦!”向我冲来。
  “晓菲!”我也向她冲去。
  然后,我们就在初中部的楼下,在无数人的眼皮低下,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我们旁若无人地尖叫,又搂又抱,又笑又跳,两个人笑着笑着,又抱头痛哭起来,好似多年前的离别泪水仍然没有流干净。
  两个人情绪平复下来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我们,晓菲朝我吐舌头,我很尴尬窘迫,可忍不住地想笑。
  两个人心灵相通,同时牵起彼此的手,跑向外面,一口气跑出众人的视线,跑到小树林里。
  她问我:“你在几班?”
  “一班,你呢?”
  她满脸不能置信,“我二班,就在你隔壁。”
  多么不可思议!
  已经开学几个月,两班就一墙之隔,老师都一样,我还做过新生代表,在所有学生面前讲过话,可我们两个竟然今天才发现彼此。她告诉我,开学典礼时,她就在下面,听了我的讲话,可她压根没仔细看我长什么样子,她又没专心听,也没听到我叫什么名字。
  很多年后,看几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有朋友觉得它是不真实的浪漫,我却无比相信,因为命运真的很神奇,它若不要你相遇,你就是和她一墙之隔,你就是站在聚光灯下,站在她面前,甚至就是有人在她耳边大声报过你的名字,她也看不到你。
  分别四年,可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隔阂,我们亲密得就如同昨天刚刚分手,她和小时候一样,不停地说话,急切地想把她生命中我缺席的四年都告诉我,我和小时候一样,沉默地聆听,分享着她的喜怒哀乐。
  很快,一个小时的课间活动结束,上课的铃声打响,我们手牵着手往回跑,她一遍遍叮嘱我,放学等她,我无比快乐地点头。
  回到教室,林岚问我,“你和葛晓菲关系很好?”
  我笑,清晰地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她?”
  林岚笑了笑,“她的入学成绩是二班的第一名,刚开学的时候,二班的班主任让她当班长,她竟然拒绝了,说她从小学一年级就当班长,当了六年,实在当腻了班长。”
  我忍不住笑,晓菲就是这个样子了。
  自和晓菲重逢,我彻底与林岚她们疏远。
  我和晓菲每天下课都在一起,连课间十分钟我们都要聚在一起说一会话。
  如果她们班下课了,我们班还没下课,她就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老师看她,她立即缩回去,可过一会,她就又趴在门口,探着脑袋张望我。我们班和二班的老师是一样的,都认识她。她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好,性格也讨喜,老师没有生气,反倒被她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子给逗得发笑,索性挥挥手,让我们下课。
  以至于没有多久,不仅一班和二班的同学,就连老师都知道葛晓菲有一个超级要好的朋友叫罗琦琦。
  我和晓菲整天黏在一起,窃窃私语。讲完过去的事情,我们开始讲现在的事情,正是情窦初开时,话题自然离不开男孩子。晓菲把她收到的情书给我看,真是蔚为壮观呀!
  我读,她听,有的段落实在写得肉麻,她做呕吐状,有的句子明显就是摘抄的,她会无情的讥讽,别的女孩如果这样,我也许会有想法,可她不管做什么,在我眼中都娇俏可爱。
  我们两个边看情书,边在树林里笑成一团,晓菲问我:“有没有男生喜欢你?”
  我摇摇头。
  她问:“你难受吗?”
  我摇头。
  她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想了想,摇头,我早已经决定不喜欢张骏。
  我看到她的神色,猜度她的心意,“你有喜欢的人?”
  她微笑着不说话。
  “是谁?”
  “一个初三的男生。以前是我家邻居,还记得前几天我给你讲过我小学放学时,常蹭邻居大哥哥的车坐吗?”
  “嗯,你得罪了同班的一个女生,她叫了她哥来打你,没想到反被你的这位邻居大哥哥给吓跑了,邻居大哥哥是葛晓菲同学的保护神呢!”
  晓菲哈哈大笑,“就是他,叫王征。”
  晓菲忽闪着大眼睛,希冀着我的反应,我却没半点反应,她泄气,打我的脑袋,“你怎么还是这样,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王征呀!我们学校音乐队的架子鼓手,天哪!初中部的所有女生都知道他,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他打架子鼓的时候有多酷?简直酷毙了!”
  当年,“酷”这个字才刚刚流行,我们说酷的时候,常觉得自己很酷。
  “他人酷不酷?”
  晓菲貌似很悲痛地倒在我身上,“很酷!非常酷!我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暗恋他,人家根本不理会我,以前是邻居,还有借口接触,如今搬到这个城市,我们不再是邻居,我连借口都没有了。”
  我不以为然地说:“你这么漂亮可爱,他肯定会喜欢你的。”在我心中,晓菲近乎完美,我看不出哪个男生舍得拒绝她。
  晓菲立即嘻嘻哈哈地说:“就是,就是,我也觉得是。说不定他早就对我有感情了,只不过看我还是祖国的花骨朵,不好意思摧残,我如今已经长大,他可以不用客气了。”晓菲张着手,对着天空叫:“欢迎摧残!”我笑得肚子疼,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对自己用力握拳头,“不行,我得加油!我的竞争者太多了,简直就是从群狼口中夺肉。”她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琦琦呀,不要喜欢太出众的男生,自己会很辛苦,他还不懂得珍惜你的辛苦,更不要先动心,谁先动心谁就输。”
  我大笑,她道理懂得比谁都多,结果行动完全和道理反着来。
  ~~~~~~~·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全班四十多人,我排在二十几名,我爸妈对这个成绩很满意,我自己没什么不满意。陈松清是我们班的第一,林岚是第二,晓菲是她们班的第一,我去打听了一下关荷的成绩,没有意外,班级第一,又没忍住去打听了一下张骏的成绩,全班二十多,和我差不多,初一没有年级排名,究竟谁胜谁负没有人知道。
  因为晓菲和关荷两人优异的学习成绩和格外出众的美丽,她们成为我们年级的“双葩”,本来只是一个女语文老师的戏语,后来却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老师和同学都喜欢提起她们,把她们比较来比较去。
  按常理来说,两个正青春年少的人被人如此比较,难免彼此有心结,可关荷淡然平和、洁身自好,从不制造新闻,晓菲大大咧咧、嘻嘻哈哈,除了学习,满心满脑只是她的王征,每天去三楼偷窥有没有女生觊觎她的王征,所以她们两个虽风头并列,可彼此间全无矛盾,也没有任何交集。
  我和晓菲经历了久别重逢后的“热恋”,渐渐恢复正常,不再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她喜欢去和初三的女生、男生套近乎,借机打听王征的消息。我喜欢泡图书馆,每天一个小时的课外活动几乎都在图书馆待着,常常碰到陈松清,他与我各据一张大桌,各看各的书,从不交谈。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快乐,晓菲有时间的时候,我就和她一起,晓菲没时间的时候,我就去图书馆。经过陈劲的指点,我看书的速度很快,厚厚的《基督山伯爵》,几个小时就能全部看完,所以,我对书籍的需求量很大,看的书也越来越杂,从柏拉图到席慕容都会看,不管能不能看懂。
  我仍然不喜欢回家,放学后,宁可在外面闲荡,也不愿意回家,我的爸爸妈妈看我成绩过得去,就一切放心,对我采取的管教方法是放羊管理。
  晓菲也和小时候一样,不喜欢回家,不过,她如今还有很多别的朋友,所以,她并不是经常和我在一起。
  小波的课余时间几乎都在K歌厅里,我既然不喜欢回家,自然而然地也常常泡在K歌厅。
  通过我,晓菲认识了小波和乌贼,我对唱歌兴趣不大,可晓菲非常喜欢,那个时候,进K歌厅对学生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我却可以带着晓菲免费唱歌。
  每次晓菲去,小波总是免费提供饮料和零食,晓菲吃得眉开眼笑,和我偷偷说:“不如你就做小波哥的女朋友好了,我就不用吃得心不安了。”
  我追着她打,“你为了几块杏脯就要把我卖掉,我遇见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
  晓菲满屋子躲,还不忘记往嘴里塞葡萄干。我追上她,没客气地往她身上招呼拳脚,她吃痛了,就开始乱叫:“王征,王征,王征……”
  我举着双手,做黑熊扑食的凶恶状,嘿嘿地冷笑,“王征不在这里,再说了,他还不是你的男朋友,在这里也不会帮你。”
  她咬着唇笑,我掐她,两个人打成一团,她笑着解释,“我叫王征可不是让王征帮我打你,而是我疼得很,叫一声王征,心里一高兴,就不疼了。”
  我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她笑着来掐我,“不信,你就让我掐一下,叫一声试试了。”
  “你以为我傻大姐呀?”我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掐我,两个人扭滚到沙发上,咕咕地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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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26:5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13

【年少的心 稚嫩柔软
  所以 伤害与温暖
  都会被深深铭记
  最后 所铭记的
  和时光交融
  成为我们的性格】
  噩梦重现
  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
  有一天课间活动,轮到我值日,我扫完地后,和几个同学边洒水拖地、边聊天,大家肆无忌惮地叫着各位老师的外号,点评着老师上课时的小动作,我正拖长声音叫班主任的外号“聚宝盆,小眼聚光”,聚宝盆进来了,他也没什么反应,检查了一遍教室有没有打扫干净后就走了。几个同学都被吓得够呛,等他走了,才拍着胸口说:“幸亏他没听到。”
  某些时候,我对人的情绪有格外敏感的触觉,我已经感觉到聚宝盆的不高兴,他肯定已经听到我叫他外号,拿他上课的小动作来开玩笑,但我并不觉得害怕,我的想法很简单,不就是一个外号嘛!他又是个男的,不至于那么小气,乌贼整天喊我四眼熊猫,我也没生气过。
  可是,我的想法错了。聚宝盆不但生气了,而且很介意,他当时保持了风度,没有发作,但紧接着第二天,他就挑了我一个错,当着全班的面,将我臭骂一顿,可我和他都知道,他骂我绝不是因为我上课走神。我心里的嘲笑浮在了脸上,他的怒气更盛,命令我换座位,指着教室最后面的角落,对我说:“你只适合坐那个位置,把你的桌子搬过去,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什么时候再给你重新安排座位。”
  教室的那个角落里堆放着扫帚、拖把、洒水壶、水桶,以及垃圾桶,很多男生懒得站起来去扔垃圾,常常玩投球游戏,有的脏东西就会掉在垃圾桶外面,算是班级的垃圾场。
  我一声不吭地搬着桌子去了“垃圾场”,坐到垃圾场里后,发现自己距离最后一排的同学都还有一大截距离。
  聚宝盆脸色铁青,同学们噤若寒蝉,李莘她们的眼神中有幸灾乐祸,小学时候的恐慌感弥漫上心头,我竟然再一次陷入被全班遗弃的境地。
  我默默地坐着,下课后,聚宝盆召集大家一块去打排球,并且分好了组,唯独没有我的名字。同学们都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望着空荡荡的教室,突然之间,虚伪的坚强坍塌了,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是后悔自己得罪了班主任,还是恐惧未来的噩梦。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可这一次,竟是趴在桌子上,越哭越伤心,只觉得自己又一次站在了孤立无援的角落里,似乎小时候的噩梦即将重演。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忘记了压抑自己的哭声,哭出了声音。
  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问我:“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抬头,一个挺拔的少年站在我面前,关切地看着我,竟然是沈远哲!
  他穿着黑色的裤子,白色的针织高领毛衣,黑色的卷发,金丝的眼镜,温和亲切的眼神,从我的角度仰视着看过去,阳光从教室的大玻璃窗映照到他身上,他全身都如镀着银光,完全就是刚从漫画书中走出的白马王子,可我并不是美丽的公主。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瞬,低下头,接着哭。
  他拖了一把凳子,坐到我的桌子前面,温和耐心地说:“不管什么事情,说出来,也许会有解决的方法。”
  我仍然只是抹着眼泪哭,他不再说话,就耐心地坐着,安静地陪着我。终于,也许因为他的温柔和耐心,让我觉得他什么都能理解,也许因为那天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显得很温暖,而我的世界恰恰缺少温暖。我开始边哭边倾诉,好几次都伤心得说不下去,他却似乎有无限的耐心,一直很认真地倾听。
  倾诉完后,我觉得好过多了,虽然仍在呜呜咽咽地哭着,可恐惧已经消失了。
  他不停地安慰我,一直耐心地哄我,直到我完全不哭了,他才站起来,“快要上课了,我走了。不要担心,过几天老师的气消了,一定会把你调回前面。”
  他走到门口,我才想起我没有说谢谢,我叫他,“喂!”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我,我说:“谢谢你。”
  他的手轻扶了下眼镜,微笑着说:“不用客气,我可什么忙都没帮上。”
  他离开后,同学们才陆陆续续回来,教室里喧哗而热闹,可碍于班主任的怒气,没有一个人搭理我,我却顾不上难受这个,我开始恍惚,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吗?那个女生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白马王子沈远哲真地出现过吗?太像一场梦,似乎是我自己幻想出来安慰自己的。
  就是因为太不真实了,所以我连晓菲都没有说,只告诉她,我被老师赶到最后面去坐了。我说的时候,脸上笑嘻嘻的,晓菲又从小到大成绩优异,从来没真正体会过被老师折磨的痛苦,所以,她看我不在意,就也没当回事情,还和我开玩笑,一个人坐后面多么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
  和聚宝盆斗法
  聚宝盆将我赶到教室的最后面坐,又经常点名批评我,企图用老师的威严令我低头,可我属于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他压我,我就低头,反倒倔劲上来,愈挫愈勇,彻底无视他,他的英语课,我完全不听,边看琼瑶的小说边嚼泡泡糖。
  而聚宝盆,刚参加工作,就分配到省重点教书,又被校领导委以班主任的重任,肯定壮志在怀,急欲一展抱负。假如把所有学生比做马驹子,他是驯马人,那我就是他驯马生涯中遇见的第一匹野马,对他而言,我能否被驯服,不仅仅代表着他是否在全班同学面前保住威严,更意味着他内心深处职业的成就感,所以我们两个就抗上了。
  他刚开始采取的方法还很简单普通,不外乎训斥、罚打扫卫生、罚站,可发现我站在教室后面,一副竟然比坐着更舒服的样子,他开始明白对付普通女生的方法对我不起作用。
  有一次,因为我中午一吃过饭就跑到学校来玩,被他撞见了,那天又非常不幸地,我把教室的一块窗玻璃给打碎了,他大发雷霆,勒令我请家长。我非常紧张,回家对妈妈吱吱唔唔地说,班主任想见她。
  妈妈去见了聚宝盆,聚宝盆把我所有的劣行恶迹都告诉了妈妈,希望家长能协同老师教育我,妈妈回来后,将老师的话全部告诉了爸爸。
  大概因为有我小学时的偷盗打架做比较,上课不听讲、破坏公物这些实在太鸡毛蒜皮,我爸不太在意,说不定内心深处还觉得聚宝盆小题大作。我妈虽有些发愁,却无可奈何,我和他们之间的疏离冷漠,她心里都明白,所以,她也不敢说重话,生怕逼得我把冷漠变作叛逆,只能婉转地劝我对老师要尊重。
  聚宝盆却不知道我们家的具体情况,他看我妈妈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以为终于找着了治我的方法,不料刚高兴了没两天,就发现我仍旧我行我素,甚至开始变本加厉,除了语文老师曾红的课,我比较老实以外,剩下的老师全都反应我上课不听讲,都说把学生放在教室的最后面不是一个好方法。
  聚宝盆碍于各位老师的建议,给我调换了座位,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竟然把我放到了第一排的正中间,课桌紧靠讲台,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的表情很自负,一副看你在我的眼皮底下还能干什么的样子。
  结果没一个周,各个老师又都去找他告状,数学老师告我在他的课上做物理作业,物理老师告我在她的课上做地理作业,地理老师告我在他的课上做数学作业,聚宝盆头很疼,找我去谈话,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老老实实地说:“因为我下课后要去玩,没时间做作业,我必须赶在放学前把作业全做完。”聚宝盆气得小眼睛里都是火,为了不让我在课堂上做作业,罚我站到教室外面。
  教室外面和教室里面罚站,看上去都是罚站,实际意义大不相同,教室里,如同自家的事,不管好坏都在门里面,可教室外,就如同把丑事彰显给别人看。刚开始,我的确很难受,羞得头都不敢抬,身旁来来往往的学生,经过的时候都看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去钻,但羞归羞,想让我屈服,没门!
  所以聚宝盆罚我站的时候,我如被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脖子上就好象挂了个千斤重的牌子,脑袋低得恨不得钻到衣领子里面。可他一旦把我放进教室,我就数学课做物理作业,物理课做地理作业,地理课做数学作业,英语课看小说,一点都不含糊,他气得不行,只能继续和我斗。
  在我和聚宝盆斗法过招的忙碌中,到了期末考试,我和聚宝盆斗归斗,但总成绩没受一点影响,反而前进了几名,我爸爸妈妈唯一的一点愁虑也烟消云散,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觉得只要我不逃学,交作业,成绩过得去,就证明我的心仍在学习上,那么别的一切,不管是打碎玻璃、上课调皮、甚至和老师顶嘴,那都很正常,尤其我爸爸,甚至觉得调皮好动、闯点祸什么的才像个孩子,他对我小学的沉默寡言、阴气森森一直心有余悸,当然,他们可不敢让聚宝盆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
  晓菲对于我被罚站楼道的事情,不但不觉得丢人,反而很崇拜我,她觉得我很酷,敢和老师对着来,初一的学生虽不至于像小学生那么崇拜老师,可和老师敢扭着来的也没几个,尤其女生。
  对她的想法,我只能苦笑,我哪里想酷呀?我是被逼得!
  放了寒假,我的生活无比惬意,不用上课、不用做作业,不用和聚宝盆斗,整天可以看自己喜欢看的小说。大年初三,我去给高老师拜年,高老师询问我的学习情况,我如实汇报,她笑着问我:“你到底尽了几分力?”
  我认真地思索后,告诉她,“还凑合吧,学习实在没什么意思。”
  高老师笑得不行,“你和张骏怎么还一副小孩心性?整天就记着玩。”
  我不动声色地问:“张骏也来了?”
  高老师说:“是啊!他昨天来给我拜年,我问他认真学习了没有,他光笑不说话,不过玩就玩吧,不要太落后就行了,反正你们年纪还小,离考大学还早着呢!”
  高老师是真心喜欢我和张骏,我们两个在别的老师眼中顽劣不堪、阴沉怪异,可在她眼里只不过是未长大孩子的调皮刁钻,可她不知道,其实我和张骏都比同龄人复杂早熟得多。
  高老师把桔子一牙牙剥好,放到我手里,笑着说:“你和张骏以后可以一块来看我,大家还可以一起聊天。”
  我微笑着吃桔子,不吭声。
  从高老师家里出来后,边走边后悔,应该昨天来拜年的。心情正低落,忽听到一个音响店里传出小虎队的歌。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串一株幸运草
  串一颗同心圆
  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声趁青春做个伴
  别让年轻越长大越孤单
  ……”
  如今已经开始流行林志颖了,班里女生文具盒上都贴着林志颖的贴画,这个卖磁带的竟然还在放小虎队?
  我站在外面怔怔听了会,跨着大步离开了。
  寒假生活平平淡淡,除了春节的几天跟着爸妈蹿宴席,我几乎每天都泡在小波的K歌厅,卧在沙发上看从学校图书馆借的书,一本又一本,乌贼常常取笑我,“还嫌你鼻梁上的玻璃瓶底不够厚呀?”
  我懒得理他。他如今正风光得意,小波毕竟年纪小,很多场合不方便出面,只得乌贼在前面应付,很多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乌贼是K歌厅的老板,走到哪里都有人递烟敬酒,很有派头,又有妖娆女在怀,简直情场商场双丰收。
  K歌厅的生意都在晚上,小波心又细,事必躬亲,常常忙得连轴转,半夜两三点都不见得能睡。白天的时候,他常躺在沙发上睡觉,我在另一个沙发上看书,有时候睡醒了,他会叫我给他倒水,喝几口,翻个身子接着睡,我就接着看书。
  不睡觉的时候,他也看书,不过看的书和我的截然不同,我喜欢读小说,而他看的书多是战争英雄、成功人士的传记,或者纯粹企业管理、市场经济方面的书,还会认真的做笔记。
  因为寒假,从学校图书馆借书不太方便,他带着我去了市图书馆,图书馆的管理员见到他,亲切地打招呼:“来还书?前几天馆里刚进了一批营销学的书,书目在这里。”
  我这才知道他是图书馆的常客。我也办了一张市图书馆的借书卡,开始从市图书馆借书看。
  我们俩个常常整日整日地在一起,似乎有我的地方就有他,有他的地方就有我。其实,我们虽然在一起,但是各看各的书,各干各的事情,彼此互不影响。
  外面开始盛传我是小波的女朋友,当面来问我们的,我们当然否认,可我们也不会四处抓着人去解释我们不是,而且我看小波还挺高兴我做了他的挡箭牌。
  小波人长得斯文俊秀,对女孩子客气有礼,从不说脏话,算是在外面混的人中的另类,很多女孩子喜欢他,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都有些无所顾忌的生猛火辣,追起男生来真是什么法子都敢用,从当众表白到割腕自杀都能闹出来,小波不胜烦恼,有个我挡着,稍微好点。
  张骏常来K歌厅唱歌,我渐渐知道他跟着的那个人外号叫“小六”,不过没人敢当面叫“小六”,连李哥都要尊称一声“六哥”,虽然小六的年龄看上去明显比李哥小。根据乌贼的话,小六是个非常狠的人,算是这个城市的黑社会老大之一,被拘留过多次,可很幸运,每次进公安局都能平安出来。
  我完全不能理解张骏怎么和小六这样的人混到了一起,不过,估计他也完全不能理解我怎么就和李哥、小波混到了一起。
  我和他同在一个K歌厅出没,偶有碰面机会,却都好像不认识对方,即使擦肩而过,也不打招呼,完全无视对方。可我知道,其实,我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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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28:4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14

