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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初的农村,比城镇苦多了。那时城镇粮食已没有饥荒年代紧张,可是农村还相当困难。生产队交完公粮后,农民口粮所剩无几,完全填不饱肚子,只好摻上青菜、萝卜、红苕之类頂数,叫“瓜菜代”,即使是收获季节,也不能够吃饱肚子,要“从坛子口上紧起”。
农民白天要出工,没有时间筹备“瓜菜代”,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就用一个大木盆,放上砧板,切青菜,刴萝卜红苕之类,准备明天的“口粮”。 那时农民的一切行为和目标,都变得十分简单和原始,与最低等的动物完全一致:为的就是一张嘴,忙忙碌碌千方百计填饱肚皮。
妻子怀着孕,挺着个大肚子,每晚吃力的用菜刀在木盆里剁着萝卜红岧,盆里的砧板发出“嘭嘭” 响声。这时,队里家家户户的砧板声都“嘭嘭”的响起来,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在夜空蒙胧的月色中,仿佛汇成了一首独特的打击乐,撞击、震撼着人们的心灵。唐代大诗人李白说:“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说的是古代的妇女们月夜洗衣,思念远征的丈夫,一副诗情画意。我想,我们队里此时此刻的景象,应该是“大岺一片月,户户砧板声。秋风吹不尽,总是萝卜羮。何日有饱饭,让人吃几顿?”现在是公社的农妇们秋夜搞“瓜菜代”,盼望能夠填饱膔膔肌腸。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从唐朝至今,时空跨越1200多年,在神州大地,月亮光下竟然照着如此不同的景象,如果月亮是个千岁老人,目睹此景,不知有何感慨?
在吃饭时,妻子不頋自已的身体,经常把萝卜、红苕尽量挑到自已碗里,而把米饭尽量往我碗里扒。那怎么行呢?她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啊。我非常感动,內心十分不安,常暗骂自已:不能照顾好老婆,反而要老婆来照顾自已,我真是一个无用的东西!
妻子挺着个大肚子每天出工,烧火做饭,一刻也不停歇。岳母心疼,传过话来,说怀孕要吃水果,对身体有好处。这也可能是妻子囬娘家时透露的一点心事,可是我们生活艰难,连粮食都不够吃,哪来什么水果?我一則困难,二則年轻疏忽,这点小小的愿望我都没有满足她,使我感到非常愧疚。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觉得对不起她。現在我可以说,只要你愿意吃水果,你就尽情的吃吧!
岳母有一次来探望女儿,可是家里翻箱倒柜,也找不出东西来招待她。最后妻子把家里剩得的一点糯米煮了一碗饭,算作是对母亲的孝敬了。岳母回去之后,立即把自己的口粮换成粮票流通凭证——“支拨”,支援我们。这事引得队里一些口齿尖刻的人,善意的嘲讽我“吃粮票”,又是“街上”的人了。
到了十一国庆节,生产队难得放两天假。农村当时的放假,就是可去干两天除了“资本主义尾巴”之外的自己的事。和我比较相好的熊家兄弟约我到杨明去砍烧柴。结果柴没打倒,扁担倒给管柴山的人砍断了,落荒而回,白白跑了五六十里路。回来后,又和别人到野外沟里“戽坑”, 弄了一点小鱼,自已慰劳了自已一次。
十月中旬,妻子就要临产了,可是队里还是不许休息。中旬是点种豌豆的季节,这也都是妇女的活,队里抓得紧,妻子每天都还要出工。一个装豌豆种子的篓子系在“腰”间,那时候妻子已经大腹便便,没有腰处可系,只能挂在肚子上,让那个篓子在肚子上晃来晃去。点豆时,先用锹在地上挖个口子,丢几粒豌豆种子,她不能弯腰挖,就用脚帮忙踩锹。这样艰难的一直干到临产的最后一天。
十月十五日晚,妻子感觉到很不舒服,觉得要生了。我要她休息一下,想等天亮了找人接生。可是到了半夜情况严重起来,我慌了,要娘起来陪着妻子。当时农村没有接生员,我飞快的一口气跑到彭场,找了一个姓陈的接生婆。
等到我们到家时,已经快半夜一点了,一点整我女儿出生,接生婆把事情弄完后,收了三块钱的接生费,也不肯留下来休息,摸黑直接回去了
我升了级,当了爸爸,内心很高兴。女儿长得很漂亮,一双大眼睛黑黝黝的,水汪汪的,明亮而又机灵。要取名字了,娘说,这次为孙女取名字一直要听她的意见。原先哥嫂的女儿取名时,竟然取了个“平”字,与她名字同音,犯了忌,她很不高兴。
娘给我女儿取的名字是“红红”,是不是作为“黑”家属的时间久了,取一个“红”字来冲喜,改善一下呢?娘的内心我不得而知,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但也依了她,满足了她的心愿。
女儿快满月了,依照农村风俗,应该为女儿做“满月”摆酒庆祝一下。我们有自知之明,一是条件艰苦,二是也没有谁会捧场庆祝“资本家”的第四代的诞生。所以打算“满月”悄悄过了算了。但岳父母不答应,一定要为外孙女满月送“祝米”。于是我们简单筹备了一下,就去迊接妻子娘家客人的到来。记得那是11月上旬,天色灰蒙蒙的,冷风嗖嗖,气温很低。我穿着一件掉了扣子的烂棉衣,絮棉外露,腰间系着草绳,站在八广堤上等候客人。
快到中午時分,妻子娘家姨妈、二嫂等一拨人到了,我迊上去,她们都用怪异的目光扫视着我,似乎感到奇怪:她们家年轻的姑爷怎么变的象个乞丐了?
妻子看到娘家人,心情激动,家长里短说不完。只是当前艰难的处境,让大家都高兴不起来。还是后来的一个小插曲,才活跃了一下气氛。
妻子二嫂年轻漂亮,气质高雅,她本是剧团的演员,她来的时候,引起了村里小小的骚动,村里男青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女,有几个小青年就故意一拨一拨的到我家门外晃悠,暗饱眼福。二嫂为了回避,就到屋后去。谁知道更是尴尬,她上厕所时,竟然踩断了木踏板,一脚踩到粪坑里去了,弄得腿上脏兮兮、臭哄哄的,跑到水塘里洗了好半天,大失形象。客人主人一起笑起来,二嫂面红耳赤,很不好意思。这个笑话后来讲了好些年。
女儿很健康,也很乖巧,刚一岁就会说话走路。她常把我的一顶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在床上摇头晃脑的说,“我像爸爸!”女儿的出生和成长,给我带来很多欢乐。我跑到彭场街上药店,花上二三块钱,买来一些红参,熬水给她喝。那时候这这对我来说,可是天价,就是为了给她补身体。可是参水苦,孩子不愿意喝,有时候强灌,灌得到处都是(后来才知道这是不正确的),心里还惋惜浪费了钱。
但是我不习惯抱孩子。有几次因为没有抱,妻子还跟我闹点情绪,以为是嫌弃女孩。因为一次妻子与我聊天时曾说,队里有一个和她同时结婚的妇女,生了个儿子就神气起来,原先很本分的一个人,现在都经常翘起二郎腿晃荡。我说:“我们虽然是女儿,你也一样有資格翘二郎腿啊。”我绝对不会看轻我的女儿,但是为了怕妻子多心,后来我说话,谈到小孩时,就开始注意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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