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水（44开后门)

栀子

      离开单位到农村几年了，偶尔上街碰到原来同事，他们对我还不错，问这问那，表示关心，蛮讲感情的，还说需要忙，一定尽力。都是一些客气话，说说也就过了。
     有一年栽早秧的时候，，队里抽水机日夜不停抽水整田，可是柴油不夠用，两台抽水机，一台趴了窝。赵队长心急火燎，病急乱投医，他对我说：“你原来在供销社上班，总有几个熟人，能不能去开个后门，买点柴油救急？”其实队里不能抽水插秧，我也着急，因为与我切身利益也息息相关，赵队长找我，想必也是无法了。于是我说：“我去试试？不能打包票。”队长也爽快，说：“不管结果么样，你这几天去跑跑，算出工。”
    我特意換了干净衣服，穿上鞋子（平时岀门大都赤脚），满怀希望到彭场去了。我知道“开后门” 的某些游戏規則，开点小后门，不必去找領导，“县官不如現管”。 找领导太麻烦，又原則，小事还看不上眼，找领导不如找实权的，找实权的不如找实管的，找实管的不如找经办的。经办人員开点小后门，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于是，我直接到供销社生产资料门市部去，找他们的会计，姓陆，原来和我在食品加工厂工作过，关系也可以。找到他后，寒喧几句，直奔主题。他似乎有些为难。我想坏了，人走茶涼，肯定没戏，但又不死心，于是说，我又不是去投机倒把卖髙价，你搞点柴油也是支援一下农业学大寨，不找你老说帮忙，找你又想溜肩，还说是朋友。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好堆辞，找人商量了一下，说可以搞点柴油，但有一个条件：希望过年时队里帮他们搞点鱼。看，精得很，八字没一摘撇， 交换条件就来了，我这不是在寻上门找蚤子抓吗？我们队有一个水潭，养了一点鱼，但不多，过年时每家也只能分得三五斤。这个条件我当时不敢答应，就囬来跟赵队长说了。队长听了覚得两难：同意吧，怕队里群众有意見；不同意吧，現在季节不等人，田里等水整田。还是吃饭最重要。考虑一会，最后同意了。不知他对我的话是否有怀疑，第二天，队长和我一同去找陆会计定下来，口头说了，当然不会有什么文字依据。这样，我们在门市部买了三百多斤柴油，解了燃眉之急。
    队里有人不知內情，以为我有本事，能开后门。哪知道是用他们的利益作为交換，这叫“換手扣痒”。 我心想再也不能干这种事了。说也怪，这种事还找上来了。那年早稻扬花灌浆的时候，稻飞虱非常严重。防治稻飞虱的可湿性六六粉需要量大，很快脱销了，买不到了。队长又和我说，能不能想办法去买点六六粉？对于稻飞虱危害，我也很着急。看到田里象雾一样的一飞一片的小虫在猖厥，眼看到手的收成就要泡汤，那种焦急的心情，不是身临其景是无法体会的。我是一个农民，那飞舞的小虫，简直就是在我口中夺食！我恨不得立刻把它们消灭。队长又找我说这事，要我再想点办法，碰碰运气。
    我想到我的汪姑父，他是县农资公司管业务的，他一定有办法，我决定去找他。任务单一，找的又不是别人，只要可能，姑父一定会帮我。由于心里有这点底气，所以心情比较轻松，上仙桃时，我就带上女儿红红。那时她大概三、四岁，特别乖，我外出时就尽量带着她，想让她多見点世面。去年队里派我卖棉花，我就带上三岁多的红红搭船到镇上，我们搬棉花包时，她不吵不闹不乱跑，一个人坐在水边按住长长的撐船竹篙，帮大人照看船，一坐两个多钟头。等棉花卖完了，我才把她領到街上去玩一下。要是现在三岁的小孩，哪个不是心肝宝貝，谁敢把她一人留在河边？