【我们昂起了下巴,用挑衅的目光张望着世界,看似倔犟坚强,可心里藏着惶恐迷茫。
  大人们啊,我们理解您渴望将我们塑造得优秀,可是请明白:并不是寒冷锋利的刻刀雕出了美丽的塑像,而是一双懂得欣赏美的眼睛,一颗充满爱的心,一双温暖的手才雕出了美丽的塑像。】
  极品是如何练成的
  寒假过去,新的一学期开始,我叹气,舒服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我和聚宝盆的矛盾随着新一年的开始,更加升级,罚站楼道对我而言已经是小菜一碟,完全影响不到我的心情,我和二班、三班的人都混了个脸熟,课间十分钟常常谈笑风生。我的交际圈子突然扩展到一个新的范畴,当然,我的脸皮厚度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我深深地知道,我的小日子过得越滋润,聚宝盆的心情越不好,所以,为了气死他,我放松心情,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赏春风、观落花、咏池塘、叹麻雀……不亦乐乎!正好面朝我们楼道的是一个仿古典建筑的小园林,亭台楼阁池榭,一应俱全。
  曾红有一次下课的时候,抽着烟,和罚站楼道的我聊天,“你还没站累呀?嘴头上认个错就能回教室好好坐着了,你心里究竟怎么想,别人又不会知道。”
  我很嚣张地回答:“和天斗,其乐无穷;和地斗,其乐无穷;和人斗其乐无穷。”
  上课铃响了,曾红一手把烟弹出窗户,一手拍拍我的肩膀,好像让我好自为之,然后走进了教室。
  聚宝盆看罚站教室门口已经折磨不到我,又命我请家长,短短一个月就让我请了三次家长,却发现没有任何效果,他开始明白,与家长协同教育这一招也失败了。
  不过,他通过罚我站楼道,观察到我还是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他开始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罚站,因为那里有更多学生老师来往,不再仅仅是一、二、三班的学生,我刚刚适应楼道罚站的脸皮,面对这个新的环境,显然不太适应,再次遭受折磨,低着头如同脖子上挂着重物的犯人,可渐渐地,随着罚站次数的攀升,我的头慢慢抬起来,姿态越来越闲适,气色越来越飞扬,笑容越来越灿烂,聚宝盆发现,我又一次用倔犟抵抗住了他的折磨,又一次用生物的劣根性再次适应了物竞天择,他恨我恨得牙痒痒,却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折磨我。
  我之前讲过初中部教学楼的构造是个类似Z的形状,只不过中间的那个竖是直的。在Z的左面是一个仿古的小园林,右面则是一块运动场地,有八张水泥砌成的兵乓球台,和一个篮球场。一班、二班、三班位于Z的上面一横,看不到运动场地。而老师办公室位于Z字中间的那个竖,办公室外面的楼道恰好面对运动场,可以看到兵乓球台,当我不再羞耻地低着头,学会欣赏四周风光时,我在兵乓台附近发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神童陈劲。
  他似乎很喜欢打兵乓球,一下课就往兵乓球台冲,打得也非常好,几乎打遍年级无对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站在台桌前打球,只别人来来回回地轮换。
  不管兵乓球打得再好,陈劲的样子和一般的初中学生没什么差别,我不能明白,那个光华刺眼、骄傲自负的神童哪里去了?如果他仍然像小学时一样光华璀璨,我应该一进学校就听说他的大名,而不是在这个角落里,突然发现他,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我承认我比较无聊,所以让晓菲帮我去打听了一下陈劲,事实证明,他真的平淡无奇了。学习只是班级前十名,当然也算好成绩,可距离出类拔萃很遥远,十分平淡无奇,他的性格更是平淡无奇,同学们提起他,都语气淡然,似乎班级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晓菲对我关注陈劲极其紧张,把陈劲打听了个底朝天,打听完后,不停地对我说:“虽然喜欢太出众的男生很麻烦,可你也不用标准这么低,要不我给你介绍,我认识很多初三男生。”因为陈劲比同级人小四岁,他又好像光发育脑袋,没发育个子,站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初三男生中,他就像个小矮子,学校里最流行的运动,篮球、足球、排球都没他的份。那个年纪,男生流行玩另类、装酷,时不时冒几句脏话,陈劲却因为父母过于良好的家教,每天都打扮得规规矩矩,手洗得干干净净、脸洗得干干净净、说话也干干净净,而且他还用手帕。
  当晓菲说到“陈劲居然随身携带手帕”时,表情十分惊悚。
  看着晓菲一脸的沉痛,我想我如果告诉她,当年我们班几乎全班女生都喜欢陈劲,她会不会惊吓得晕过去?
  每当我罚站时,我就会看见陈劲。每天的课外活动,他都会来打兵乓球,我想我能理解他为什么只玩兵乓球,可我不能明白,是什么让神童的光芒消失?是什么让他泯然众人矣?难道是一出“伤仲永”?
  不过,好奇归好奇,我虽然无聊,但还不至于无聊到冲到陈劲面前去问他的地步,何况已经快三年,谁知道他还认识不认识我?
  我把罚站当欣赏风景的行为激怒了聚宝盆,当我有一天又因为一点小事被他揪住后,他终于动用了终极法宝。
  聚宝盆命令我去站在初中部楼下最中间的兵乓球台上好好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给他道歉认错,什么时候才能回教室上课。
  他这一次,算是真正击中我的痛点,站兵乓球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站在那里之后,张骏和关荷都能看到我。但是,谁让聚宝盆是老师,我是学生呢?而我倔犟得宁可死,也绝不认错。所以,我只能去站兵乓球台。
  第一天,当全初中部的人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孩子在跑完早操后,爬上兵乓球台,站在最中间时,他们全都惊讶了,刚开始以为我在玩,大家只是笑看着,后来发现上课铃响了,我仍一动不动,他们就全傻了。
  那一天,整个初中部大楼,从一楼到三楼的窗户上,都趴着密密麻麻的脑袋。我知道这些观看我的人里,肯定有张骏和关荷,所以,虽然我心里已经羞愤欲死,可面上还要装得完全不在乎,硬逼着自己笑。我微笑地站在兵乓球台上,任由所有人参观,就差和蔼地说:“谢谢参观,爱护环境,请勿攀缘照相。”
  听闻连各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出动了,来看看究竟是何方女神圣,能像我们学校的刘胡兰雕像一样高高耸立。
  我每天从跑过早操后开始罚站,一直站到下午下课。
  第一天,所有人都停止了玩兵乓球,大家走过我身边时,有人好奇地张望,有人想看却不好意思细看,空荡荡的兵乓球台将我凸显。
  第二天,陈劲拿着兵乓球拍出现,站在我旁边的兵乓球台边看了一会我,竟然就在我旁边的兵乓球台上练起了发球,完全视我如水泥柱。
  因为陈劲,逐渐有人开始来玩兵乓球,小操场恢复了往日的喧哗热闹,除了——最中间的上面站着我。
  我当时的感觉是既恨不得想杀了他,又感激得想说谢谢。恨他,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玩乒乓球,而我高高在上,越发显得我无比怪异;感激他,是因为这个小操场终于恢复正常,大家都忙着玩兵乓球,即使看我,也是一扫而过。
  第三天,消息终于传到了高中部,小波闻讯来看我,立在远处,凝视着我,我刚抬头看到他,他立即就转身走了。我的心里很感激,因为我的微笑只能给陌生人看,熟悉的人面前,我虚伪的坚强很脆弱。
  课间活动的时候,晓菲给我拿来十串热乎乎的羊肉串,笑嘻嘻地说:“给,你最爱吃的羊肉串,小波哥给你买的。”
  我没客气,接过就吃,在吃第六串的时候,聚宝盆站在窗户前,气急败坏地大叫,“罗琦琦!”我立即把剩下的羊肉串塞回晓菲手里,抹抹嘴,规规矩矩地站好。全操场的人都看看我,再看看聚宝盆,想笑不敢笑。
  第四天,我从经过的人群里,不小心瞥到了关荷,我笑得越发卖力,唯恐别人觉得我不开心,简直恨不得双手高举,拉一张横幅,上书,“罚站不丢人”,可心里却真的是一片空茫茫的麻木,恨不得自己被吞噬到宇宙黑洞里去,幸亏,一直没有看到张骏,否则,我真怀疑我这假装的坚强会当场崩溃。
  第五天,我已经再次完成了生物的进化和升级,把兵乓球台站得云淡风清,和乐融融。课间休息,高年级的男生会来逗我,和我聊天,课外活动,旁边台子打乒乓球的同学会麻烦我顺便当裁判,难得我站得那么高,什么球都能看清楚。
  反正站着也是站着,我就聊着天,当着裁判,过着我的小日子。
  这件事情,成为当时的超大新闻,从初中部到高中部,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初一的女生被班主任罚站兵乓球台,已经连续站了一个周。后来,连不怎么理会初中部的校长都惊动了,特意来看我,婉转地和聚宝盆说,感化教育为主,言下之意就是不赞成如此明目张胆的体罚教育,虽然适度的体罚教育在当年被老师和家长都许可。
  在我被罚站的第七天,我被聚宝盆释放,允许回教室上课。虽然聚宝盆声色俱厉地在教室里训斥了我,说是为了不影响我的正常学习才允许我回教室。可我和他都知道,我自始至终没有和他道歉、也没有承认错误,我和他的战役,以他的失败,我的胜利终结!
  作为驯马人,聚宝盆很失败,他不但没有把我这匹马的野性驯服,反倒激发出我无限的潜能,他在我身上尝试到了什么叫挫折。但对于我而言,他真是良师!他对我的羞辱从坐垃圾堆开始,一步步升华,直到在几千人面前,让我连站一个多周兵乓球台,而且几千人中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张骏,一个叫关荷。经此一役,我想不出这世上还能有更难堪丢人的事情。
  有吗?没有了!
  所以,我无所畏惧的彪悍性格终于华丽丽地神功大成!
  那个时候,有一句挺流行的骂人话,“你的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我觉得这句话形容我非常恰如其分,绝对不是骂我,我的脸皮真的很厚,非常厚,都不是一般的城墙拐弯,而是长城的城墙拐弯。
  聚宝盆刚把我放回教室时,也许有过担忧与愤懑,但他很快就发现我是属刺猬的人,别人不惹我,我不会展露自己的刺,不但不会展露,反倒沉默安静得像不存在。
  我和聚宝盆渐渐相安无事,他不理会我,视我不存在,我也不和他捣乱,即使上课看小说,一定藏在书桌底下,做到表面上的尊重。
  不过,因为我和聚宝盆的斗法,我心里很讨厌他。一上他的课,看到他的脸就不想听讲,平时也很讨厌看英文书,所以我的英文无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成绩下滑很多,但因为一共有很多门课,总成绩一时之间还看不大出来。
  晓菲对我仰慕得不行,我却对她脑袋的构造很怀疑,我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仰慕的?
  晓菲说:“因为你酷!你穿着红大衣,戴着白帽子,笑眯眯地站在灰色的兵乓球台上,一脸满不在乎,简直要多酷有多酷!你知道不知道,连王征都跑到窗户边去看你,我和他激动地说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只能无奈地笑,其实在我心中,酷的人是她。我是假酷,她才是真酷。我用微笑和无所谓掩盖自己的怯懦和在乎,我所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而她开心的时候,就放声大笑,悲伤的时候,就放声大哭,她勇敢地表现着自己的真实内心。
  有一天下午,她告诉我王征教她打架子鼓了,说得高兴的时候,她就在楼道里,半蹲着,给我模仿打架子鼓的动作。她半闭着眼睛,左右手虚握着鼓棒,陶醉地左敲一下,右敲一下,身体还配合地前倾后摆着,来往的同学都看傻了,在他们眼里葛晓菲完全突发神经病,对着空气又敲又打。如果是我,肯定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出我为了一个男生神经兮兮,可晓菲毫不在乎,因为她喜欢,所以她做了,她压根不知道天下还有一件事情是需要关心别人想什么,她按照自己的心,活得淋漓尽致,这个样子才是真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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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3 19:30:0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浙江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15

【成长,如同参加跑步比赛。看到别人比自己跑得快时并不一定会着急悲伤,唯有被同一起跑线上的人日渐超越时,才会着急伤悲。也许你不会记得那些已远远落在后面的人,可你会永远记得那个跑在你前面的人。
  当成长终于被时光之火淬炼为长成。
  十字路口,也许你们挥了挥手,也许你们连挥手都没有,就各自踏上了不同的方向,你舒了口气,以为比赛终于结束,却不知道自己又站上了另一起跑线,新的比赛已经开始。
  你质问怎么没完没了?何时才能休息?
  永不!这就是生命!】
  文艺汇演
  电视里在热播《十六岁的花季》,里面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叫陈菲儿,很多人都觉得晓菲长得像陈菲儿,再加上她名字里也有个“菲”字,所以同学们开始亲昵地叫她“菲儿”。
  随着《十六岁的花季》的热播,晓菲的名气渐大,不少高年级男生、外校的男生都慕名来看晓菲,给她递纸条,约她出去玩,晓菲成了很多男生心中的梦中情人。
  如果是别的女孩子,肯定虚荣心很满足,可晓菲特不乐意,勒令我不许叫她“菲儿”,她才不关心谁喜欢她,她只关心王征最近在干什么,有没有女生敢接近她的人。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没真正看清楚王征长什么样子,不过,学校每年第二学期快结束时有文艺汇演,肯定能见到王征,倒是要瞻仰一下这位征服了无数少女之心的架子鼓手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文艺汇演,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更精确地形容,这是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的美女俊男们争奇斗艳的机会。
  我们班的文艺汇演由林岚负责,对她这方面的才华,令人不得不倾佩。她一个人从舞蹈编排到服装设计,竟然折腾出两支舞蹈。最搞笑的是,第一支舞蹈,她可以借到现成的服装,但第二只傣族舞,却弄不到现成的演出服,如果去定做,谁都没那笔经费。聚宝盆急得上火,却仍没办法,林岚有一天盯着学校的国旗看了半天后,竟然灵机一动,让聚宝盆去借学校的彩旗。(学校每次有什么重大活动,除了升国旗外,还会在大道两边插上彩旗)
  林岚把彩旗裹在每个女孩子的身上,用别针和线固定,上身配着她借来的贴身小坎肩,长发斜着梳好,别上一朵红花,在灯光映照下,从远处看,活脱脱的傣族姑娘。
  林岚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明知道我的小脑不发达,仍邀请我参加舞蹈演出,我婉言谢绝,不过,我愿意给她打下手。我喜欢看她们跳舞,一群正值妙龄的少女翩翩起舞,很婀娜多姿、美丽动人。
  一下课,我就帮林岚把所有的桌子椅子往前拉,腾出空地,让她们练舞。她们练舞的时候,我坐在讲台上,帮她们盯着外面,谨防其他班级的人偷看。
  二班的文艺演出,晓菲有参加,具体演什么,我不知道,这是每个班的高度机密,我没打算做叛徒,晓菲也没打算做叛徒,所以我们各忙各的。
  幸苦大半学期后,众位美女们终于盼来了可以争奇斗艳的文艺汇演,因为我们班的两支舞由同一组人跳,化妆换衣服时间挺紧张,所以我负责帮美女们拿外套捧化妆盒,典型的丫鬟角色。
  演出顺序由抽签决定,我们班的第一支舞很前面,第二支舞位置很好,不过晓菲参演的舞蹈更惨,竟然是第一个出场。
  我因为一直追随着林岚她们,帮忙拿衣服、拿化妆品,不可能专心坐在台下看演出,晓菲的舞只看了半截子,她们跳得不错,可服装很不出彩,灯光映照下,没有一点色彩感,很明显,编舞的女孩子会跳舞,却缺少舞台经验。
  我们班的第一支舞《天女散花》,编舞和服装都很到位,可有一个女生跳的时候,把花篮掉了,扣分不少。林岚虽然心中不高兴,脸上却点滴不显,不住口地安慰那个女孩,“没有关系,大家都不会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李莘却黑着脸瞪了那个女生好几眼。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对林岚生了几分敬意。别的班,都是班主任亲自出面操持,甚至凭借自己的人际关系,请专业人士设计舞蹈,可聚宝盆刚大专毕业,新分配到我们城市,没什么关系和人脉,一切靠林岚。几个小姑娘,从动作到衣着,连头发怎么梳都是林岚设计,还要调节团队关系,她其实很不简单呢!
  她们卸妆的时候,我比较无聊,拿着节目单研究,初一五班的节目很简单,一个三人合唱,一个单人独奏。单人独奏就要开始表演。看到单人独奏,我心中微动,顾不上我们班要准备下一个节目,拜托倪卿和别人先帮我顶着,自己跑去台前看。
  果然是关荷,她穿着一袭简单的紫纱裙,行走间,裙裾翻动,有若风吹荷叶。她朝大家鞠躬,坐在椅子上,妆容很淡,却亭亭玉立若水中莲。
  主持人说:“下面是初一五班的参赛节目:二胡独奏《赛马》,表演者关荷。”
  等舞台灯光慢慢变暗,光束只集中在她身上时,她开始拉奏,一开始就是激烈的万马奔腾,整个大礼堂好像变成了辽阔的草原,任由马儿驰骋。中间的一段,她用手指拨弦,模仿马蹄踏地的声音,显然技法相当突出,让评委中特别邀请的市文艺团的女子也很动容,
  一曲完毕,满场掌声雷动,五班的男生大声叫她的名字,关荷淡淡一笑,面朝台下鞠过躬后,就翩然离开。初中部的音乐老师和文艺团的女子都给了她近乎满分的最高分。
  我听到台侧有人打口哨,很是惊讶,教导主任就在下面坐着,谁胆子这么大?
  因为我没有坐在座位上,是站在台子一侧,所以能清楚看到幕布后的舞台。一个穿着蒙古袍子、戴着蒙古毡帽的俊朗少年,满脸笑意,拇指和食指放在口中,打口哨替关荷庆贺。竟然是张骏!关荷经过他身边时,笑着点了下头,表示谢意。
  我只觉得心如浸在数九寒天的冰潭里,我和张骏早已是陌路,张骏自上初中后,连和同年级的男生都很少来往,更不用说女生了,可他显然对关荷是与众不同的。
  八班的节目是一支蒙古舞,我没想到张骏也参加了,再一想,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文艺汇演本就是俊男美女的游戏,张骏如今是很多女生评选出的初一年级的级草,早已不是当年我看到的刺猬头男孩,他的运动细胞又本就很突出。
  想走,可又想看,想留,却又想走。
  犹豫间,八班的四个男生、四个女生已经挥舞着长袖上台。在蒙古语的歌声中,他们载歌载舞。男儿矫健、女子热情。
  我从不知道张骏竟然如此有文艺细胞,他居然是男子中领舞的,和一个满头珠翠小辫的漂亮女孩舞姿变幻,时而是草原上奔腾的骏马,时而是蓝天上翱翔的雄鹰。
  他半蹲下身子,身子前倾,双腿轮换,模仿着骏马奔腾的姿态,向前舞动,我看他快要靠近我站着的地方,立即转身就走,匆匆跳上台阶,拉开幕布,去后台找林岚她们。
  林岚看见我,立即问:“你看到八班的蒙古舞了吗?跳得怎么样?”
  我淡淡地说:“一般般,还是咱们好,先不说得奖不得奖,这么热的天气穿着个袍子就够受的。”
  林岚笑:“听说八班编舞的童云珠是蒙古族的,跳蒙古舞很有一套,如果不是要演出,我真想去看看他们跳得如何。”
  倪卿匆匆跑回来,喳喳呼呼地说:“天哪!八班跳得太好了!张骏简直帅毙了!那个童云珠真不愧是蒙古族的,比电视上都跳得好!”
  林岚盯了倪卿一眼,当作没听见,督促各个女孩最后一次检查妆容。倪卿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地往林岚身边凑,林岚不理她。
  等到我们班的傣族舞上台,我和倪卿跑到台前去看。五班和八班的表演都比较激昂,之前两个班又刚跳过现代舞,观众被一路激昂过来,让我们班的《傣家黎明》占了几分天时地利的便宜。
  音乐清新温婉,女子柔丽婀娜,空山鸟语、竹楼小溪让人精神一换。
  舞台灯光映照下,女子身上的丝裙异样的鲜艳美丽,如果不说,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是彩旗。等她们快跳完时,我和倪卿又返回后台,拿着衣服等她们下场。
  林岚顾不上换衣服,挽着我的胳膊,和我挤在幕布前等成绩,教导主任和初中部的音乐老师给了很高的分数,其他两个评委也不低,市文艺团的女子给了一个偏差的分数,林岚跺脚,嘟囔着说:“我妈可真够狠的!”
  我诧异,“那是你妈妈?”难怪林岚这么有文艺天赋,原来家学渊源。
  “是啊!”
  我安慰她,“没有关系的,别人都给得很高,肯定能拿奖。你妈这样做,也是为了证明你是靠自己的能力,和她一点关系没有。”
  林岚笑了笑,总算有几分高兴。
  后面到底演什么,我都无心看,等想起王征时,急着去问,结果人家告诉我,今年王征不能代表班级参加表演,因为彩排时,教导主任不喜欢他的节目,说主题不健康积极向上,被刷掉了。
  比赛结果出来,初一年级的一等奖是关荷的二胡独奏,二等奖是八班的蒙古舞和我们班的傣族舞,二班的舞蹈没有得奖,晓菲有些沮丧,不过更多的是替王征鸣不平,大骂训导主任没有审美眼光。
  散场后,走在周围的同学仍在议论刚结束的文艺汇演,女孩子说张骏、男孩子说关荷。我神思恍惚,眼前交错浮现着关荷和张骏,女子风华婉约,男子不羁英俊,我开始觉得我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两个如越燃越亮的灯,光华越来越慑人,而我不但没有光华,反倒惫赖不堪、臭名远播。
  看明白了我们的差距,我有一些悲伤,有一些对命运的不甘惆怅,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接受。大概心底深处早已经明白自己本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人,本就是该站在那里仰望他人光芒的人,即使再羡慕,我也不可能成为他们。
  ~~~~~~
  所有学校都不会少的学生会主席
  文艺汇演结束后不久,初中部学生会的人员变动名单提前下来,沈远哲接任新一届学生会主席的职位。
  作为六班的班长,六班在他的治理下,班风是全年级最好的班,他的大名早已经人人耳闻,所以,他担任学生会主席,众望所归。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这批新生从仰望学长学姐的传闻,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变成了传闻的主角。
  继晓菲和关荷的“双葩”之后,我们这届的“双王”也被公推而出。白马王子是沈远哲,相貌斯文,学习好,人更是好,热心善良,乐于助人,和老师、同学都相处友善,拥有阳光一般的温暖笑容,喜欢他的女生众多,但他没有任何绯闻,他对所有的女生都一视同仁。他的温和善良让向他表白的女生即使被拒绝了,都不会觉得受到了伤害,反而视他为友。
  黑马王子是张骏,长相英俊,学习一般,性格沉默寡言,没有集体荣誉感,也不团结同学,从不帮助他人,不过也从不欺负他人,喜欢他的女生多而复杂,有高年级的,有技校的,有小太妹,关于他的谣言很多,但因为他从不和同年级的女生单独来往,所以没有和同年级女生的绯闻,也没有听说我们年级哪个女生向他表白,倒是听说高年级的女生常常会对他因爱生恨,四处找人打他,究竟有没有打着,无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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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4 11:36:5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终场

前言:被沉默埋葬的过去

  罗琦琦看了下表,已经七点。
  初中部都是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学生已经全部走空。
  她站了起来,穿过林荫道,走到乒乓球台旁。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应该被妥善维护过,看不出陈旧的痕迹,至少在罗琦琦的记忆中,和她罚站时,一模一样。
  她笑了笑,沿着乒乓球台一侧,进了教学楼,是个拐弯口,左侧应该是教室,右侧应该是老师的办公室。
  向右拐后,第一眼就看到英语组的牌子,罗琦琦站在窗户边,弯下身子往里看,不知道聚宝盆是否还在教书。里面拉着窗帘,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放弃了窥视,直接走过办公室,到了教室。
  教室倒是看得一清二楚,里面全都变了。
  她记得以前教室里挂着蓝色的布窗帘,现在换成了百叶窗;以前没有电扇,现在却有两个大大的吊扇;讲台一侧,多了一台大电视,大概是什么多媒体教学的工具;课桌也全部换了,她记得以前的课桌,桌肚的前面是敞开的,书包从前面塞进去,现在的课桌却是桌面可以打开。大概学生人数少了,每个桌子都分开摆放,没有紧挨在一起的桌子。
  罗琦琦笑叹口气,没有同桌,可会丧失很多乐趣的。
  她转身从(1)班门前的大门走出去,以前这里是一个有小池塘和小亭子的中国式小园林,现在却全没了,池塘被填掉,小亭子也被扒掉,改成了一个圆盘形的花坛。
  一首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心头: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其实,不要说岁岁年年人不同,就连年年岁岁的花都早已经不同了。她四处看着,已经分辨不出,当年她曾站在哪里和林岚、李莘、倪卿聊天。不过,因为楼门的位置没变,所以,她还能大概判断出她和晓菲曾在何处重逢。

  闭上眼睛,好似就能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梳着马尾巴的女孩,和一个长发披肩的漂亮女孩面对面走着,擦肩而过时,她们的视线也交错而过,步子慢了下来,迟疑着回头,刹那间,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
  她们那么快乐、那么兴奋,完全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命运是什么。
  罗琦琦猛地睁开眼睛,甩脱了过去的回忆。从另一个楼门,再次走进教学楼,直接上到三楼。
  楼道里有说话声和笑声传来,她有些意外,顺着声音走过去,(4)班的后门开着,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有三四个学生,正在做板报。
  凝视着他们的年轻容颜,她心头有一阵阵的温柔在涌动。
  一个学生发现了她,频频回头看她,引得别的学生也回头看,罗琦琦索性走了进去,轻声问:“我看一会儿你们出的板报,可以吗?”
  “你是老师?”
  “不是。”
  几个学生很是莫名其妙,彼此看了一眼,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地说:“那你看吧!”
  她站在后门旁的墙壁边,半靠着墙壁,看着他们。
  她的目光中有太多眷恋,太多温柔,几个学生大概觉得她太奇怪,都一边工作,一边时不时地打量她一眼。
  罗琦琦凝视了他们好一会,才去看他们做的板报。可是,她站的地方太靠近后黑板,角度又太偏,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后黑板上的板报,只能清楚地看到站在黑板前出板报的人。
  她愣了一愣,试着把桌子往前推,依旧看不清楚,当年的教室更挤,不可能再前了。她往中间轻轻走了几步,发现越靠近中间,才越是看板报的最佳位置。
  罗琦琦又轻轻走回刚才站立的地方,背慢慢地贴靠到墙壁上,从这个角度去看板报,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在黑板前忙碌的男生和女生,她凝视着他们,眼泪慢慢地渗到眼眶里,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她不敢再看,匆匆离去:“谢谢你们了。把图画的水粉颜色换深一点看看效果,现在是傍晚,老师给板报评分时都是白天,太阳光最明亮的时候。”

  男生和女生忙盯着自己的板报看,戴眼镜的瘦高个男生拍了下桌子:“有道理啊,我们光顾着现在好看了,谢谢你……”等他们侧头,那个气质特别的女子已经不见。
  他们彼此诧异地看了一眼,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丢到了脑后,又开始嘻嘻哈哈,边说边笑地出着板报。
  罗琦琦在(7)班的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后,从(8)班旁的楼梯下楼。
  出校门时,门卫热情地打招呼:“这么晚才走啊?”
  罗琦琦笑着说:“前两天有点事,没来得及改卷子,明天就要发试卷,所以赶紧改出来。”
  说着话,她走出了校门。
  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司机问:“去哪里?”
  她想了想说:“师傅,我想吃羊肉串,可是对这附近不熟,您知道哪里有烤羊肉串?不是饭店,就那种小摊子。”
  司机笑着答应了一声,带着她去找羊肉串摊。
  罗琦琦点了一瓶啤酒,三十串羊肉串,嘱咐摊主其中十五串要多加辣椒,多加再多加!
  沾满辣椒面的羊肉串刚一入口,她就被辣得猛咳嗽,可她却一口羊肉串,一口啤酒地吃着,眼泪慢慢地涌出眼眶。
  摊主好笑地给她拿纸巾,琦琦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太辣了,把眼泪都辣了出来!”
  吃完羊肉串,她就回了宾馆休息。
  晚上并没有睡好,思绪仍然萦绕在过去,那些年轻的欢笑和哭泣在耳边不停地响着,让她即使在梦里都在不停地叹息。
  第二天早上十点起来,洗漱过后,用过早饭,她上了计程车。
  司机问:“去哪里?”
  她说:“市第一中学。”
  二十多分钟后,她站在了一中高中部的教学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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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4 11:37:39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第一章:全新简单生活
  
    1、 高一的开始

  高一新生的分班名单下来,一共九个班,每班五十个人左右。
  关荷和张骏分到了(4)班,我分到了(5)班,和沈远哲、童云珠同班。
  我们班的班长自然是沈远哲,文艺委员自然是童云珠;(4)班的学习委员是关荷,班长竟然是……张骏。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愣了一愣,再一想又觉得合理。张骏的留校察看处分在中考前就取消了,他的中考成绩不错,又有过做班长的经验,选他当班长挺正常。
  一中对高中和初中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一样,高中部光教学楼就有三栋,每栋四层,每层有三个教室,每个年级一栋楼,因为高一只有九个班,所以四层完全空着。
  (4)班和(5)班都在二楼,意味着我和张骏的班级不但处于一个楼道,而且只隔了一堵墙。我说不清楚我对距离他这么近有什么感觉。一方面有不受理智控制的暗喜,一方面却又想远远地躲开。
  一中的高中生有点复杂,因为是省重点,教学质量声名在外,所以除了我们这些正常考上的学生外,还有一部分特招生。
  这部分特招生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有人是家里非常有钱,完全用钱砸进了一中;有人是因为非常有权,直接一个电话,校长就不得不接收进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特殊技能,比如,舞蹈、歌唱、体育,他们能为一中在全省争得荣誉,被一中破格录取,所以,重点高中的学生并不都是学习成绩好的学生。
  (4)班是全年级师资配备最强大的班级,几个靠权进来的“高干”都在(4)班,最引人注目的是副省长的独生子,因为姓贾,大家直接赠送外号贾公子。他算是不学无术,却不算是纨绔子弟。听说他父亲很严厉,所以他十分规矩,从不惹是生非,对老师也很恭敬,就是学习成绩怎么搞都搞不好。
  我们(5)班则是年级中的差班,有点爹不亲娘不爱的样子。根据同学们的小道消息,老师都不好,数学老师是全高中出了名的邋遢鬼;英语老师是刚分配来的女大学生,讲课还会脸红;物理老师是一个胖胖的男人,逻辑很混乱,讲题能把自己给讲晕;班主任竟然是政治老师,一个说话慢悠悠的白面书生。
  幸亏班长很拿得出手,沈远哲可是一中初中部历史以来最有威望的学生会会长。按道理来说,这个班长应该做得顺风顺水,可结果并非如此。

 一中高中部有一个很传统的派系斗争,就是所谓的老一中生和新一中生矛盾。老一中生就是如同我、沈远哲、童云珠、张骏、关荷这样的,初中就是一中的学生,新一中生则是从别的初中考进来的学生。
  一中的初中部不招收住校生,所以,老一中生的家都在一中附近,算是市里人,对市区熟悉;又因为我们已经在一中三年,对学校老师都熟悉,尤其沈远哲这样的,校领导和老师都认识他们,自然而然凡事会多找他们,而我们也因为彼此认识,甚至本就曾是一个班的,所以很容易走近。这一切落在新一中生的眼睛里,就变成了老一中生结党,有自己的小圈子,老师也偏心老一中生,他们很难融入。尤其是住校生,大概因为家不在市内,远离了父母,彼此又朝夕相处,他们十分团结,很排斥我们这些老一中生,总是处处刁难。莫名其妙地一届届积累下来,新老一中生的矛盾竟然变成了高中部的一个传统矛盾。
  沈远哲就陷入了这个矛盾中,新一中生很不服他,彼此抱着团为难他,他们的人数又绝对性地压倒我们,沈远哲的班长做得颇为艰难。
  我们班还有几个靠钱砸进来的学生,钱有多多,人就有多惫懒。尤其一个叫马力的男生,简直坏到了下流。开学第一天,他就把小镜子贴在自己的鞋尖上,举手问英语老师问题,等年轻的英语老师走到他身边给他细心地讲问题时,他把脚探到老师的裙子下,看人家的内裤。看完了,告诉全班男生,吓得第二天坐他周围的女生都不敢穿裙子,而穿裙子的女生都避他三尺远。
  上自习课时,他装作有事要问前面的女生,故意用手去推女生的后背,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摸着女生的胸罩带子,故作惊讶地问:“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身上绑一根带子?好奇怪哦!”还故意对周围的男生问,“真的好奇怪,她怎么身上绑着带子?”
  女生羞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跑去找班主任换座位,班主任问原因,她不好意思说,只是哭,老师换了,结果又是换了一个女生,又被马力弄得涨红着脸哭。

   沈远哲很头痛,他总不能跑去告诉英语老师,你已经走光了;也不可能告诉班主任,马力摸女生的后背。
  高中生已是半大人,早已经过了崇拜老师的年纪,不仅不崇拜,反倒以蔑视老师、挑战权威为荣,同学纠纷中,给老师告状是大忌。沈远哲如果如此做,也许会收到暂时的效果,却肯定会失去同学们的信任,甚至被所有男生瞧不起。
  宁可无作为,也不可选择这个下下策。沈远哲只能先按兵不动,安排一个男生坐到了马力前面去,可马力自然有层出不穷的下流花招,反正三天两头,班里就有女生红着脸掉眼泪。
  我欠沈远哲一个恩惠,再加上实在有些看不惯马力,所以决定多事一把,主动要求和马力前面的男生换座位,坐到了马力前面。
  全班女生都惊异地看我,对我的行为完全不能理解。
  上晚自习的时候,马力先用脚来探我的脚,我不动声色,用脚把早放在桌子底下的圆规拨拉了出来,脚跟踩着一头,令有针的一头翘着,马力蹭着蹭着,闷着声音哼了一声,迅速把脚收了回去。我笑了笑,继续看物理书。
  过了一会,他的手又开始推我,一边推我,一边在我背上摸着,我合上正在看的物理课本,把书拿在手里,笑眯眯地回头,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刚想张口说话,我一本书就扇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自习课的宁静,全班都抬头盯向我们,马力也彻底被我打愣住。
  我却不肯善罢甘休,仍旧劈头盖脸地扇打过去,边打边质问:“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马力开始反应过来了,拳头一挥想动手,沈远哲赶紧站了起来,我说:“你们谁都不用帮我,有理行遍天下!他若敢动手,我们今天就到校长面前去把话讲清楚,我倒想替所有的家长问问校长,他是觉得钱重要,还是一中的声誉重要,看看家长们肯不肯让这个人渣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不让沈远哲帮我,还有另一层考虑,我是女生,即使和马力打起来,新一中的男生也不好意思出手,可如果沈远哲掺和进来,就很有可能演变成新一中生和老一中生的群架,到时候,明明占理的是我们,因为打群架,反倒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马力握着拳头不动,我盯着他说:“别以为女生是真怕你,大家只是不好意思像你一样下流,不过,我脸皮是出了名的厚,你既然能做,我就什么都敢说,要不要现在就去见校长?”我逼到他眼前,“打不打?不打我可回去看书了!”
  马力恨得眼睛都发红了,却根本不敢动手。我拿着物理课本在手里拍了拍:“如果你以后还敢欺负女生,我见一次打一次,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转身坐下,翻开课本继续看。
  马力也回了自己的座位,头贴着课桌,几乎看不到脸,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发呆。
  全班鸦雀无声,一整节晚自习,都处于低气压中。
  下晚自习后,我开始收拾书包,男生女生经过我课桌时,都会貌似不经意地瞥我一眼。自从开学,我一直不引人注意地坐在班级的某个角落,大部分同学估计还没记住我的名字,可今天晚上,我把自己扔到了众人的视线底下。
  刚走出教室,沈远哲从后面追上来:“罗琦琦。”
  我回头:“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打个招呼,虽然早就听说过你,可开学后,我们还没说过话,都不算真正认识。”
  我不禁微笑,谁说我们没有说过话?
  刚走到(4)班门口,就看到张骏和关荷正有说有笑地向外走。
  这是已经在心里上演过千百遍,却永远没有准备充分的画面,我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加快了步伐。
  关荷却在身后叫:“罗琦琦,琦琦……”
  想装没听见,可沈远哲已经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关荷在叫你。”
  我装作刚知道,笑容灿烂地回头,张骏笑着和沈远哲打招呼,对我却视而不见,我自然也完全无视他。
  关荷亲切地问:“怎么样?喜欢新班级吗?”
  我笑得都快滴出蜜来:“很喜欢,你呢?”
  四个人边走边说,远离了教学楼,刚走到林荫道上,身后有人追上来,是一个住校的新一中生,虽是男生,却长得有些女孩子气,所以外号“秀秀”,沈远哲笑问他:“有事吗?”