    这次带红红上仙桃，因为她从来没坐过汽车。到了彭场剅背汽车站，等车的人很多，但是車很少，一天只有二趟车，还是蒙着油布的解放牌货车当客车，车一到，等车的人便蜂拥而上，挤的叫爷喊娘。車站的人为了维持秩序，做了一块游街示众的胸牌，上书“抢车犯” 三个大字，挂在醒目的地方，意思是谁抢着上车，就将谁游街示众批斗。哦，原来是“抢上”車，不是“抢劫”车，此抢非彼抢。这个“抢車犯”的罪名，也是小站售票人员自创的。搭个汽車都搞的怪吓人的。不过，有了这块纸牌的威摄，“抢车” 程度大为缓解，否則，我带着女儿是无法“抢”上车的。那时的车真是难搭啊！那时如果谁能开汽车当司机，肯定比现在的公务员还牛B。记得渔场的二姐曾经讲个一个真实的笑话，说她们场里有一个司机，平时牛逼哄哄的，谁想撘便车都不容易，女青年就带，男的就别想。这位司机还自编顺口溜到处卖弄吹嘘，说在路上碰到女青年想撘顺风车是：“汽车慢慢开，迊面姑娘来，身子扭几扭，辫子甩几甩，进来进来！”——汽！——踩刹车。说在路上遇到男的想撘顺风车是：“汽车慢慢开，迊面小伙来，头戴破草帽，身背蛇皮袋，闪开闪开！”——的！——踩油门。
     汽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仙桃，我到县招待所拿小队的证明登了记，买了二天的歺票，心想不管事成与否，至少二天时间不能少。随后我就去找汪姑父，汪姑父知道我的来意，叫我不要着急。有了这句话，我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大半。姑父上班，我不能老在他那里坐等，就带着红红逛仙桃街，女儿看这看那，兴奋不已，这是她原来没见过的沔阳县最大的城市！什么都感到新鲜。到了晚饭时间，我就带红红到招待所食堂吃饭。人很多，打饭打菜都要排队。女儿那么小，她也帮着排队，随着大人一步一步往前挪。许多大人逗她问她，她也不认生和别人搭话，别人都说：“这小孩真乖。”我听了覚得蛮自豪哩。难得出来一回，到了晚上，我就带红红到沔阳剧场去看电影。可是检票的说不能带小孩进去，我就是为带小孩才来看电影的，那怎么行呢？说了半天好话，才让我们进场。剧场没坐滿，不时有工作人员来查看，带小孩的请出。我带着红红，叫她不要出声，看到查票的快过来，我就偷偷換一下坐位。是什么电影都没印象了，那哪里是在看电影，简直就是在躲猫猫呀。
     第二天，姑父给了我一张供应1000斤可湿性六六六粉的批条。条子到手，我的任务基本完成了。回到彭場，时间还早，我干脆领着红红玩到天黒才囬家。队长看到批条，如获至宝，派了4个人，拉二辆板车，要我们明天赶早到仙桃把农药买了，怕的是农药卖完了，有条无货也白搭。
    队长真会派工，这次来人中有一个老郑，他的妻弟就在县招待所小食堂工作，叫“二招”， 据说是为干部们办的，不对外营业，当时算是比较髙档。老郑把我们领到“二招”， 由他妻弟出面，安排我们吃饭。满桌的菜，有鱼有肉，精致丰盛。我们几个乡下人哪里见过这些些精美食物？一个个迫不及待，狼呑虎嚥，吃的眉飞色舞，还旁若无人的粗声大气评论，引得其它桌上进歺的干部们对我们側目而視。老郑看到他妻弟使眼色，连忙压低声音对我们说：“小点声，小点声！别人笑话的。”
    第二天一早，我们仍然到“二招” 过早。妻弟给足了老郑面子，早歺包子、油条、面包、稀饭品种繁多，数量充足，我们几个风卷残云一般把它消灭干净，点滴不剩。看到别人桌上有吃剩的小肉包子。我们中有人想过去拿来，被老郑制止：“别丢人丢到仙桃，管他浪费不浪费，又不是我们岀钱买的。”嘿嘿，这次到仙桃买农药，我们几个乡巴佬还享受了一次干部待遇。