  秀秀看着我说:“你小心一点,下了晚自习最好不要一个人回家,马力扬言说他刚才只是不想在学校里面动手,他会在外面修理你。”
  沈远哲有几分意外,我却笑了,看来人都有善恶准则,我们班新老一中生的壁垒已经不是那么分明了。
  秀秀着急地说:“我是说真的,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说完,转身抄近路回宿舍了。
  关荷惊讶地问:“琦琦,怎么了?有麻烦吗?”
  我吊儿郎当、无所谓地说:“自习课上和一个男生打了一架,没什么大不了。”
  关荷的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惊讶,我不敢去看张骏的表情,心里有一种麻木的悲伤。我一直羡慕关荷的高雅风姿,甚至暗暗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如今真正明白,我永不可能变成她。
  到了校门口,沈远哲说:“我送你回家。”
  我温和却直接地拒绝:“不用。”
  关荷温柔地劝我:“让沈远哲陪你走一程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实在不想再和她黏糊,主要是不想再见张骏,立即改口:“好的。”
  等我和沈远哲远离了他们,走到路口时,我和沈远哲说:“我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还有些事情要做,想一个人走。”
  我的态度很坚决,沈远哲没有办法,只能叮嘱我尽快回家,尽量拣人多的路走。如果有事,就大声叫,千万别怕他们。我笑着答应了,如果我是怕事的人,压根就不会招惹马力。
  两人在路口挥手道别。我提着书包,大步跨入了夜色中。
  从一中回家有两条路,一条虽然远一些,但很热闹,周围有林立的店铺,还会经过夜市,以前我都是骑自行车从那条路回家,如今我开始选择另外一条比较近的路,也放弃了骑自行车。
  这条路全是小路,一边是居民住宅楼,一边是绿化林,十分冷清,现在又已经十点多,路上似乎只有我。
  我一边走,一边仰头望着天空的星星,一边脑海里反复推导着今天的一道物理题,答案已经知道,只是想更清晰地理解整个思路过程,并把所有的相关知识点再在脑海里总结温习一遍,这就是我想一个人做的事情。

  二十多分钟的回家路,足够我把一道题目反复地研究透彻。虽然沈远哲是很多女生暗恋的白马王子,能被他送回家很荣幸,但是,自从我决定上高中的那天起,我的唯一目标就是高考。
  快到家门口时,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我摇摇头,马力即使要叫人,也需要时间啊。
  回家后,先吃了个苹果,又强迫自己吃了两个最讨厌吃的核桃,谁叫它难吃却对记忆力有帮助呢?身体是革命的资本,没有营养充足的大脑,根本不用谈学习。
  洗完脸后,一边泡脚,一边拿着英语书背诵单词,只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不长,但是只要坚持,即使每天只两个单词,一年下来也有六百多个单词了。
  洗完脚后,上床好好睡觉。
  马力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思考。其实,我巴不得他能请几个真流氓出来,把事情闹大,传到小波耳朵里去,我就不信他真对我不闻不问了,可惜,出来混的人有出来混的规矩,为了这么点破事,哪个有头有脸的流氓好意思出手呀?马力花再多钱,顶多就是请几个不成器的小混混来警告一下我,敢不敢扇我耳光都是问题。
  第二天,马力一直看着我笑,我也看着他笑。
  晚上回家时,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全身戒备地等着应付马力请来的小流氓,却直到回到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
  早晨,马力见到我时,下死眼盯了我几眼,似乎在观察我有没有被“警告”过,发现我笑容如常时,他笑得有些勉强。
  每天晚上回家时,我都觉得身后有人,可不管是突然回头去看,还是偷偷用余光扫视,都没有人。但是那种微妙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我心里竟然有了隐隐的期待。
  终于,我忍不住了,走的时候,也不回头,只是装着什么都已经知道的样子,特自信特从容地说:“小波,你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我相信我能骗过任何人,可是,并没有人。回答我的只有清风吹树林。
  数次之后,我开始明白的确是我多心了,哪里有那么多小说电影里的场景呢?明白之后,我有些伤感,小波真的已经远离了我的生活。
  很快,一周过去了,一直都没有人来找我麻烦,马力再不提要教训我的事情,开始在我们班做良民。当然也闹腾,不过不再耍流氓,后来我们竟然混成了关系很好的铁哥们,真是让人感叹此一时、彼一时,或者说不打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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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4 11:38:1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2、回避冲突
  
  一中的每届高一都会有为期三周的军训,往常都是一开学就进行,我们这届恰好赶上当地驻军部队有一项特殊训练任务,所以推迟了两个星期,等他们自己的训练任务完成后,才来给我们军训。
  学校对这三周的安排是,每天早上上课,下午接受军训,每个班一名教官,按照班级顺序,在大操场上各自划分一块地方进行训练。
  九月的太阳很毒辣,我们却在大太阳底下又是走又是跑又是站,人人都盼着休息时间能到树荫底下坐一会。
  操场上没几块阴凉宝地,幸运的是靠近我们班的地方恰好有一块。按照就近原则,自然归我们班使用,其他班即使羡慕也只能看着。没想到,第二天休息时,教官刚宣布解散,(4)班的宋鹏就领着一群男生冲到我们的阴凉宝地,霸占了我们的地盘。宋鹏是臭名远播的小混混,他大哥是本市颇有点名气的宋杰。我们班的男生很不甘心,可都听说过宋鹏的恶名,何况地盘上又没有写着我们班的名字,只能到别的地方休息。
  训练十分辛苦,我被晒得差点中暑,一解散就冲去喝食堂熬给我们的绿豆水。因为狼多水少,两只水桶前人头攒动。
  张骏从人群中艰难挤出,手里拿着两只塑料杯子,我知道我不该去探究答案,某些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所以,我看见了亭亭玉立站在一边的关荷,微笑着从张骏手里接过杯子。
  我立即转开了视线,握着自己的玻璃瓶冲进人群。
  经过汗流浃背的冲锋陷阵,不但自己接到了一瓶绿豆水,还帮晚到的沈远哲抢了一杯。

  沈远哲看到前面的张骏和关荷,叫住了张骏,关荷笑着和我打招呼,我只能一边喝着绿豆水,一边兴高采烈地和关荷说话,似乎不如此,就无法表达自己的不在意。
  等回到我们班的休息地时,发现风水宝地已经被(4)班的男生占了,我们班的新一中生故意对沈远哲叫嚷:“沈大班长,你可要为我们出头做主啊!”
  宋鹏却领着(4)班的新一中生对张骏说:“班长,要靠你为我们撑腰了。”
  几个同学和沈远哲说着目前的情形,张骏也在旁边听着。
  我们班的男生和(4)班的男生仍在一旁怪声怪气地叫嚷,沈远哲皱起了眉头,张骏却笑起来,喝着绿豆水,和关荷说着话,好似完全与己无关。沈远哲想做学生会主席,肯定不愿意出任何事情,张骏没有欲求,不着急立功,又知道沈远哲一定会想办法,自然就乐得清闲。
  我实在很累,只知道休息时间有限,没精神听他们嘀咕,直接走过去,挤进一堆男生中,找了个最阴凉,也就是最中间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坐下去的时候,还嘴里嘟囔着:“让一下了,让一下了。”硬是逼得两个男生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了块地方。
  不管是我们班的男生,还是(4)班的男生都不叫嚷了,全沉默地看着横道杀出的我。
  一群男生中间挤着一个我,他们神色怪异,我喝着绿豆水,表情很无辜,你们继续聊呀,我只是坐这里嘛!难道你们能坐,我不能坐?
  起先正在说话的宋鹏清了清嗓子,想无视我,可看看我,发现有点困难。他面色严肃,以一种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估计他以为是个人就听说过他的恶名,何况他是男生,我是女生,我肯定受不了,会主动撤退。
  在他的影响下,以我为圆心,所有男生都向我发射射线,凝视着我,在我过去十几年的生命中,全部男生的凝视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会儿得到的多。
  我双手捧着绿豆水,乖乖地坐着,笑眯眯地回视着宋鹏的凝视,脸上一丝红晕都没有。

  我会害羞?当年我站乒乓球台,接受全校学生瞻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偷看小女生呢。
  宋鹏的性格估计也比较倔犟偏激,所以,当我未如他预料的一样红着脸闪避开他的视线,他就和我杠上了,我们俩都盯着对方看。
  如果这个时候,用动画镜头捕捉,一定能看到,我们的目光像电光冲击一样,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
  其实,火星都是他的,我可一点没动怒,平静着呢!
  我和宋鹏“深情”对视很久后,宋鹏终于对我脸皮的厚度有了清醒的认识,倒也收放自如,忽然之间就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站起来,带着挑衅笑着说:“今天已经休息够了,明天再来。”
  他一走,别的男生也都走了,只有张骏、关荷、沈远哲站在一旁,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幕丝毫不落地被张骏看到了,视线悄悄从他脸上一瞥而过,只看到他满眼笑意,却猜不透究竟在笑什么。
  我们班的同学陆续回来乘凉,童云珠走到张骏身边,打了个招呼,又对我笑着说:“你可真够冲的!这才开学两周,你就先单挑马力,再单挑宋鹏,难度系数越来越高。”
  一个我还没记住名字的女同学善意地提醒我:“宋鹏上初中时,就叫一帮混混把体育老师揍了一顿,连我们的教导主任都不敢管他的事情。”
  男生们却一致支持我:“就他会打架啊?就他在外面有哥们啊?罗琦琦,你别怕。”
  面对外敌,男生们竟然忽略了新老之争,空前团结,摩拳擦掌地,随时准备开打。
  沈远哲却不想打群架,把张骏叫到一边,低声商量着。
  第二天军训前,教导主任把所有班级召集到一起,发布指令说,根据沈远哲和张骏的建议,为了方便食堂师傅供应绿豆水和同学们充分休息,以后的自由休息时间将分三组错开休息。我们班恰好和(4)班错开休息,自然不用再抢地盘。
  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却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想,那些新一中生,即使口头上不服气这个解决方法,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方法。

  走路也挺难
  军训内容分为站军姿、踢正步、打军体拳。
  军姿和跑步都还好,但是踢正步,却把我彻底难住。我平常走路挺正常,可教官一吼“正步走”,我就开始同手同脚,刚开始混在全班的队伍里,还看不出来,等四个人一组开始练习时,就被教官逮了出来,不管他怎么纠正,我就是同手同脚。
  教官只能给我开小灶,所谓小灶,就是被单独拎出来练习。
  我们的练习时间,正好是(4)班的休息时间,而他们的休息地就在我们班前面,所以,(4)班的所有同学都可以看到我昂首挺胸、同手同脚地踢正步,其中包括张骏和关荷,以及宋鹏。
  宋鹏自从和我结下梁子,就对我比较关注,此时,碰到这样好的报复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把我踢正步当搞笑片看,一边看,一边点评鼓掌,引得(4)班的男生跟着他一块哈哈笑。
  我以超厚的脸皮,秉持一贯的原则,越是丢人难受,咱越要笑得没心没肺,宋鹏笑,我陪着他一块笑,搞得宋鹏后来完全没了脾气。
  轮到我们班休息时,我的另一位“仇人”马力跑到大家面前,学我同手同脚地踢正步,本意是讥嘲我,可因为我完全不介意,笑得比别人还欢,所以全班同学和教官都放开胸怀,笑得前仰后合。
  没想到马力学多了,自己走的时候,竟然也变成了同手同脚,他越着急越错,一时间还纠正不过来,教官的重点训练对象变成了两个。
  宋鹏第一次看到我和马力肩并着肩、昂首挺胸、同手同脚地踢正步时,刚喝进口的一口饮料全笑喷了出来。张骏也是没忍住笑了一下,却很快就移开视线,和同学一边玩去了,压根不再关心我们这边的事情。我脸上表情的那个灿烂呀,心里滋味的那个复杂啊!一面是的确不希望他看我这丢人出丑的样子,很高兴他没盯着看,一面却又觉得连我这个样子他都不关心,可见真的视我如陌路,于是很是难过。
  因为整天在太阳底下晒着,我又比别人要多吃一顿小灶,脸被晒得开始掉皮。那时候,我压根不知道什么防晒霜之类的东西,不仅不懂基本的防晒知识,还因为性格大大咧咧,有些男孩子化,常常被曝晒后,直接用凉水冲个脸,又跑回大太阳底下继续晒。

  有一天,我去上课时,发现课桌里有一瓶全新的防晒霜,标签上印着日文和繁体中文,我研究完后,明白这东西是专门防止被晒伤的。
  正常情况下,女孩子收到这类东西,第一念头就是有男生暗恋自己,我的第一念头却是有人放错了课桌,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暗示那个人来失物招领。等了一天,都没有人来向我讨回东西,我惊疑不定地开始意识到,这东西可能是送给我的。
  说不惊喜,那肯定是假的!
  不管他是谁,我都肯定不会喜欢他,但我有一种虚荣心的满足感。不管我心理多么早熟,我仍然只是一个少女,渴望着男生的欣赏和喜欢。
  我一面暗自开心着,一面决定把东西还给对方。可是,是谁呢?
  两天后,我又在课桌里发现了一封“情书”。先夸赞了一番我的特别,然后约我周末晚上去跳舞,卡片四周还用各种颜色的笔,写满了英文:I like you,这些都不惊悚,惊悚的是落款人竟然是宋鹏。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情书,但是,我没有丝毫愉悦的感觉,这也许压根就是一次计划好的、有预谋的“报复”,一旦我答应了,幺蛾子就会出现。我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这两天虚荣的沾沾自喜全部变成了尴尬和愤怒,我一手拿着情书,一手拿出藏在书包里的防晒霜,走进了(4)班的教室。
  马上就要上课,同学们全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到我走进去,都奇怪地看着我。
  我大步走到宋鹏桌子前,“啪啪”两声,把防晒霜和情书拍到他面前:“警告你,别再来烦我!”
  在(4)班所有同学的注目礼下,我走出了(4)班教室。临出门前,我瞥到张骏除了目瞪口呆,嘴边好像还挂着一丝苦笑。
  宋鹏对我的“回复”作出了积极的反应,听说我刚离开,他就立即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坚决不承认送过我东西。
  可没两天,他的倔劲又上来了,拍着桌子,对他们班的男生说:“靠!我就不信拿不住罗琦琦了。”

  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我冷笑,等着看你如何来拿我。
  大概因为宋鹏对我的“关爱”,在外面混的童云珠也留意到了我,不但主动和我聊天,还把她的防晒霜借给我用,我自己也开始注意了,仗着青春无敌,军训完没多久,脸上的晒伤就全好了,一点疤痕没留。
  唱军歌到打军体拳军训中,不管走路跑步,还是站军姿、打军体拳,都很枯燥,也许唯一有点乐趣的就是唱歌。
  刚开始,教官带着我们唱,等我们自己会唱时,教官就让各班的班长带着大家唱,他们则利用这个时间去开个小会。军训马上就要结束了,估计是在商量最后的军训检阅。
  每个班级原地静坐时,班长开始领着我们唱军歌,(1)班唱完,点名要(5)班唱。
  我们班七嘴八舌地商量唱哪首歌,(1)班又叫了起来:“要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像绵羊!”(1)班的班长朝大家做手势,大家一起叫,“咩——”我们班的男生都笑,对着(1)班嚷:“让我唱,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让我唱,偏不唱!你能把我怎么样?”
  (1)班叫:“冬瓜皮,西瓜皮,(5)班的人耍赖皮!”
  其他班的人也跟着起哄:“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我们等得好难受;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一二三四七八九,你们到底有没有?”
  我们班男生摆谱摆够了,才开始鼓足了力气吼,唯恐歌声不够大:?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来。
  这一刻,没有什么新一中生、老一中生,有的只是一个整体——高一(5)班。
  我们班唱完歌后,对着“仇人”(4)班吼:“(4)班的,来一个!(4)班的,来一个!”
  (4)班却没有回应,我这才发现,刚才我们唱歌的时候,宋鹏好像又闹了点事情,已经和张骏杠上了。(4)班的男生分成了鲜明的两派,一派支持宋鹏,一派拥护张骏。
  估计这个时候,沈远哲很庆幸我们班最烂的人也就是马力这个假流氓,逗逗女生可以,为非作歹却不行,不像宋鹏那种真混混,对女生比较客气,对男生却是可以用刀子干架。
  宋鹏根本不在乎会被学校处分,一拳就放倒了一个男生,场面乱了起来,张骏硬是把他的朋友都拦了下来,可已经惊动了教官。
  (4)班的教官匆匆跑来,冲着张骏吼:“怎么回事?”正好教导主任过来巡查,站在了一边看着。
  宋鹏抱着双手,不屑地看着张骏,张骏身边的几个男生刚要说话,张骏大声说:“报告教官,我们刚才在讨论军体拳的打法,比画时,不小心碰到同学。”
  宋鹏愣了一愣,没想到张骏竟然在维护他,却没领情,冷哼了一声。
  张骏又大声说:“报告教官,我和宋鹏想对打一次军体拳,请教官纠正错误。”
  教官还没说话,(4)班的男生已经喧哗起来,拼命地叫好鼓掌,我们班的男生凑热闹,也跟着狂鼓掌。其他班的同学压根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可听到我们在鼓掌,就也跟着鼓,反正鼓掌不会有错。不一会,操场上已经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毕竟我们不是真正的军人,(4)班的教官也不好直接训斥我们,求助地看向负责管所有教官的(1)班教官,(1)班教官把张骏和宋鹏叫到前面,叮嘱了几点注意事项后,同意了张骏的要求。
  同学们都安静了,看着张骏和宋鹏单独对打起来。
  嘴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依靠拳头,这是张骏和宋鹏都认可的解决方式,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宋鹏低头。对真正的混混而言,任何道理策略都是懦弱的表现,只有力量才是最真实的,只不过,张骏现在开始懂得把它合法化、合理化了。
  刚开始两人还装模作样地依着军体拳的架子比划,后来宋鹏打急了,就露了本性,怎么狠怎么来,张骏却依旧不急不慌,用军体拳化解着宋鹏的进攻。

  (1)班的教官看到宋鹏的样子,快步走到他们身边,好像是要分开他们,可看到张骏的样子又停住了脚步,只是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紧紧地盯着。
  我们学军体拳完全是把它当成广播体操在学,张骏却显然是不同的,他在学习的时候,肯定花了心思和下了苦功的,也许对教官而言,我们这四百多号人,只有张骏才算是学生。
  借着一个过身时,宋鹏想踢张骏,张骏避开,并借机一个侧身反扑,把宋鹏摁到了地上,宋鹏拼命挣扎,张骏却没有硬按住他,让他在全年级同学面前颜面扫地,反而立即退开,让宋鹏站了起来。宋鹏越发恼火,大喊了一嗓子,要扑上去再打。
  教官抓住了他的双手,“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你的命已经丢了。”
  宋鹏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全身的力气慢慢地懈了。教官松开了手,大概也是从热血冲动、惹是生非的少年郎过来的,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走到了一边。
  宋鹏的脸色很难看,不过倒是没丢他哥的脸,输了就是输了,冲张骏扔了句“以后你是老大”,就走回了班级,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小学三年级时,我就知道张骏能打架,可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打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能说他没有白在外面混,宋鹏毕竟一半仗着哥哥宋杰的面子,一半仗着有钱,输给张骏理所当然。
  这一次不成王、则成寇的当面对抗,让张骏在(4)班的男生中树立了绝对的权威,从此之后,不管是新一中生,还是老一中生,都很服他。沈远哲采用的方法,不像张骏那样承担大的风险,却也没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要到高一第一学期快结束时,他才慢慢让所有男生都认可了他的为人处事。
  他们两人虽然采用的方式截然不同,可最后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三周可以说又漫长又短暂,又痛苦又快乐。
  当欢笑和痛苦一起分享,荣誉和失败一起承受,不管再坚的冰似乎都能被融化。我们班新老一中生的壁垒被打破,虽然还谈不上团结,但至少不再敌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直到军训结束,我同手同脚的毛病仍然没有纠正过来,教官也没有办法。检阅表演的时候,只能把我藏在全班的正中间。我们班和优胜奖无缘,但是得了精神文明奖,教官被评选为最佳教官。
  全班男生都很开心,结束的时候,把教官高高抬起来,绕着操场走了一圈,边走边高唱军歌,似乎自己真的是凯旋的军人。平时,他们都不屑于这些老掉牙的歌,可此时,似乎唯有激越嘹亮的军歌,才能释放他们心中的激情和力量。
  操场边的不少女生眼眶都红了,教官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训练的时候,大家恨教官恨得牙痒痒,可告别的时候,一切都化作了美好的回忆和不舍。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所有人都想要“至千里、成江海”,可是,当跬步、小流分散到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变成了日日的枯燥重复,而千里、江海却怎么看都看不到时,没有希望,没有光亮,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变得很可笑。
  只能凭着一股毅力,日日坚持,是不是坚持就一定会成功呢?
  不见得,但是不坚持,却肯定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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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4 11:42:1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3、 再次成为名人

  军训结束后,我们就算真正成为了一中的高中生。按照惯例,我们要颁发统一的校服。
  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是否会比我们当年幸运一些,校服能好看一点,配得上花季雨季的靓丽,反正我们当年的校服真是丑得不堪回首。
  我一直没想通一件事情,为什么日本的中学生校服可以那么好看?为什么我们中国学生的校服总是土得令人伤心?
  因为前两届学生集体反映校服很难看,到我们这届的时候,学校采纳了同学们的意见,改换校服的样式。为了展现一中的素质教育,校领导决定由学生自己设计校服,经过老师的评选,高三一个女生的设计方案最后被学校采纳。
  看过设计图的同学都说很漂亮,和漫画、日剧里面的那些校服一样漂亮,班级里几乎所有的女生,外加很多男生都抱着热烈的期盼,毕竟校服这东西,是要经常穿的,好看与否对大家的形象太重要了,我们这个年龄正是内心自信不足、最留意外表的年纪。

  在大家的热烈期盼中,学校的校服终于发了下来,在领到两套校服的时候,我相信我们年级的班花、校花、班草、校草们都肯定眼含滚滚热泪。
  怎么形容这套校服呢?
  就好像某人去“山寨”了某个著名品牌高级定制的服装,可是颜色搭配错了,又舍不得用好料子,全用最糙的布料,做工也粗糙,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到了顶点,还不如普通的运动服。
  反正真的是太丑了,丑得不管美女还是俊男,穿上后气质全变成了土质,绝对丑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发校服的那一日,整个高一的气压都很低,童云珠气得当场把校服扔到脚底下跺了两脚。
  估计学校也意识到这套由某个校领导亲戚的手工作坊生产的校服实在拿不出手,没要求大家天天穿,除了各种集体活动,平时只要求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必须穿。
  可是,即使每周只穿一天,同学们都无法忍受,很快大家就有了作战计划。周一那天穿一套衣服,校服用塑料袋带上,等到升国旗时,换上校服,升完国旗,立即去卫生间换回来。不管男女,几乎所有人都依此方案进行,唯一的例外估计就是我了,我不但周一穿,周二、周三……都会穿。
  我每天穿着校服在学校里晃来晃去的原因和同学们不穿校服的原因完全一致:太丑了!
  这么丑的校服,怎么穿都不心疼,连抹布都省了,桌子脏了,直接袖子擦一擦就行了;在校园里走累了,想看书了,随时随地可以坐;课桌上有毛刺,也不怕,不用像别的女生还要戴袖套,唯恐桌子把她们的漂亮衣服弄坏了,简直又方便、又环保、又经济、又节约……
  当然,归根结底是我太懒了,懒得带两套衣服换来换去,懒得花精力和时间在自己的外表上,不过,我的同学可不知道我这从懒惰引发出来的一系列行为,他们只是看到我整天都穿着那丑得刺眼、土得掉渣的校服,旁若无人、天经地义地招摇过市。
  因为这卓越的校服,令我太过鸡立鹤群,我很快就在高一年级声名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知道(5)班有个叫罗琦琦的校服控。

  真是悲哀啊!我在高中部的成名,竟然不是因为我的成绩,也不是因为我的性格,只是因为一套丑校服,比较而言,我还是更怀念罚站乒乓球台的成名方式,至少算得上有性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用校服的自我恶心、自我丑化太过成功,反正叫嚣着要拿下我的宋鹏再没有了任何举动。
  在楼道里碰到他时,他光看着我笑,笑得我对他也没了脾气。
  其实,我虽然不算故意,私心里却好像总有些盼望着和宋鹏真闹出点什么事情来,所以,我才会那么冲,那么不给他面子地把情书和防晒霜都拍回给他。他哥宋杰在本市算个人物,如果宋鹏真想收拾我,能让宋杰说句话,那我是真会倒大霉的。
  到那时,也只有小波能帮我了,他难道真会见死不救?
  可是,我自己都知道,这是做梦!如果宋杰是这么幼稚的人,他也不会二十多岁时就成为邓小平号召下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
  而且,我也不想让小波看不起我,所以我只能一面阴暗地想着,一面又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在对高一生活的逐渐适应中,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期中考试。
  进入高中后,学校每次大考都会公布年级排名,把榜单张贴出来,以示我们的竞争对手不仅仅是本班,还有整个学校、整个市、整个省。
  总成绩公布的那一天,我有些紧张,因为这半学期,我很认真地学习,很认真地复习,很认真地考试,现在到了揭晓结果的时候。
  在榜单的排名上,我,班级排名第四,年级排名四十多。关荷,班级第二,年级第十二。张骏,班级第八,年级七十多名。
  我爸和我妈都非常欣慰,笑得合不拢嘴,班主任也特意向他们表扬了我,可我自己非常受打击,年级四十多名不是我想要的成绩!
  如果这是我没有学习,临阵磨枪的结果,我会很高兴,可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在大部分同学还沉浸在刚上高一的新鲜兴奋中时,我就在认真看书,努力学习了。
  认真努力后却是这样的成绩,我很失落,而我已经尽了力,难道我只能做一个年级四十多名的学生?

  我在学校的树林里徘徊思索,可是,我找不到答案。
  当我回到教室时,看到我们班的第二名杨军坐在第一名林依然旁边,正在仔细看林依然的卷子。
  林依然就坐我前面,因为我们班整体水平偏差,她虽是班级第一名,却连年级前十名都没进,只是年级第十三。
  我很想凑过去看,可又不好意思,毕竟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杨军看到我,立即说:“罗琦琦,你可不可以把物理卷子给我看一下?我刚问过物理老师,物理老师说你的物理是年级单科第一,借我参阅一下吧,最好也给我看一下别的卷子,可以吗?拜托,拜托!”杨军是个粗眉大眼的男生,长得很端正,尤其是眼睛,炯炯有神。
  我把自己的卷子找出来,递给杨军,杨军和林依然凑在一起看我的物理卷子,我笑问:“能给我看一下你们的卷子吗?”
  杨军随手把一堆卷子递给我,有他的卷子,也有林依然的卷子。
  我迅速翻阅过他们的卷子,开始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首先是英语,林依然是几乎满分的成绩,我才考了七十多分,其次是语文,再次是化学,然后就是历史、政治这些科目,差距虽然不大,可两分、三分地累计起来,我就自然被甩远了。我以为自己记忆力好,但这是一中的高中,是全市,甚至全省最好的学生会聚的地方,显然林依然有不输于我的记忆力。
  杨军研究了我的卷子一会,突然叫起来,对林依然说:“你发现没有?罗琦琦如果只算三门理科成绩,是我们班的第二,比你只少几分,你危险了!”
  我心里有些恼火,这个杨军怎么这么说话?林依然笑着说:“是啊,她的理科可真好。”
  杨军抓着脑袋说:“不行,我要换座位,我要和你们坐一块。我初中可是被老师赞誉为理科强人,如今竟然比你们两个女生低,我不服气。”
  我心里的几丝恼火消散了,这人原来是个心无城府的人,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依然抿着嘴角笑,很文静秀气,丝毫不引人注目,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我前面竟然坐了个成绩那么好的女生。

  杨军是行动派的人,说了要换座位就换座位,他对我的同桌马蹄展开死缠烂打的功夫,天天求马蹄,马蹄被求烦了,终于答应了换座位。杨军欢天喜地地搬到我旁边,开始对我和林依然近距离监控,准备随时超过我们。
  我对此事保持沉默,他坐不坐我旁边,我并不在乎,我需要思考的是如何解决我面临的问题,而问题中的问题就是我的英语。
  因为聚宝盆,我的英文已经成了我的死脉,我该如何赶上这些各个学校汇集而来的精英?
  看完林依然和杨军的卷子,我清醒地意识到,只要我的英文学不好,我永远不可能成为班级第一。
  期中考试结束后,高中部有一个大会,高一到高三的学生都必须参加,会议的演讲者们是各个年级的前十名,每个人会介绍自己的学习经验和心得。
  往常,我很讨厌这种冗长无聊的会议,可是这次我热切盼望。但当我一个个听下去时,我开始失望,每个人的内容换汤不换药,不外乎课前预习,课上认真听讲,课后复习,认真完成作业,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是老师选择出来的精华题目,所以一定要认真对待……
  我开始怀疑究竟是每个人的学习方法都一样,还是他们有所保留?
  最后一个上台的是高三年级的第一名陈劲,学校明明要求每个人三到五分钟,他却只讲了一分多钟,内容也是认真听讲、认真做作业什么的,我摇着头叹了口气,学校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学生们自己有自己的考虑。
  散会后,大家陆续走出讲堂,陈劲一个人走着。凭借他的竞赛成绩,他已经可以直接保送北大,可他居然放弃了,选择参加高考,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在大家眼中已经天才得有些怪物了。
  我想找他聊聊我的困境,可又不好意思,当年耍酷耍得太厉害,和他迎面而过,都不打招呼的,如今自尝恶果了。一转念,又想,切!大不了就是热脸对冷脸嘛,有什么好怕的?
  “陈劲。”
  他回头,看是我,有点惊讶。

  我走到他面前,发现矮了他整整一个头,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全长开了,变得这么高。
  我期期艾艾地说:“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他倒是脾气很好,没有一丝傲慢,笑着说:“请讲。”
  我放下心来:“我的英文和语文不好,有什么办法提高吗?”
  “你的语文不好?”他很意外。
  “嗯。”
  “你回去参看别人的卷子,把自己的卷子分析一下,看看失分比重最大的地方在哪里,要解决问题,先要诊断问题。”
  “我分析过了,主要是作文不好。”
  他笑了:“进入高中后,老师改作文的标准完全依据高考的标准。高考作文和明清时代的八股文有些类似,很善于扼杀创造性和幻想力,你要想拿高分,就去认真看看得高分的人如何八股的,不管有多好的想法,都别轻易跳出框子,你觉得你写得好,评卷的老师不会认可。”
  我忙点头:“还有呢?”
  “其实,你的语文应该比别人更好才对。语文归根结底是一门语言,靠的是积累。我听过你的辩论赛,你的阅览量非常大,记忆力又好,在积累方面,估计你们年级没有谁能超过你。”
  这些夸赞的话出自天才之口,我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可是,我成绩不好。”
  “你现在要找的路只是如何把你积累的知识和高考试卷接口,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每个人的思维方式、知识架构都不同,所以才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说法。”
  我虽然压根不知道路在哪里,却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谢谢,那英文呢?”
  他低着头笑:“早知道有今日,当初站乒乓球台的时候,就该看看英文书,英文不是靠一点小聪明就能解决的科目。”
  我有些羞赧:“是,我也知道自己基础太差,而我要追赶的人却是全市最优秀的学生,我每天在学习,人家也在每天努力学习;我每天进步,人家也在进步,所以我才更需要发现最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因为距离高考,已经过去半个学期了,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浪费。”

  陈劲看我如此认真,很是意外,盯了我一眼,低头想着。
  已经快到高三的教学楼,他站在了六角亭旁:“我和你的情况不同,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在教我唱英文儿歌,我上小学的时候,英文词汇量已经一千多了,而你是初一才接触英文,又没好好学过,我一直认可的语言在于积累的学习方法完全不适用于你,你必须自己去发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不过,我想你首先应该把你的词汇量赶上来,就如同学习语文要先认字一样,这个和人聪明不聪明、笨不笨没一点关系,完全要靠苦功。”
  “好的,多谢你。”
  “不用,贵在坚持,希望一年后,你还能有今日的决心。”他停了停,很有深意地说,“高中部的这三栋教学楼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在下决心要好好学习,也每天都有人做不到。下决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坚持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笑了笑:“我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没有思考物理题,而是在反复思考陈劲的话。
  回家后,我把初中的英文课本都找了出来,决定每天抄写十个单词到纸片上,来回放学的路上要花费将近一小时,正好充分利用。
  然后,又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每天早上早起半小时,背诵英文课文,但是和陈劲告诉小波的方法略有不同,我不打算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语感,而是以流利的背诵为目的。
  以后的关键不是在于一天花费了多少小时学英文,而是在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是否每天能早起半小时,背诵英文;是否能每天坚持记忆十个英文单词。
  从今天开始,坚持到高考前,如果我的英文成绩还不好,那么我认命!
  在分析完自己的弱势,优先规划了英文学习时间后,我又根据自己的情况,以及各科老师的状况,制定了各门学科的学习方法,充分利用学校里的时间。
  比如,我觉得物理老师讲课很混乱,我就不听他讲,自己看书做作业,基本物理课下课的时候,我的物理作业已经全部完成,还有余力总结一下思路。化学也基本如此,虽然老师讲得不错,但是我不觉得我需要听她讲。数学老师虽然是学校出了名的邋遢鬼,经常上课时,不是两个裤子口袋翻在外面,就是扣子完全扣错,头发更是好像从来没梳理过,同学们都对他很绝望,觉得自己怎么遇到这么差的老师,可我觉得他讲课讲得非常好,是我迄今为止遇见的老师中,逻辑思维最严密、发散思维最敏捷的老师。他的课我则有选择地时听时不听。

  三门理科,我从不记笔记,虽然化学老师要求了多次上课必须做笔记,我也尝试过几次,可发现笔的速度太慢,记笔记是在压抑思维,拖慢了我思考的速度,而且全神贯注地思考时,根本会忘记记录。
  但是,我对待英文课的策略却完全不一样,我是从上课铃一敲响,就如吃了兴奋剂,两只耳朵竖着,两只眼睛冒光地盯着老师。因为基础差,很多东西听不懂,没关系,先死记下来,课后再研究,笔记一笔一画地记,连老师说的口水话,我都一字不漏地写下来,因为我的英文能力不足以去判断老师讲的哪些东西有用,哪些东西没用,那么笨人的方法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记下来。
  我还时常研究林依然和杨军的笔记,学习他们各种记录的方法,分析哪点好,哪点不好,哪种更适合我的思维方式。博采众家之长后,我的英文笔记,简直可以拿去做展览。
  在英文课上,我的头脑基本完全锁定老师,因为太过专注,下课铃敲响的时候,我经常有疲惫感,所以课间十分钟一定要到户外休息,这样才能让大脑为下一堂课高效率运转作准备。
  语文则把林依然锁定为目标,她的每一篇作文我都会看,又买了一本高考作文范文大全,把它当小说看,闲着没事就翻一篇,琢磨一下作者的思路。
  历史、政治什么的,我觉得就是靠死记硬背,所以从来不听课,经常偷偷地背每天新学的英文单词,或者巩固数学物理,如果这些都干完了,我就看闲书。
  地理课是例外,周老太是老一代的大学生,教了一辈子地理,虽然古板严厉,知识却很渊博,旁征博引,我很喜欢听她的课,感觉是一种眼界的拓宽,可以了解我们生活的地球和宇宙,听课本身就是一种放松。
  我尽量高效率地利用学校里的时间,充分利用上学、放学这些点滴时间。时间经过这样分配之后,除了每天早上要早起半小时背诵英文,其实每天都很闲。
  我从不熬夜,也从不放弃玩乐的时间,因为我坚信好的学习是建立在好的休息基础之上,不能充分休息的人,也不能有效率地学习。

  可落在外人眼里,我很不学无术的样子,自习课在读闲书,数学课上看《机器猫》,物理课上用钢笔画美少女战士。其实,这些都是我已经合理规划后的剩余时间。
  杨军和我的情形有些相似,虽然因为各自的思维不同,强弱不同,兴趣偏好不同,各有侧重,但我们俩都是上课不爱听讲的人,这就意味着我们的“空闲”时间很多。
  和杨军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是那么调皮捣蛋的学生,我们俩每天课堂上都有无数小动作,每天都要互相整对方,每天都要绞尽脑汁让对方出丑。
  某天,语文老师走进教室,沈远哲喊起立,同学给老师鞠躬后坐下,只听扑通一声,我就没人影了。原来是杨军趁着我们起立,把我的凳子抽走了,我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某天,我正以数学老师的声音为伴奏,把《机器猫》夹在数学课本里看,一个人偷着乐,凳子只两只脚着地,惬意地一摇一摇,杨军猛地一脚踹到我的凳子上,我就又坐地上去了,机器猫飞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砸到我头上,全班哄笑。
  正在板书的数学老师回头,扶一扶他的深度近视眼镜,茫然地看看教室,困惑地问:“罗琦琦呢?”大家又笑,只看一只手从桌子底下有气无力地探出,并传出很虚弱、咬牙切齿的声音:“这里。”
  某日,下课铃刚敲响,杨军兴冲冲地往外冲,我跟在他身后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在凳子上坐了整整一节课后,杨军的屁股已经全被粉笔灰染成了红色,背上飘着字条,上书几个大字:猴儿的屁股。同学们早已经习惯我们的恶作剧,都不提醒他。他因为体育好,还在班级最前面领做广播体操。结果就是,从(4)班到(6)班都在笑,他不停地回头,却不知道同学们在笑什么。不过,我也得意不了多久,说不定第二天,我背上就写着“路过我,就请打我一下”,经过我身边的同学都会“善良”地满足我的请求,在我背上来一下,我却纳闷,怎么今天大家打招呼的方式全变成拍我背了?

  因为我们俩成绩好,老师们都很包容我们的恶作剧,何况我们也不是不长眼色的人,哪个老师能开玩笑,哪个老师不能开,我们分得很清楚。
  在慢慢逝去的日子中,我逐渐融入了高中生活,有了新的好朋友——杨军、林依然。他们成绩优异、单纯热情、朝气蓬勃,是最平常、最正常的好学生,他们和我初中时的朋友截然不同。
  我知道这个班级里,依然有林岚、李莘、倪卿,重复着女孩子间并不新鲜的故事,可不知道是因为我改变了,还是因为我和杨军的气场,吸引到的朋友不管成绩好坏,性格却都活泼好动、单纯开朗,或者说没心没肺、傻玩傻乐。
  我们一群人整天在一起,看漫画书,吃零食,吹牛神聊,斗嘴打闹,互相折腾,互相取乐,
  因为成绩好,老师喜欢我;因为性格大大咧咧,有一帮玩得来的哥们,我的高中生活简直晴空万里万里,烈阳高照,一丝阴霾都没有。
  初中时代的人与事,好像距离我越来越遥远,包括那个沉默寡言、冷漠倔犟的罗琦琦。
  我高中的同学从不承认我沉默内向,他们一提起我,就会摇着头,边笑,边夸张地说:“啊!罗琦琦,那家伙太能闹腾了,特别喜欢恶作剧,能把你整得一会哭、一会笑,老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绝对不认为我冷漠倔犟,在他们眼中,罗琦琦活泼好动,调皮捣蛋,飞扬不羁,喜欢玩,也玩得起,和所有男生都是哥们。女生们如果喜欢哪个男生,都喜欢找她传个字条带个话。
  我想人都是喜欢生活在光明下的,没有人喜欢背负着十字架跋涉,我也不例外。我慢慢地喜欢上现在的生活,享受来自老师同学父母亲戚的赞美和喜欢,每天大声笑,大声闹,认真努力地付出,同时享受付出带来的荣耀。
  我开始慢慢地将小波和晓菲藏到了心底最深处。
  也许,这才是人类的天性,不管多大的伤痛,我们都能愈合,不管多痛苦的失去,我们都能习惯。
  可以叫它——坚强,也可以叫它——遗忘。

  就要期末考试,杨军却委靡不振。
  我开玩笑地问他:“你不打算打倒我了?”
  他叹气又叹气,足足叹了一早上的气,最后传给我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我想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忍着笑,咳嗽了两声,他忧郁地看住我,小声问:“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我很白痴地看着他,大哥,你说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有人说我长得还不错,尤其是我的眼睛,初中的时候,好几个女生都说过很好看。”
  这倒是,杨军的眼睛的确很好看,睫毛又长又密,眼睛又黑又亮。我忍着笑意,在纸条上写:“你究竟喜欢上谁了?”
  杨军不好意思着,磨叽了半晌都没有告诉我。老师家长们常常觉得我们太过于轻易言“爱”,却不知道,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连“喜欢”都非常难于出口。
  我笑着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是我哦!”
  他被我一激,立即鄙夷地说:“你?我脑子又没进水!”
  周围的同学听到他的说话声,都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杨军没有像以往一样,捣蛋得毫不在乎,反倒一下就压低了声音。
  好一会后,等同学们都没有看我们时,杨军严肃地说:“你要答应替我保密,谁都不能告诉,我可连我铁哥们都没告诉。”
  “我答应。”
  他又传给我一张小字条:“第四排,第二个座位。”
  左起第二个?还是右起第二个?亏他还是所谓的理科强人呢!逻辑一点不严密,但等我抬头张望时,我知道了现实世界常常不需要逻辑。
  左起第二个坐着美丽的童云珠,右起第二个坐着胖胖的赵苗苗。
  并不需要再询问,常识已经告诉我是谁了。童云珠正低着头写作业,除去容貌更出众一些,她看上去和这个班级里的其他女孩并无不同。
  杨军又给我扔字条:“你觉得我该怎么追她?”
  “你真要听我的建议?”
  “真的。”
  “忠言逆耳呢?”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猪头?”