我们得很快把农药拉回了队 及时对稻飞蚤打了一场歼灭战。记起一件事，我在这次开后门买农药时，也顺便为我自己开了一个小后门。那就是找姑父开后门买了10个日本尿素化纤袋子。那时农民布票少，又没有钱，一个个穿的补丁撘补丁，象个乞丐。进口的日本尿素袋在农村非常珍贵，只有相当级别的干部们才有资格弄得到（小队干部搞的就很少）。干部们把尿素袋染黑，两个尿素袋可做一条褲子。干部们穿着尿素袋子做的“高级”裤子，在村里走来走去，非常神气风光。农民们很羡幕慕，又想不通日本鬼子怎么这样“苕”，据说不喜欢化纤，只喜欢穿棉布，把这样高级的布做了尿素包装袋，真是“苕的姆妈都不晓得喊了”。说归说，可是一般人又没有本事弄到那个尿素袋子 ，于是就称尿素袋子裤子为“干部裤”。 由于化纤袋极不容易染黑，虽然做成了裤子穿在身上，但“日本”、“尿素” 等字迹仍然隐约可見，于是农民们编了几句顺口溜说： 尿素袋子干部裤，干部穿了好舒服，前面胯的是“日本”，屁股后头有“尿素”。
    我这次买了10个尿素袋子，五毛钱一个，也引起了队里农民的羡慕。有几个平时和我关系较好的人找来，想分几个尿素袋子，碍于情面我只留下四个，其余的都原价转卖了，心里怪舍不得的。他们拿着尿素袋子，一个个欢欢喜喜的走了。
     妻子把尿素袋子染黑，做了一件黑色嵌白布牙的园领衫，穿起显得又时尚又神气，风光得很，在队里赚足了眼球。要知道，这是只有干部们才能享的待遇呀！可是有一天，她在北于渠河边洗衣服时，一不小心，让湍急的水流把这件心爱的时髦的衣服卷走了，害得她郁郁寡欢，心疼了好长时间。妻子不甘心，后来又拿着长长的竹篙到那河边捞了几次，自然没什么结果，那么流的河水，衣服瞬间无影无踪了，哪里捞得到呢，白费力。我说：古有楚人“刻舟求剑”；今有我妻“流水捞衣”。妻子又急又脑，笑骂我是“嚼牙吧古”。
      有了这两次“开后门” 的“贡献”， 在农民眼中，我似乎有些“板眼”， 无形中增加了一些份量。但是后来有一件事，把我搞的十分尴尬，“压了脚”， 我內心发誓再也不摻和这些鬼事了。那是第二年春天，青黄不接，我们队里有几户几乎要断炊，严重影响了生产，队里发动大家借粮度春荒。队长还跟我说，現在如果借了粮，队里一定用早谷“新米” 还。那时成镇居民口粮都是陈米，“新米”对居民还是蛮有诱惑力的。我找到供销社食堂总务老万，说明来意，他说：“我们也想嚐点新米，两好合一好。”他很爽快的从食堂借了500斤米给我。别小看这500斤米，一米度三关，当时给队里帮了大忙。可是那年老天不凑兴，早稻收割时，阴雨绵綿，有的稻谷霉变，有的还长了芽。碾出的米都呈黄色，甚至还有一股霉气。左挑右挑也找不出好点的新米，没法，我只好把这样的“新米”， 还给供销社老万。我没脸面事小，老万彻底栽了，吃饭时，食堂里人人怪他。后来我碰到老万也很不好意思，感到十分抱歉。唉，这都怪我，找的“虱子” 抓，自讨没趣。

冬慌一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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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tou

好像是一百年前的事打。[s: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