  “我的建议就是不要追,她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杨军很不屑:“那她是什么世界的人?冥王星的还是海王星的?我已经打听过了,她以前有一个绯闻男友,听说进监狱了,可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没做坏事。”
  “我就知道自己是白说。”
  “我决定了要去追她。”
  我挥挥手,像挥苍蝇:“好走,不送!”
  童云珠不是数学难题,不是聪慧勤力就可以攻克的,我已经可以看到杨军的粉身碎骨,不过没有人可以阻止他,青春的狗血不洒一洒,荷尔蒙分泌的亢奋不会过去。
  只庆幸爱情这场瘟疫来的时间还算好,如今才高一,他即使染病了,仍有足够的时间在高考前痊愈。
  期末考试成绩
  期末考试,我跃居全班第二,林依然第一,杨军第三。
  我的语文成绩有所进步,可英语成绩仍旧惨不忍睹,期中考试至少还考了79分,这次却只考了71分,不进反退。
  成绩公布时,已经放了寒假,校园里很空荡,我手中捏着英语试卷,迎着刺骨的寒风,不停地走路。
  这一次的打击比期中考试更为惨烈,我甚至有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感觉。
  可以这么说,我在英语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是别的课的三倍,我的笔记是全班最认真的。上课时我的耳朵里只有老师的声音,专注到杨军在我耳旁说话,我完全听不到。我连周末都会坚持背诵半小时英文,每一篇英文课文我都倒背如流。我不相信我们班有比我更认真的学生!
  我从没有一天懈怠过,可成绩竟然不进反退!
  如果说天道酬勤,那么我的天道在哪里?难道老天就看不到我丝毫的努力吗?
  我没指望一下能拿九十多分,可至少应该进步。
  为什么会这样?整整半年的努力,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努力之后,却没有收获应得的报酬,这让人绝望,让人质疑自己有必要那么努力吗?反正学和不学没什么差别。
  我没有办法给自己答案,当我在寒风里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当我全身都几乎冻僵了之后,我决定忘记这件事情,忘记这种无力的挫折感,忘记这种似乎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绝望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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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4 11:58:5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桐华,女,著名青年作家,生于西北,毕业于北大。文坛新言情小说“四小天后”之一

欢迎 桐华 光临江汉热线 悦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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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13:50:1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第二章:那些鲜艳色彩

  1、简单生活

  我仍然要每天记忆十个单词,仍然要每天背诵半小时英文,下个学期仍然认真听讲,认真做作业,仍然连老师的口水话都背下来。
  我和自己赌,书山有路勤为径!既然我不能找到原因,不能发现更好的学习方法,我就只能和自己赌古人的智慧。
  我把英语卷子撕碎在风中,把自己半年来的挫折和沮丧压到内心最深处。
  第二章 我导演年少的戏曲,他导演我们的爱情
  简单生活
  从高一的第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就变得很简单,我每天都重复着学校到家里,家里到学校的两点生活。
  寒假中,我每天睡一个大懒觉,起来后,泡一杯清茶,读半小时到一小时的英文,然后再吃早饭、看书、看电视,反正不出门,活动空间不是客厅,就是卧室。
  妹妹练电子琴的时候不喜欢关卧室门,以前我不在家待着,影响不了我,如今却很影响我,我也不和她吵,从另一个角度来解决这个问题。据说孙中山在年轻时代为了训练自己的集中力,专门找闹市读书,那么我就把这个当成一种训练好了,只要自己够专注,耳朵所听到的会自动被大脑屏蔽。日子长了,即使开着摇滚乐,都不会影响到我做几何证明题,注意力被训练得非常集中。
  初中时,我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如今的生活和初中判若两人,我妈妈不但没觉得欣慰,反而有点担心,找我谈话,劝我多出去玩玩。我爸爸也说孩子就是应该多和同学朋友一起玩。
  我觉得很逗,他们大概是唯一劝孩子多出去玩的父母。我告诉他们,不用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妈妈和爸爸只能保持一个比较远的距离给予我适当的关心,不是不寂寞的,幸亏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有着一切正常孩子都有的毛病。学电子琴会偷懒;想看电视不想做作业;羡慕同学穿的漂亮衣服;嫌弃自己的鞋子不好看;要零花钱的时候会讨价还价;帮妈妈买酱油的时候,会把剩余的钱贪污掉;妈妈替她定了闹钟,她会自己偷偷摁掉;每天起床都要三请四催,不到最后一分钟绝对不起,搞得每天出门上学都和打仗一样……爸爸和妈妈在她身上体会着做父母的喜悦和挫折。

  而我,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案例。
  有一次,表姨妈到我家住,睡我的屋子,我去和妹妹暂住。
  恰是冬天,正好停电,又停了暖气,家里又黑又冷,所有人都缩在被窝里。我却没有因为停电就给自己借口,让自己不早起三十分钟,所以依旧早起,点着蜡烛开始背诵英文。
  表姨妈大概因为择床,很早就醒了,听到说话声,打开了客厅的门,看到我披着我爸的棉大衣,站在阳台上,呵着冷气,凑在蜡烛底下读英文。
  当时的一幕,大概深深地震到了表姨妈,以至于多年之后,她仍念念不忘,总是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懂事、那么乖的孩子。
  其实,在我看来,我只是坚持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停电停暖气这种事情太渺小,不足以让我打破自己设定的规则,可表姨妈不会这么想,她把这件事情在亲戚中广为宣传,一传十、十传百,我成了亲戚长辈眼中的“好孩子”。
  妹妹有时候很嫉妒我,讨厌我赢得了那么多的赞誉,我看着她像苹果一样的脸,几分迷茫,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我嫉妒她的,大人们应该都不喜欢我的,怎么好似一瞬间就一切都变了样子?
  时光,真是一个残酷又奇妙的东西!
  大年初三,我有雷打不动的习惯:给高老师拜年。
  高老师结婚了,丈夫是技校的副校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很热情地欢迎我,倒好饮料后,主动回避到书房,将客厅留给我和高老师。
  高老师细细端详我:“琦琦,你变了。”
  我笑:“其实心里头没有变,只是看世界的眼睛变了。”
  “张骏也变了。”
  我理智上告诉自己保持沉默,嘴巴却不受控制:“他一直以为自己少年老成,比别人聪明,其实尽做傻事。”
  高老师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担心他,生怕他走到歪路上去,现在总算松了口气,他也挺不容易的。”
  “他有什么不容易的?家里唯一的儿子,家境富裕,爸妈娇宠,相貌出众,天资聪颖,要什么有什么,真正条件艰苦的人都好好的,偏偏他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净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虽然我说的也是实情,可我似乎偏偏要和自己的心反着来,语气极尽嘲讽。

  高老师起身帮我添了一杯果汁,忽然笑起来:“当年带你们的时候,我中专刚毕业,才十七岁,每上完一堂课,手心全是汗,你和张骏都人小鬼大,我一直不敢拿你们两个当小孩子,一直把你们当朋友一样尊重。”
  我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默默说:“你是我一辈子的恩师。”
  高老师说:“张骏的三姐夫和我爱人是大学的同班同学,现在是实验中学的副校长。张骏出事的时候,他姐夫还和我爱人通过电话,我爱人是你们老校长的学生。”
  难怪张骏犯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被开除,留校察看处分也很快就取消了,明显只是走个过场。小波如果有家人,结果肯定完全不同,也许他已经……
  只能说,人和人的命运截然不同。
  高老师看到我的神色,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便说:“等你再长大些,你就会明白,上天是很公平的,人得到一些,注定就会失去一些,有时候失去是为了得到,有时候得到意味着失去,这世界上没有人什么都有,所以,永远不要羡慕他人所有,而是要学会珍惜自己所有。”
  “那张骏得到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
  “他有比别人更好的物质条件,可他没有完整的家庭。”
  我不解地看着高老师:“我听说张骏有四个姐姐,他是父母辛苦盼来的儿子,父母在物质上对他予取予求,非常娇宠他。”
  “这只是表象。张骏的爸爸是个非常能干的男人,就是有点愚孝,张骏的奶奶有很传统的香火观念,认为儿媳如果不能生儿子,就是给他们张家断子绝孙,所以当张骏的妈妈一胎又一胎地生女儿时,她一直不停地鼓动儿子离婚,甚至在张骏妈妈生完四女儿坐月子的时候,就押着张骏爸爸去相亲。到最后,第五胎终于是个儿子,可张骏爸妈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他们离婚了?”
  “没有,不过和离婚差不多。张骏的大姐因为年纪比较大,目睹了母亲遭受的一切,所以很早就参加了工作,工作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了姓氏,从母姓,又把妈妈接到身边,鼓励妈妈离婚,可一方面她爸不愿意,一方面她妈也不愿意,所以就对外说,妈妈身体不好,需要女儿照顾,接到女儿身边住,其实是夫妻变相分开了。你肯定不能理解,但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就那样,已经没有办法一起过日子,可就是不肯离婚。”

  “那张骏从小就没有妈妈了?”
  “差不多吧,他出生后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去世后,才接回爸爸身边。可他爸爸办了停薪留职,自己在外面接工程做,我听他三姐夫讲,一年中能有一个月在这边就不错了。”
  有我自己的例子,他的事情并不难理解。张骏的奶奶应该很宠他,可老人一去世,他就一下子变得娘不亲、爹不近、姐姐厌。因为心理落差太大,他小时候才那么叛逆,抽烟喝酒打架偷东西,全部沾染上。
  高老师叹了口气:“他三姐昨天到我家,和我提到张骏,还说现在大了,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很过意不去。张骏小时候跟着奶奶住,被奶奶灌输了很多他妈妈的负面思想,对妈妈不太尊敬,她就很讨厌张骏,老是和四妹偷偷打他掐他,搞得小张骏一见几个姐姐就和受惊小猫一样,被逼得很快就学会了打架,八岁的时候,就能把四姐打得哇哇哭。”
  我忽然就想起了,我被赵老师推打到黑板前的一幕,他当年也是被逼到角落里后,才开始奋起反抗的吧!
  我说:“张骏跟着奶奶长大,自然要帮着奶奶了,他又不知道妈妈和奶奶之间的恩怨,他姐姐怎么能怪他呢?”
  高老师点头:“是啊!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之间的是非恩怨呢?”
  “那现在……张骏和他姐姐的关系缓和了吗?”
  “大家都长大了,很多事情都能彼此理解了,要不然张骏出事时,不会爸爸妈妈四个姐姐都赶了回来,我想张骏也应该明白家人都很关心他,肯定会忘记过去的不愉快。”
  高老师一定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长大,所以她不明白,不管现在多美好,童年的那些缺失早已与成长交融,变成性格中的一部分,会永远刻在记忆中。我们只是学会了如何去忽视掩埋,永不会真正遗忘。
  高老师说:“你现在对张骏的印象有没有改观一点?张骏真不是外面说的那么坏。明年一起来给我拜年吧!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挺要好的,经常一起回家。”

  “我从来没有认为张骏是坏人。”
  高老师诧异地说:“没有?张骏可和我抱怨说,是你先不理他,嫌弃他,不和他一起玩。”
  我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高老师说漏了嘴,和个小孩子一样,尴尬地笑:“我一直让他叫你一块来给我拜年,他总是不吭声,我就教训他男孩子应该大度一点、主动一点,他被我说急了,告诉我不是他不理你,是你不理他。是不是真的?”
  我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哪里啊?他不理睬我才是真的。”
  再不敢说张骏,和高老师聊起了我的学习,果然,这个话题,她更加关心。
  她说:“照你这个成绩,名牌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的目标首先是班级第一,然后是年级第一。”
  高老师吃了一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高老师说:“尽力就好了,不要太逼迫自己,这个世界第一只有一个。”
  我们又聊了一会后,我起身告辞。
  走在路上,想着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我真能做到吗?连关荷都只是在年级第十一到十五之间晃悠。
  看到小卖铺前面停着一辆摩托车,和张骏的摩托车很像,我不禁慢了脚步,明知道他昨天已经来给高老师拜过年,这不可能是他的车,可还是忍不住停在了摩托车前面。
  现在,站在时光这头,看时光那头,一切因缘都变得分明。
  那个时候,他和我很相似,我们都因为成长环境的突变,很孤单,只不过,我还没学会掩饰,而他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掩饰,也许因为理解,他给予了我一点点温暖和照顾,却不知道令我此生都不能忘。就如同,高老师并不是对我最热情、最好的老师,随着我的成绩变好,随着我性格变得随和,有越来越多的老师对我宠爱呵护,远胜当年的高老师对我,可是,不管他们对我多好,我都压根不会在乎他们,我唯一记住的只有高老师。
  定定地凝视着摩托车,想着张骏,也想起了小波,那骑着摩托车,飙驰在风中的日子遥远得好似在一万光年之外。我们都已收起了叛逆的棱角,开始在人生轨道中努力。
   站了很久后,我转身离去,看到路口有卖羊肉串的,去买了十串,嘱咐他多放辣椒。
  吃着辣得嘴颤的羊肉串,迎着寒风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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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13:50:5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2、第一件大事

  寒假过完,新的一学期开始。
  这个学期有两件大事,第一是学生会会长的人选,第二是文艺会演。
  我们班有童云珠,文艺会演本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可童云珠刚做了急性阑尾炎的手术,不能参加今年的文艺会演,沈远哲只能自己张罗。
  沈远哲头痛得不行,晚自习召开临时班会,向大家征询意见,可我们班除了童云珠,真没有文艺人才了,一帮男生七嘴八舌,全是馊主意,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班会开成了笑林堂。
  我对沈远哲有异样的感情,总是有一种欠了他什么的感觉,看不得他为难,明明自己也是文艺白痴,却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我举手:“我有个想法。”
  沈远哲示意大家安静,听我说话。
  “我们班男生多,可以出一个男生大合唱,合唱虽然有些土,但毕竟是一个正式的节目。”
  无为而治的班主任终于出声了:“我可以请学校合唱团的老师给我们上几堂课。”
  沈远哲说:“演出服也可以直接问他们借。”
  男生们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会,敲定了这个简单可行的方案。
  “第二个节目呢?谁还有想法?”
  我又举手,沈远哲有些吃惊,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初中的时候有个朋友很会跳舞,我发现舞台表演在某些时候对服装和道具的借助很大,尤其是我们这种演员业余,评委业余的。前几天我正好在电视上听到一首歌,叫《说唱脸谱》,我特别喜欢,觉得特朝气蓬勃,当时就很动心,所以去图书馆借了本关于京剧脸谱的书看。”
  我把这两天正在看的画册给大家看了一眼,接着说:“一中似乎从没有人表演过和京剧有关的内容。流行歌不能上,现代舞需要把握尺度,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教导主任刷掉,所以大家老是翻来覆去地表演民族歌舞,我们正好抓着这个新鲜。”

  沈远哲说:“想法很好,但是实施的困难很大,京剧的行头都很贵重,肯定借不到。”
  我说:“这个我也想过了。能不能用班费买一些白色大布,把《说唱脸谱》中的脸谱都画出来,然后配合歌,用队列变换,或者其他方式表现出来,这个我们可以集思广益,反正目的就是展现出京剧中的脸谱文化。”
  “这工作量非常大,找谁画呢?”
  我笑着说:“我学过画画,可以画一点,还有王茜也会画画,如果她能有时间帮忙,就最好了。”我上绘画班的时候曾经见过她,老师说过她很有天分。我把书递给同学,让他们传给王茜。
  班里静了一会,全都激动起来,都觉得这个点子很新鲜,也可行,而且主题非常健康积极,简直属于教导主任一看见就喜欢的调调。
  马力大声说:“我会翻跟头,打脸谱的时候,我可以从脸谱前翻过去,像电视上那样。我小时候练过武术的,后来怕吃苦放弃了,可翻几个跟头还是没问题的。”
  我看着他笑,他瞪了我一眼,冲我挥了下拳头,一副“当时没打你,可不是怕了你”的样子。
  班主任很高兴:“那就这样办,我去学校主管影像资料的老师那里问一问,如果有京剧的录像,可以借来给你们借鉴一下。”
  王茜已经粗略翻过几个脸谱,笑着说:“这些脸谱绘制起来不难,最重要的是要保证颜色在灯光下出彩,我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我说:“《说唱脸谱》中有一段是用年轻人的口吻说唱,这一段,我们可以由几个同学打扮得摩登一些,用一种比较痞,比较生活的方式表演出来。”
  男生们笑:“这还用表演吗?请马力和吴昊这两位有钱少爷直接上去就行了。”
  全班都哄堂大笑。
  我笑着说:“还需要一个人扮演老爷爷,看看能不能借到老式的长衫和白胡子,这样和年轻人的摩登有突出对比,舞台效果就出来了。”
  同学们都仔细想着,赵苗苗羞涩地慢慢举起手,细声细气地说:“我外婆和妈妈都是裁缝,家里有很老式的服装。”

  沈远哲笑说:“谢谢你,帮我们解决了个大难题。”
  赵苗苗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全班同学都冲着她笑,她低下了头,声音小小地说:“我家可以拿到比外面商店便宜的白布。”
  班主任和沈远哲异口同声地说:“太好了!”
  服装解决了,白胡子呢?
  马蹄笑着说:“我家有个白色的老拂尘,我看挺像胡子的,实在不行,就把那个剪一剪,想办法挂在脸上。”
  大家都笑,沈远哲说:“那就先这样。这两个节目需要我们班所有的人出力,有点子的贡献点子,有才华的贡献才华,大家有空都琢磨琢磨,可以随时告诉我和罗琦琦。我们也不当它是要去比赛夺奖,全当大家一起玩一场,自己玩过瘾了就行。”
  男生都热烈鼓掌、集体叫好,班主任笑着不吭声,并不反对的样子,我开始觉得这个白面书生其实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师。
  班会结束后,我提着书包出了教室,沈远哲追上我:“真谢谢你了,经过你一说,感觉文艺演出也不一定就非要舞跳得好、歌唱得好。现在这个样子,全班都能参与,其实更有意义。”
  我有几分伤感,我对舞台服装灯光的了解来自林岚,对创意和形式的理解来自宋晨,当时,虽身在其中,却全没在意,如今,才发现他们都在我生命中留下了痕迹。
  到了校门口,我和他说再见,他却问:“你走哪条路回家?”
  我指了指我要走的路,他说:“我家也可以走那条路,我们正好顺路,可以一起走一段。”
  其实,我更想一个人走,因为我已经习惯晚上边走路,边思考数学或者物理题,但对沈远哲的友好,我不想拒绝,笑着说:“好啊!”
  他推着自行车和我边走边聊,两个人聊起初中的事情,我给他讲述和宋晨斗嘴、和李杉下象棋、和关荷一起出板报……
  谈话中,惊觉原来我和他们曾经有过很多、很多的快乐。
  快到我家时,才发现只是我一个人在啰唆,我们俩竟然如同初一的那次不真实的相逢,话全由我一个人说了,我不好意思:“我到家了,再见。”

  回到家里,有淡淡的惆怅和伤感。自从考进不同的中学,大家就不怎么来往了,关荷和我虽然同校,可也就是偶尔碰到,笑着点个头,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因为文艺会演,我和沈远哲相处的机会非常频繁,两个人总在一块忙碌,忙碌完后,他就顺道陪我回家。
  沈远哲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他似乎能理解我所讲述的一切,我常常在漫天星光下、安静的夜色中给他讲述那些我生命中已经过去的人与事,我告诉他陈松清的无奈离去,告诉他林岚的聪慧多才,告诉他我初一时的肤浅和刻薄,还有聚宝盆、曾红……
  但晓菲和小波,我绝口不提,他们是我不能触碰的伤痛和秘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俩的关系越来越好,渐渐地,我把他视为了好朋友。
  有时候我很担心我说得太多,和他在一起时,似乎永远都是我在说话,他总是在倾听,可看到他的目光和微笑,我的担心很快就消失了。
  高一的第二学期真是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我们全班同学齐心协力地准备文艺会演。能出力的出力,能出点子的出点子,能出物品的出物品,即使什么都不能出的,也可以帮我和王茜托调色盘,帮我们用吹风机烘干颜料。
  全班人整天都很开心,嘻嘻哈哈的,连因为追求童云珠频频受挫的杨军也挺高兴。
  在全班团结一致的笑闹努力中,到了文艺会演的时候。
  高中部的教导主任很年轻,可因为年轻,所以越发担心出错,要求竟然比初中部的教导主任还严格。
  在他的严格把关下,在主题健康积极向上的指引下,各个班级的歌舞都在框子里面转悠,风格和初中的时候差别不大,只不过因为高中有艺术特招生,舞蹈和歌曲的水平更高一些而已。
  关荷如她所说,专心向学,不再参加文艺会演。
  (4)班的节目一个是两个艺术特长生的双人舞,一个是六个男生的现代舞。看张骏以前的表现,跳舞蛮有一套,而且他作为班长,肯定要为文艺会演出力,可他竟然没参加班级的演出。

  我意外之余很不舒服,觉得他似乎和关荷同进同退的样子。
  不过,很快就顾不上不舒服了,我不上台表演,可我需要在底下统筹安排,幸亏当年在林岚手下打了两年下手,又跟着宋晨跑过龙套,一切环节都很熟悉。
  我和沈远哲台前台后地跑,一会担心旗子打不开,一会担心吊到礼堂顶上的卷轴出问题。
  到我们班节目快开始时,我和沈远哲才能闲下来,紧张地站到台侧看。
  身后有人小声叫:“琦琦。”
  我回头,发现走道一侧恰好就是(4)班,关荷笑着和我挥挥手,压着声音问:“你参加文艺会演了?”
  关荷身旁坐着的是张骏,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可以亲密地在黑暗中同坐三四个小时,只觉得她的笑容如剑,刺得我喉咙都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却是笑容灿烂,摇了摇头。
  沈远哲笑着说:“罗琦琦是我们的总导演。”
  关荷说:“那待会我鼓掌的时候一定会更用力。”
  正说着,主持人报了曲目,我们班的节目开始,再顾不上说话,开始专心看表演。
  我们的节目抽签比较靠后,不是一个有利的位置,因为大家看了一晚上表演,已经身体疲惫、审美疲劳了。不过我们班的人都很放松,压根没想着拿奖,所以状态很好。
  我们把歌重新编排过,不是直接放歌,而是先放一段京剧的锣鼓过门,夹杂着花旦和老生的唱腔。
  当锣鼓敲得震天响,二胡拉得满堂生彩时,全礼堂昏昏欲睡的同学和老师都被敲醒了。
  我笑着想,不愧是中国的国粹,真应该定为提神醒脑的必备产品。
  黑暗中,歌声响起,“那一天爷爷领我去把京戏看,看见那舞台上面好多大花脸,红白黄绿蓝,咧嘴又瞪眼,一边唱一边喊,哇呀呀呀呀,好像炸雷唧唧喳喳就响在耳边……”
  伴着歌声,舞台的背景变成了一个很古典的戏台。这是利用的投影,班主任麻烦学校的老师特意弄的。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歌声中,舞台上依次垂下了五幅巨大的卷轴画,而卷轴画上就是歌声中的脸谱,蓝、红、黄、白、黑,在灯光映照下,颜色分明,极其夺目。
  在卷轴画降落的过程中,吴昊和一个男生、两个女生穿着很时髦的服装走到了台上,边走边配合着说唱表演:“说实话京剧脸谱本来确实挺好看,可唱的说的全是方言怎么听也不懂,慢慢腾腾咿咿呀呀哼上老半天,乐队伴奏一听光是锣鼓家伙,咙个哩个三大件,这怎么能够跟上时代赶上潮流,吸引当代小青年?”
  吴昊有钱公子哥的派头摆得很足,头上的棒球帽子歪戴着,鼻梁上的太阳镜低垮着,视线从太阳镜上方斜着看人。
  “紫色的天王托宝塔,绿色的魔鬼斗夜叉,金色的猴王银色的妖怪,灰色的精灵笑哈哈,哈哇哇……”歌声中,我们班四个身高力壮的男生穿着绘制有脸谱的白色T恤,挥舞着大旗跑上舞台,大旗上依次绘制着紫色天王、绿色魔鬼、金色猴王、银色妖怪。四个男生分别站在五幅垂下的卷轴画间。
  “我爷爷生气说我这纯粹是瞎捣乱,多美的精彩艺术中华瑰宝,就连外国人也拍手叫好,一个劲地来称赞,生旦净末唱念做打手眼身法功夫真是不简单,你不懂戏曲胡说八道,气得爷爷胡子直往脸上翻?……”
  穿着老式长衫,拄着拐杖,抚着胡子的同学走上台,边走边点着一个个精美的脸谱,四个男生配合地挥舞着大旗,在舞动的大旗中,马力穿着武打装从台子左侧一口气连翻到右侧,台下轰然响起叫好声、鼓掌声。
  我和沈远哲都舒了口气,笑看着彼此,对拍了一下掌。这是今儿晚上最有技术难度的活,马力成功完成了。
  “老爷爷你别生气,允许我分辩,就算是山珍海味老吃也会烦,艺术与时代不能离太远,要创新要发展,哇呀呀,让那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家都爱看,民族遗产一代一代往下传。”吴昊在老爷爷前面鞠躬道歉,两个女生一边一个搀扶着老爷爷。
  “一幅幅鲜明的鸳鸯瓦,一群群生动的活菩萨,一笔笔勾描一点点夸大,一张张脸谱美佳佳……”歌声中,吴昊他们四个人走到四个举旗的人旁边,拽着旗子角,边走边将旗子摊开,四个举旗的人转过了身子,他们背上绘制的脸谱赫然显露。

  歌声结束,嘹亮的京胡拉起,灯光渐渐暗了,光影变幻中,大大小小的脸谱光彩变换,像活了一般,而老爷爷拄着拐杖,背朝着观众,深情地凝望着这个民族的文化精粹。
  在他前面,是四个年轻人,有的仰头,有的侧头,有的在笑,有的困惑,却都望着脸谱,在他们手上是已经被传承的民族文化。
  表演比我想象得成功,我自己都被这些大大小小精美的脸谱震撼了,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听到评委的给分,我们班哗啦一下全站了起来,用力地鼓掌,我和沈远哲也特激动,我没忍住,泼皮气不自觉地流露出来,手放在嘴边,想打个口哨,沈远哲看到,忙抓住我的胳膊,阻止了我。我扶着他的胳膊,边笑边朝他吐舌头,教导主任就坐在不远处,可不能因为我这一个口哨毁了全班人的辛勤劳动。
  关荷边用力鼓掌,边笑着恭贺我们:“真的太棒了,这是谁的创意?”
  我没有回答,沈远哲说:“所有场景都是罗琦琦设计的,那些脸谱也是她绘制的。”
  关荷惊叹:“琦琦,当年你可是太藏拙了!”
  我笑着,好似压根看不到张骏,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看他,他对关荷有说有笑,可视线偶尔扫我一眼时,却冷漠如冰,鼓掌都鼓得有气没力,随意敷衍了几下。
  我的心里有浓重的失望,我在他心里真是连普通同学都不如,他连一点点礼貌的赞赏都吝啬于给予。
  (4)班的双人舞夺得了二等奖,我们班的《说唱脸谱》盲拳打死老师傅,以最高分获得了一等奖。教导主任颁奖时,特意表扬了我们,鼓励所有的学生都应该发扬创造性精神,高一(5)班的表演告诉大家,主题健康积极向上并不代表枯燥无聊没趣。
  我们班乐疯了,每个人都在欢笑,因为每个人都有功劳。
  等笑够了,同学们散了后,沈远哲叫住王茜和我:“这次全是你们俩的功劳,你们赶着回家吗?如果不赶的话,我请你们去夜市吃点东西,表示一下感谢。”

  王茜笑着说:“那我不客气了,我想吃麻辣烫、烤肉串。”
  三个人在夜市上边吃边聊,我和王茜互相恭维,我说她是最大功臣,她说我是最大功臣,沈远哲笑着给我们倒饮料:“都是功臣,谢谢两位这次鼎力相助。”
  吃完东西,三个人离开时,经过一个夜市摊位,沈远哲忽地停住,和坐着吃东西的张骏打招呼。估计也是班长的“酬谢宴”,张骏对面坐着那两个跳双人舞的女生。
  我拖着王茜想走,却有人叫我:“琦琦。”
  我这才发现张骏的旁边坐着关荷,此时,正探了个脑袋出来,笑着叫我过去:“琦琦,一块过来吃点东西。”
  我笑着说:“不用了,我们刚和沈远哲吃过。”
  回家后,虽然劳累了一天,可向来作息规律的我了无睡意。盯着窗户外面,迟迟不能入睡。
  张骏已经一年多没交女朋友了,关荷是否会是他的第四位女朋友?
  我对他的女朋友已经麻木,他再换,似乎都已经不能让我有触动,可关荷是唯一的例外,因为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张骏并没有为前三位女朋友真正伤心过,他的心自始至终都在关荷身上。
  她是他的第一次心动呢!
  虽然当年关荷拒绝了他,可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瘦高的刺猬头少年,而是挺拔英俊的翩翩少年,也不再和社会上的流氓地痞来往,变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四年过去,他变化巨大。
  四年过去,她又回到他身边。
  可我呢?自始至终,我是个连镜头都没有的小配角,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悲伤和嫉妒。
  自从开学,沈远哲除了要帮助班里准备文艺会演,还一直在准备学生会主席的竞选。
  我觉得他没什么问题,开玩笑地说,光全年级喜欢他的女生帮他助助威,他也能上台呀;正经地说,高一这一年,他在学生会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再加上初中时候的经验,当选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直以来,沈远哲在同学中的口碑都相当高,可不知道从何时起,高一年级慢慢流传出一种说法:沈远哲其实非常伪善。

  作为高中学生,我们已经算是半个大人,我们也有着不少现实的考虑。比如,在真正明白为什么共产主义会解放全人类之前,就已经有极个别的人递交入党申请书,因为知道少年党员会带来很多好处。如果将来打算进入党政机关、国营企业工作,那简直比是不是名牌大学毕业更重要。
  沈远哲就是我们年级最早并且唯一递交入党申请书的人。从这点来看,他是一个很现实、很精明的人,在同龄人还混吃混喝,把高考视作人生唯一压力时,沈远哲已经在每月向党组织递交思想汇报,为以后的事业规划和铺路了。
  沈远哲身上有一股很奇异的力量,他能让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都把他当大人对待,给予他信任,能让所有同学都把他当知心大哥,向他倾诉秘密。可在流言的影响下,他的过于长袖善舞、滴水不露,反倒引起了很多同学的质疑,对照他递交入党申请书的行为,关于他伪善的言论越传越广,整个高一的人都知道了,而且相信的人不少。
  那段时间,连我都有些困惑。
  沈远哲表面上看着温暖亲切,可实际上,真正的他和表面上完全不一样。
  我和他算是走得很近了,认为自己和他已经是好朋友,可静下心来想一想,就会发现,我和他之间的交流竟然一直是单向的。
  我告诉了他无数我的事情,连自己的肤浅卑鄙都告诉了他,可他从没谈论过自己,他似乎总是在微笑倾听,适当的时候说几句,让我在不知不觉中越说越多,而我说得越多,便越觉得和他亲密,引他为知己。其实,我对他的了解,竟然不比刚认识的时候多一丝半毫。
  越来越多的人说他城府最深,心计最深,最会装。
  我困惑地想,真的吗?
  我是一个连共青团都还没加入的人,而他已经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月月写思想汇报。我一见老师就有心理阴影,连正常的交流都困难,而他和教导主任、班主任可以称兄道弟。
  沈远哲是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我完全不了解他。

  可是,很快我就想通了,他是什么样子的人重要吗?我只需记住初一的那个下午,在我伤心哭泣时,班里没有一个同学理我,是他带着温暖走进来,用善良替我驱散了寒冷。
  即使他是虚假,但是假到这个程度,连对陌生人都可以温暖关怀,那么这种虚假其实比任何的真实都可贵。
  真诚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虚伪的专注聆听、排忧解难,我宁愿要后者。
  在关于沈远哲不利流言传播的同时,学生会推选了两个人参加主席竞选,一个是沈远哲,另一个是郑安国。
  郑安国是(4)班的体育委员,在学生会的体育部工作,篮球打得非常好。因为打篮球,他和高中部的男生都混得比较熟。他又是住校生,一中的住校生向来比较团结,所以他还获得了几乎所有住校生的全力支持。现任的学生会主席是新一中生,自然也偏向郑安国。
  经过激烈的角逐,郑安国在学生会主席的帮助下获得了胜利,成为了新任的学生会主席。
  郑安国很大度地邀请竞争对手当体育部部长,展现了完美的风度,但沈远哲谢绝了,微笑着退出了学生会。
  这对沈远哲来说应该是一次很大的失败,因为他既然申请了入党,学生会主席的职务对他而言就很重要,远远超出了同学中出风头的意义。
  可是,表面上看不出沈远哲是什么心情,他和以前一模一样,笑容温暖阳光,专心地准备文艺会演。
  其实,我很想安慰一下他,可我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如果他像我一样,直接趴在桌子上哭,反倒好办。可他一直在微笑,云淡风轻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尽力把文艺会演准备好,也算是为他分忧解难。
  本以为学生会主席的事情到此就算尘埃落定,没想到没过多久,出现了峰回路转。
  周日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上晚自习,刚到教学楼门口,一群人突然拿着铁棒、棍子冲进我们学校,抓住几个男生就开始揍。高中部的三栋教学楼里,冲出了很多男生,和他们打起了群架。

  旁边的花坛正在维修,堆放着待用的砖头,很多男生就直接拿着砖头去拍对方。陆陆续续,还有更多的男生加入。
  眼前的场面让我很吃惊,好像回到了初中。我一直在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过着高中生活,觉得生活是从未有过的单纯,却不知道原来只是我选择了单纯的生活,并不是生活本身单纯。
  同学们一面害怕地都躲进了教学楼,一面却都很激动地聚在门窗口看热闹。
  歌厅和舞厅都是经常打群架的地方,我早已经看麻木了,没有丝毫兴趣地提着书包走向教室。
  上到二楼,看见张骏堵在楼道口,不许他们班一群想去打架的住校生下楼。男生们破口大骂,又推又搡,张骏就是不让他们走,推搡中,眼看着他们就要动手打张骏,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张骏让到了一旁,一群男生立即往楼下冲,我立即紧贴墙壁站住,给他们让路,心里直嘀咕,没听到警笛声吗?谁还等你们啊?早已经散场了!
  当男生们旋风般地刮走后,我转身抬头,想往上走时,看见张骏仍站在楼梯上,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那一瞬间,阶梯上只有我和他,高低参差的空间让我滋生了幻觉,似乎我们很近,只要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他,我呆了一呆,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地拎着书包,从他身边走过。
  这次由技校学生挑起,一中高中部三个年级的住校生都有参与的群殴是一中建校以来第一次校内群架事件,影响极为恶劣,两个同学胳膊被砍伤,一个同学头被砖头砸伤,还有无数轻伤。学校开除了两个学生,警告、记过处分了一大批。
  在此次群架事件中,(4)班没有一个同学参与,学校给予了集体表扬。
  郑安国作为本届住校生的核心人物,在打架发生时,一直躲在教室里。他在周一的升国旗仪式后,向全校检讨自己的失职,主动辞去学生会主席的职位,由沈远哲接任。
  没多久,沈远哲被批准为预备党员的消息传出,可谓双喜临门。
  后来,马力说技校生就是冲着郑安国来的,郑安国当然不敢出去了,可为什么技校生要来打郑安国,他又说不清楚,只说他认识的技校兄弟就这么说的,大概郑安国太蹿了吧!
  经过这一闹,郑安国的哥们觉得他太孬种,都和他翻脸,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了。郑安国是住校生,父母都不在本市,在一中的后两年,他过得很痛苦,努力地想融入大家,大家却都对他很冷淡,只能一个人独来独往,不过,因为没有人玩,郑安国只能把全部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后来居然考上了北京一所很好的大学。也许,这就是高老师说的,“有的时候失去是为了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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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13:53:2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3、 少男少女的心思

  期末考试前,班主任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学校会组织一个天文海洋夏令营,选拔一批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和优秀班干部去北京和青岛。经过仔细甄选,我们班的人选是林依然、杨军、沈远哲和我。
  我激动起来,祖国的首都,我还没去过呢,关键还是全免费的!
  回去后,和爸妈一说,他们骄傲得立即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搞得我又在亲朋好友中风光了一把。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们就准备出发,考试成绩只能等回来后才能知道了。
  非常不幸,临出发的前一天,杨军打篮球时把脚给扭伤了,不得不放弃了去夏令营的机会。
  出发的那天,学校的车到我家楼下接我。
  为了赶火车,凌晨时分就得出发。等我带着困意钻上车时,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在车上了,很热闹。
  车厢里比较暗,大家又都缩在坐椅里,我也看不清楚谁是谁,只能扯着嗓子叫:“林依然。”
  “这里。”
  我立即蹿过去,一屁股坐下:“特意给我留的座位吧?”
  林依然笑着点点头。
  车厢里的同学都带着去首都的激动,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前面不知道坐的是哪个班的,竟然回转头,和林依然对着数学考试的答案。我不能置信地惊叹了一瞬,反应过来,这辆车上可会聚着我们年级的优异生。

  到了火车站,我兴高采烈地站起,座位后面的同学也站了起来,两人面面相对,我这才发现是张骏。他要伸手去拿背包,我也要伸手去拿背包,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我的心咚地一跳,整个人好像都被电了一下,立即缩回了手。过了一瞬,才故作镇定地去拿行李架上的包,发现扔上去的时候容易,拿下来时却有点困难,踮着脚尖,也没把包拿下来。
  张骏拿完自己的包,顺手帮我把包拿下,递给我,他一句话未说,我也一声不吭地接过。
  我不知道我的笑算不算是破功,反正一直笑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车,走进了火车站。
  距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学校因为考虑到人多,怕有意外,所以把时间计划得比较宽裕,没想到我们一个比一个麻利,一切都很顺利。
  带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先自我介绍:“我姓邢,是(4)班的班主任,也是这次的带队老师,就算是正队长了,任何同学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我们的物理老师也介绍了自己:“我姓王,(5)班和(6)班的物理老师,这次活动的副队长,欢迎同学们随时找我交流,我们的任务就是安安全全把大家带出去,再安安全全带回来。”
  邢老师又说了几点纪律要求后,指定了沈远哲和张骏是同学里的负责人,同学们有什么事情,如果不方便找他们,也可以找沈远哲或张骏。
  开完会后,有同学拿出扑克牌,把报纸往地上一铺,开始坐成一圈打扑克。我缩在椅子上,咬着手指头,思索着未来的尴尬,一个月同出同进,这趟北京之行似乎会有很多不快乐。
  沈远哲人缘好,和所有人都认识,有人拖着他去打牌,他看我和林依然在一边枯坐着,笑着谢绝后,过来陪着我们。
  我发了半晌呆,问沈远哲:“关荷应该是(4)班的前三名,为什么(4)班没有关荷?”
  “本来有她的,可她自己放弃了,好像家里有事。”
  我轻叹了口气,她肯定是想来的。

  虽然这次活动学校负责基本费用,可出门在外总是要花钱的,我妈就唠叨着穷家富路,给了我一千五百块钱,关荷的继父只怕不能这么大方。
  等上了火车,同学中的阶级差异立即体现了出来。
  这次出行,所有的费用都是学校出,但是只限于最基础的,比如,火车只能坐硬座。像我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自然坐的是硬座,可像张骏、贾公子几个家境好的同学都自己出钱买了卧铺。不过,现在是白天,他们把行李放在卧铺车厢后,为了热闹好玩,就又跑到硬座车厢来和大家一块玩。
  他们一堆人挤坐在六人的座位上一起玩扑克,热闹得不行。
  大家都像失去束缚的猴子,男孩女孩没有拘束地坐在一起,兴奋地又笑又叫,光牌局就开了好几个,还有的围在一起算命,算未来,算爱情,一会一阵大笑。
  林依然不会玩扑克,又不善于和陌生人很快熟络起来,安静地坐在一旁;我则是因为张骏在,不肯凑过去。
  沈远哲为了照顾我们俩,就陪我们坐在一边聊天,搞得我们(5)班的三个人和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我和他说:“你不用特意照顾我们。”
  沈远哲笑笑:“聊天也很好玩。”他指着一个个人给我和林依然介绍,“张骏,(4)班的班长,刚才邢老师已经介绍过,你们也应该都见过。他旁边的是甄郓,外号甄公子,他爸就是上次来学校视察的甄局长,张骏和甄公子关系很铁,甄公子嘴巴比较厉害,性格很傲慢,不过人不坏,坐甄公子对面的就是鼎鼎大名的贾公子。”
  我和林依然都是只听说过其名,没见过其人,毕竟我们所有人的爹妈都归人家老爹管,所以都盯着看了几眼,发现这个高干子弟看上去很普通,温温和和地笑着,还没有甄公子看上去架子大,我问:“他怎么能来,他的成绩没那么好吧?他也不是班长,不可能是优秀班干部。”
  沈远哲笑着说:“学校的原定计划是每班四个人,可因为好几个人都放弃了,学校就把名额让了出来,只要没犯过错,自己出所有的费用就可以参加,所以不只贾公子,甄公子和正在给大家算命的黄薇也是自己出的钱。”

  那个女孩化着淡妆,戴着首饰,大概因为放假,又在外面,老师也没有管。我问:“她是哪个班的?”
  “(2)班的。”
  我觉得黄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林依然则轻轻“啊”了一声。
  我立即问:“你听说过她?”
  林依然大概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快,看了沈远哲一眼,红着脸、压着声音说:“我有个小学同学在三中读初中,听她说她们学校有个叫黄薇的女生为男生割腕自杀,闹得都休学了。”
  又是一个在外面混的女生,难怪我对她的名字听着熟呢,我没有继续追问,看了一眼黄薇,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到了晚上,张骏、贾公子、甄公子、黄薇都去了卧铺车厢。
  看到张骏走了,我舒了口气,和沈远哲说:“我们打扑克吧!”
  林依然摇头:“我不会玩。”
  我笑着说:“你和我一家,我带你,非常简单,比英语简单一百万倍,英语你玩得那么转,这个一学就会。”
  她和沈远哲都知道英语是我的痛,全笑起来,其实依然看到大家刚才玩得那么高兴,心里也想玩的,只是她自尊心比较强,不想因为自己弱,让和她一家的人跟着输。
  沈远哲去拿了两副扑克牌,我们三个加上(6)班的班长一块玩双扣,两个男生一家,两个女生一家,他们会玩,依然不会玩,看上去是他们占了便宜,但是很快就出现了相反的结果。
  林依然是文静而非木讷,几把之后,已经上路,而且我知道她记性非常好,一百零八张牌,谁出过什么牌,还有什么牌没出,她脑袋里算得很清楚,再加上我的牌技,我们俩打得很顺。
  (6)班的班长感叹:“没想到好学生打牌也打得这么好。”
  林依然很兴奋,抿着嘴角笑。
  我们四个打到凌晨四点多,困极了,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靠着玻璃窗睡了。
  林依然即使睡觉,仍然坐得斯文端正;我蜷着身子,靠着她,很困,可睡得很难受,时睡时醒中,好不容易挨到清晨。

  贾公子、甄公子、张骏、黄薇他们过来了。应该睡得很好,一个个神清气爽。邢老师和王老师昨儿晚上一个在卧铺车厢,一个在硬座车厢,此时掉换,邢老师看着我们,让王老师去休息。
  邢老师低声和贾公子他们商量,问他们可不可以让同学借用他们的卧铺睡一会,四个人都说没问题。因为人多,邢老师也不好指定,所以就让他们四个自己去安排。
  四个人自然都先把自己的卧铺车票交给各自关系熟的同学,张骏竟然走过来,笑把车票让给沈远哲,我心里有些吃惊,原来他们不仅仅是点头之交。
  沈远哲没有客气,笑问:“介意我先让给女生吗?”
  张骏笑着摇摇头:“你做主了。”
  沈远哲把车票交给林依然:“你去卧铺车厢睡一会。”
  林依然为难地看着我,我笑着推她:“赶紧去吧,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翻腾,弄得你也根本没睡着,等你睡完,我再睡。”
  林依然去了卧铺车厢,座位空出来,沈远哲招呼张骏坐,张骏竟然真坐了下来,就坐在我旁边,我心里憋闷得很,想走,可他坐在外面,我如果要走,还要和他说话。
  (6)班的班长仍然靠着车厢打瞌睡,沈远哲却似乎一点不困,和张骏聊着天。我心里烦闷,往桌子上一趴,开始睡觉。沈远哲忙一边说话,一边帮我整理桌子上的东西,关心地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觉。”
  我闷着头说:“不用了。”
  同学们又挤在一起打牌,六个人的座位挤八个人,四个人的座位挤五六个人。我表面上看着在睡觉,实际哪里睡得着,两只耳朵竖得老高,时刻听着张骏的动静。
  沈远哲和张骏终于都被拉去打扑克,我旁边的座位空了下来。我拿了几本书当枕头,蜷缩着身子躺下,脚搭在对面的座位上,开始努力睡觉。也是真困了,虽然车厢里吵声震天,睡觉的姿势很古怪,我仍然睡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有男生在唱歌,有女生在解说算命的结果。不知道打牌打输了还是什么,听到一个女生大叫:“贾公子,你是猪啊?这牌都敢往下出?”

  毕竟年轻,外面的现实社会对我们的影响还有限,而且此行的同学成绩都很优异,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信心,管他贾公子、甄公子,其实大家都不放在眼里。
  我闭着眼睛微笑,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三十多个少年挤在一起,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夏天的火车车厢很是闷热,当年的普快硬座车厢又没有空调,我睡了一身汗,一边昏沉沉地坐起来,一边找水喝,等喝了几口水,戴上眼镜,才发现这个四个人的座位,只坐着两个人,我对面的那个人,竟是张骏!
  他究竟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为什么没有打牌?
  我过于意外吃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知道傻傻地看着他。
  我们俩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几秒,我一片空白的大脑才又有了脑电波,弯身从座位底下拿出洗漱工具去洗漱。等洗漱完后,却没有回原来的座位,装作要看同学算命,随便找了个空着的座位就坐了下来。
  张骏依旧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就一个人那么枯坐着。
  很久后,有一桌的牌桌少了个人,叫他,他才去打牌了。
  看他走了,我才拿着洗漱用具,返回了座位。
  林依然从卧铺车厢回来,把车票还给沈远哲,沈远哲问我要不要去睡觉,我摇头:“已经睡够了。”
  他把车票还给张骏,张骏瞟了我一眼,接过车票,给了一个女生。大家这么轮换着去卧铺车厢睡觉,又有挤着打牌的同学空出的座位,也算都休息了。
  剩下的时间,我要么闭着眼睛打盹,要么看书,反正避免和张骏接触。
  到了晚上,张骏一走,我就开始生龙活虎,我和林依然白天都已睡足,晚上索性就打了一通宵的扑克。
  清晨,张骏依旧把卧铺车票给了沈远哲,沈远哲依旧让给了林依然,林依然去卧铺车厢休息,我则和昨天一样,蜷缩在硬座上睡觉。气温比前天还高,车厢里十分闷热,我睡得后背上全是汗,那么困,都睡得不安稳。

  睡梦里,忽然感觉有凉风习习,燥热渐去,身心渐渐安稳,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半梦半醒时,才发觉是沈远哲坐在对面,一直在给我打扇子,我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忙爬起来:“多谢你了。”
  他微笑着:“举手之劳,客气什么呢?”
  正在旁边座位打牌的(6)班班长开玩笑:“下次我也要你的举手之劳。”
  大家起哄地大笑,纷纷冲着沈远哲说:“我也要,我也要!”
  张骏也是握着牌在笑,眼睛却是盯着我。
  我本来在笑,看到他的笑意,反倒有些笑不出来了,避开他的视线,匆匆拿出洗漱用具去洗漱,等洗漱回来,发现沈远哲趴在桌子上睡了。
  投桃报李,我四处找扇子,看到旁边的牌桌上有一把没人用的扇子,我走过去,刚想伸手,一只手覆盖在了扇子上。
  张骏拿起扇子,啪一下打开,一边看手里的牌,一边扇着,好像丝毫没有看到我。
  我默默地退了回来。
  后来,列车员来卖扑克牌和扇子,我花五块钱买了一把,虽然有些贵,不过以后用得着,坐到沈远哲旁边,一边看书,一边帮沈远哲打着扇子。
  等沈远哲睡醒,北京也到了。
  在拥挤的火车车厢里,所有人很快就熟悉了,大家都很喜欢沈远哲,就连曾经因为流言对他有负面想法的同学也喜欢上了他。
  他总是留意着那些沉默内向的同学,照顾着他们,打牌的时候记得叫他们,轮卧铺票的时候也记得他们,不会因为哪个同学不会来事、不够活泼就忽略他们。张骏和甄公子都把自己的卧铺车票让给过沈远哲,可沈远哲自始至终没有去卧铺车厢休息过,每次都把机会给了别人。
  邢老师看在眼里,感叹地说:“难怪你们班的班主任什么都不操心,心都被你操完了。”她看同学们都看沈远哲,立即又说,“不过,我们班的张骏也是很好的,这一年来幸亏有他,否则我真不知道拿宋鹏那帮小浑蛋怎么办。”
  邢老师说得咬牙切齿,同学们都笑。我们年级最坏的两个男生都在(4)班,那可不是普通坏学生的调皮捣蛋,邢老师的确不容易,不过,她非常聪明,知道以恶治恶,丝毫不顾忌张骏以前做过的事情,用他做班长,去管宋鹏他们。

  到了北京,两个人一个屋,我和林依然同屋。甄公子和贾公子同屋,张骏和沈远哲同屋。
  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听大学里的老师给我们讲天文知识。
  一群同年龄的年轻人都相处得很愉快,唯一的不愉快就来自我和张骏。
  张骏和沈远哲关系越处越好,两个人交换了相机,直接你给我拍照,我给你拍照,常常形影不离。
  我和林依然都没有相机,沈远哲为了照顾我们俩,时时都叫着我们,给我们照相。林依然当然很乐意把她到过的地方照下来,带回去和爸爸妈妈分享,所以一直和沈远哲在一起。我却很郁闷,因为这样就意味着要和张骏在一起,想溜,可沈远哲和林依然总是拖着我,细心照顾我,溜都没法溜。
  因为四个人经常一起玩,连文静的林依然都开始和张骏有说有笑,我却和张骏仍然不说话。
  沈远哲发现我和张骏一直没说过话,以为我们是因为在火车上一个晚上睡觉,一个白天睡觉,没机会熟悉的原因,特意向我们俩介绍彼此:“这位是(4)班的班长张骏,我的好朋友;这位是我们班的罗琦琦,我的好朋友,认识一下。”
  我和张骏都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笑着说:“你好。”
  沈远哲和林依然都以为我们以前从不认识,我和张骏居然都保持了沉默,谁都不肯提我们小学是同班同学。
  沈远哲高兴地拉着我们一起玩,可他很快就发现,我和张骏完全不来电,一个看另一个完全不顺眼,谁都不给谁面子。
  张骏参加的活动,我都不愿意参加;张骏提议去哪里,我一定是不想去的。
  张骏倒是不反对参与我参与的活动,可他时时刻刻都不忘记刁难我。
  有时候,明明我和沈远哲聊得很开心,他却会突然插进来,每句话都是讽刺我,让我和沈远哲完全说不下去,只能尴尬地结束话题。
  爬到香山顶上时,正好是落日,天边的彩霞铺满林梢,美如画境。我麻烦沈远哲帮我照张相片,两个人正嘻嘻哈哈地照相,张骏却在一旁冷嘲热讽,不是讥讽我的姿势做作,就是嘲笑我的表情僵硬,搞得沈远哲非常尴尬,不停地打圆场,他却越说越来劲。

  别人说我,也许我就一笑,可他是张骏,就算我的脸皮真比长城的城墙拐弯都厚,他也能轻易地伤到我,我又是羞窘,又是难受,冲沈远哲说:“我不想照了,不用再给我照相。”
  沈远哲不停地安慰我,让林依然劝我,我只是摇头,坚决不肯再照相。
  张骏看我不照了,闭了嘴巴,我冷冷地问他:“丑人不作怪了,你满意了?”
  他不吭声。
  自从去过香山后,不管去哪里,除了老师要求的集体合影,我绝不肯再照相。
  可张骏仍然看我不顺眼,我们去颐和园玩,行了一路,张骏就看我不爽了一路,总是挑我的错,拿话刺我。搞得我完全不记得颐和园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嘲讽我了,他又嘲讽我了,他还是在嘲讽我!
  我从来不知道张骏是如此刻薄的人,在我的记忆中,他属于话不投机,转身就走的人,只会打架,不会吵架。
  我有时候很纳闷,我究竟哪里得罪了张骏?他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其实我并不想和他起冲突,我都是尽量回避他,不想和他接触,即使接触,我都尽量回避和他说话。可他如此对我,我也不是个泥人,由着他欺负,所以只能回击,搞得两个人矛盾越来越深,到了几乎一开口就要刺对方的程度,彼此都好像恨不得对方立即消失。
  甄公子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再浇点油。贾公子是个没脾气的温和人,但因为和甄公子、张骏关系好,所以也跟在一旁敲边鼓,帮着张骏一块打击我。
  我们虽然只是一个三十多人的小集体,可因为来自不同的班级,不知不觉中就分了三四个小圈子。张骏他们几个是我们这个小集体里最大的小圈子,因为他们三个核心人物的态度,我渐渐地有些被众人孤立,不管干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主动叫我。
  孤立就孤立!我又不是没被孤立过!
  我根本不吃他们这套,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林依然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我和张骏他们的交战,反正她对我依旧,整天都跟在我身边,我做什么,她做什么。有了这么忠实的朋友,我更是不怕他们的孤立了。

  沈远哲成了夹心饼干,作为这个小集体的负责人,他不想这种对立的事情发生;作为我和张骏的好朋友,他尤其不希望我们俩对立。他不停地给我们做思想工作。在我面前,不停地说张骏的好话,又跑去张骏面前,不停地说我的好话,只希望我和张骏能改变一下对彼此的“恶感”,能友好相处。
  我不知道张骏听到沈远哲夸我的话是什么反应,反正我是从不反驳沈远哲夸张骏,不但不反驳,反倒在面无表情下很用心地听。
  我一直很努力地将自己隔绝在张骏的世界之外,可内心一直在渴望了解他的点点滴滴。我喜欢听沈远哲告诉我张骏很讲义气,在男生中很受拥护和尊敬,就连宋鹏都很服张骏;喜欢听他夸张骏为人处世圆滑却不失真诚,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喜欢听他讲张骏学习认真、做事理智,喜欢听他说他有多么欣赏佩服这位朋友。
  我甚至享受着沈远哲讲张骏,因为,我从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去谈论张骏,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不停地谈论他,一谈一两个小时,而且全是他的好,我怀着喜悦、心酸、骄傲,各种复杂的心情静静地聆听。
  可我们两人一见面,立即就水火不容。
  沈远哲很辛苦、很小心翼翼地在我们两人之中维持着和平,同时继续在我面前讲张骏的好话,在张骏的面前讲我的好话,希望有一天我们俩能被他感化,化干戈为玉帛。
  有一天晚上,林依然去玩扑克,因为牌桌上有甄公子在,我就回避了。
  正一个人在活动室看电视,黄薇拿着扑克牌来找我玩:“要算命吗?我算得很准的。”
  我有些惊奇,除了沈远哲和林依然,大家都有些孤立我,她和张骏玩得很好的样子,怎么不帮着张骏,反倒来找我玩?不过,我当然不会拒绝她的善意,立即回应:“好啊!”
  黄薇让我洗三遍牌,分别说四个男生、四个女生的名字,替我预测这些人会在我的生命中和我发生什么故事。
  我洗完牌,笑着随口说:“沈远哲、杨军、小岛一匹狼、马蹄、林依然……”

  黄薇边帮我算命,边和我聊天。她说:“牌面上看沈远哲和你很有缘分,你和他是在谈吗?”
  谈就是谈恋爱的意思,当年大家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回避老师家长,将其减缩为谈。我立即说:“啊?没有。”
  黄薇一副“你不要紧张,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样子:“不少人看到他晚自习后送你回家哦!”
  学校禁止早恋,可禁止不了少男少女的心,大家都在暗地里火苗闪烁,不过,我和沈远哲还真不是,所以我淡淡地解释:“我们只是顺路。”
  黄薇微笑着问:“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沈远哲?”
  我有些烦,我和她又不熟。这些事情就是好朋友都不见得会告诉,她怎么如此不长眼色?
  “普通朋友的喜欢。”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是说特别的。”
  “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你肯定有喜欢的人,谁呢?我怀疑就是我们夏令营中的一个,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生。”
  我否定得脸不红心不跳,想起身走人,却发现不知道何时,沈远哲和张骏都站在一旁,正看着我们算命。我的心咚地一跳,忽然就有很酸涩的感觉,完全忘记了自己上一秒想干什么,仍呆呆地坐着。
  黄薇笑眯眯地问张骏和沈远哲:“你们要不要算命?十分灵验的。”
  沈远哲说了四个女生的名字,有我和林依然,黄薇立即说:“刚才罗琦琦说的四个男生的名字也有你,牌上说你是她心中重要的人,你们会有很长的缘分。”
  黄薇的口气很暧昧,搞得我很不自在,沈远哲微笑着说:“我们要在一个学校读三年高中,当然是很长的缘分。”
  黄薇变换着语气开我和沈远哲的玩笑,像试探也像撮合,沈远哲很镇定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极拳打得很圆滑,黄薇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张骏算命时,他边从黄薇手里抽牌,边随口报着女孩的名字:“童云珠、李小婉、林依然……”
  我们都诧异地看他,他和林依然没这么熟吧?

  都等着他的第四个名字,他却突然停住了。
  我装作不在意地拿起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了期待。
  张骏的手在牌面上停了一停,微笑着抽出牌,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关荷。”
  沈远哲和黄薇都笑起来,我也开心地笑着,目光没有温度地看着张骏,将内心的纷纷扰扰全部掩盖住。
  第二天晚上,大家一起去外面吃饭。十二三个人一张大桌子,分了三桌,我非常不幸地再次和张骏同桌。
  甄公子极其能侃,大家边说边聊,一会儿一阵笑声。我知道他们都讨厌我,所以一句话不说,一直低着头吃饭,菜都不主动夹,面前有什么就吃什么。
  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喝完,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茶壶在甄公子手边,就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张骏端起茶壶挨个给大家倒茶,大家都笑着说“谢谢”,倒到我时,我用手一扣茶盅:“不用。”其实,我想喝水,可他这几天欺人太甚,我就是不想领他的情,即使只是个顺手人情。
  一桌的人都看着他,搞得他很没面子。他端着茶壶站了一瞬,微笑着给下一个人倒,甄公子却冷哼了一声:“某些人给脸都不要脸。”
  我当听不懂,低着头继续吃饭,甄公子仍在冷嘲热讽,果然长了一张毒蛇嘴。
  桌上的气氛很尴尬,我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下去,猛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盯着甄公子问:“你有完没完?张骏是你哥还是你弟,他自己哑巴了?要你出头?”
  没想到甄公子笑眯眯地说:“张骏就是我哥,怎么了?他是不屑和你计较,我就是喜欢替我哥出头,怎么了?”
  贾公子也凑热闹:“路不平众人踩,敢情你还不许我们拔个刀相助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江老爷子也没你这么横。”
  沈远哲打圆场:“大家一人少说一句,又不是什么大事。”
  男人的嘴巴厉害起来,真是女人都得怕三分。我站了起来,走到饭馆外面坐着。沈远哲跟出来,我说:“我是吃饱了才出来的,你不用管我。”

  “我也吃饱了。”
  他坐到我旁边,要了两杯冷饮,递给我一杯,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我知道随着我和张骏他们的矛盾越来越大,众人都越来越排斥我,他又维护我,所以真的很为难。
  “其实你不用帮我,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我。”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我凝视着冷饮杯子上凝结的小水珠,鼻子有些发酸。我的难受不是来自于众人的排斥,这些完全伤害不到我,而是张骏,我一点都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处处刁难我?竟然逼得我连躲避的角落都没有。
  林依然走了出来,坐到我旁边,低着头说:“琦琦,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希望你别介意。”
  “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你不是小心眼的人,可正因为你不是小心眼的人,我才不能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张骏。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大家出来的机会很宝贵,一起玩多好,可因为你和张骏,搞得我们都很紧张尴尬,话都不敢多说。刚才张骏给你倒茶,你为什么拒绝?即使平时有矛盾,张骏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可你向来最大方,马力那么嘲笑你,你从来不生气;杨军老是捉弄你,你也从来不介意,你为什么要介意张骏呢?”
  我低着头想了会:“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不该因为自己影响了大家。”
  林依然很紧张:“你会不会不开心?”
  “不会,我知道你是真正关心我,希望大家都不要讨厌我,才会对我说这些话。”
  林依然释然了,笑着说:“我知道你没吃饱,刚才麻烦服务员把剩下的小馒头打包了。”
  “谢谢。”
  林依然笑眯眯地摇摇头,沈远哲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等回到住宿地,才七点多,同学们有的在打篮球,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看电视。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坐了会,决定去找张骏,我要和他谈一谈,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找了个男生,向他打听张骏在哪里。

  “张骏说有点累,没出来玩,一个人在宿舍休息。”
  我去张骏的宿舍敲门,他说:“门没锁。”
  我推门而进,他正站在窗口,回头看是我,愣住了。
  我关了门:“我想和你谈一下。”
  他坐到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请我坐到床边。
  我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一点不着急,安静地坐着,丝毫看不出平时的刻薄样子。
  很久后,我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讨厌我,可没有必要因为我们俩影响大家,我保证以后不会惹你,保证以后尽量不在你的眼皮底下出现,保证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只赞成不反对,也麻烦你放我一马。”我说完,立即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他立即抓住我的衣袖:“我没有看不惯你。”
  “你还没有看不惯我?”我气得停住了脚步,甩掉他的手,指着他质问,“我为了躲开你,爬香山走得飞快,尽力往前冲,你说我丝毫不体谅走得慢的同学,那好,我体谅!去故宫,我为了不招你嫌,走最后,你又讽刺我拖大家的后腿!我和同学说话,说多了,你说就我的话最多,把别人的话全抢完了,那成,我沉默!你又讽刺我没有集体意识,一个人独来独往,玩清高装深沉!就是我照个相,把眼镜摘下来,你都有话说。你说,我摘不摘眼镜,关你什么事呀?我已经很努力在回避你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一边说话,他一边走了过来,我在气头上,全没留意,只是一步步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贴到了墙上,仍瞪着他,气愤地申诉:“我们好歹从小认识,都是高老师的学生,你就算讨厌我,也没必要搞得让大家都排挤我……”
  他忽地低下头来亲我,我下意识地一躲,他没有亲到我的额头,亲到了我的头发。
  我的声音立即消失,嘴巴张着,惊恐地瞪着他,他双臂撑在墙上,低头看着我,虽然面无表情,可脸色却是一阵红、一阵白,显然也是非常意外和紧张。
  我脑袋一片空白,呆了一瞬后,猛地一低身子,从他的胳膊下钻了出去,拉开门就拼命往自己的宿舍跑,砰地关上门,身子紧贴着门板,心还在狂跳。
  跳了很久后,人才有意识。我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斜斜地走到床边躺下。越想越悲伤,越想越气愤,张骏还真把自己当校草了,似乎只要是女生,就会喜欢他。
  我悲哀地想着,我当时要么应该抽他一大耳光,抽清醒他这个浑蛋;要么应该索性扑上去,回亲他一下,反正我喜欢他这么多年,究竟我们谁占谁便宜还真说不准。
  可我他妈地竟然没用地跑掉了!罗琦琦,我真想抽你一巴掌!
  林依然回来了,问我:“你饿吗?要吃小馒头吗?”
  我裹着毛巾被,含含糊糊地说:“不要。”我早被自己气饱了。                                                          转载自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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