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水碧 于 2013-5-13 14:08 编辑
初夏的江城有道令人雀跃的风景。哪怕是走错了路都会看见有三三两两,衣着利索整洁的太婆,端一盖了湿毛巾的小托盘。身旁有小盆或是小篮也是盖着毛巾,还有把一柞长的细铁丝,带个小马扎坐在避荫处。揭开毛巾,盘子里并放着茉莉花和白兰花。茉莉花香清雅素净,白兰花香略微醇厚。两种花一到季节就双双出现,称得上是花中闺蜜吧,一清一醇,要说花香也有性格的话,可以说是前者安静,后者活泼。茉莉花花蒂有小孔,用细铁丝穿好,两头弯成回形相扣,简简单单的一个茉莉花镯就做好了。一两个钢镚就能买一串戴在手腕上。白兰花是用更短些的铁丝扎进花茎,再对折,就能别在衣服的扣眼里。有时候我把它别在耳环上。
在武汉的那些年里,从来不会让自己错过茉莉花镯。一天一串戴手腕上,直至花下市。茉莉花鲜活清灵的香气,加之以如此俏皮也不乏温婉的方式出现在江城的角角落落里,大概算是给这个以火炉著称的城市些许清爽的点缀。手腕上戴了茉莉花走在喧嚣的人群里,有时候心思会被清灵灵的香气扯出很远,远到身边的闹市是别处的一样。到底,戴茉莉花是从哪儿开始的呢?《红楼梦》第38回写“迎春又独在花荫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迎春穿茉莉应该是用彩线或丝线缀起来的。或许戴在某个姑娘的皓腕上,或是佩在腰间,在大观园里行动,该是香风细细吧。在某本书上读到说,汉朝大夫陆贾的《南越行记》里记载:“南越之境,五谷无味,百花不香,惟茉莉素馨特芳香,女子用彩线穿心,以为饰”。掩卷莞尔一笑,花事越千年呢。小小茉莉,花开小朵素净白,叶子极不起眼微皱,以花为饰,在发簪、在皓腕、在裙边。像是点妆的仪式,若隐若现在时光长河里惟日月相知。流转千年,抵达盛产高科技的今天,一串花镯,彩线被铁丝替换。还好,茉莉还是茉莉,五月底六月初就能在街头买一串来戴。
姜夔大概实在太喜欢茉莉,清香盖群芳,他说要是他来修花史,茉莉当是排一。我喜欢许多种花,简单喜欢就好,以喜好论资排序就不必了。《过于喧嚣的孤独》里废品站打包工汉嘉,把在废纸堆里打包视作他的“爱情故事”。纸堆里有珍贵书籍,有大量大师画作的复制品。在打好的包里放册他读过的书,每个包裹装饰打扮一番,裹上美丽的画。包裹上有时候是《早上好,高更先生》或者是梵高的《向日葵》,当满载的卡车驶过,他希望路上的行人看见了会感到高兴。他说那是他的个性,他的花押。
茉莉小朵素净清香,戴串在手腕上,在初夏,就是我的花押。给了我身为女子,可以尽享的那点心思和愉悦。
在山里不见茉莉花镯卖,买盆茉莉还是可以的。在窗边放一盆,虽不能像芸娘那样摘了插在发簪上。出门前看几眼,花开静谧,奔忙的生活不会因了这几眼就少了忙碌。有时候看一朵花开的静心还是会给自己几分愉快。一盆置于案头,工作累了,探头嗅嗅,香芬暗袭,要养心养眼,随手可得。在以烛火照明的年代,大户人家在庭院里广置百盆茉莉,要的就是满室清香,香漫祛暑。有人对茉莉花语带不屑,认为是妇人点饰而用,登不得大雅之堂。万幸万幸呀,只有家常的素净,寻常巷陌才有其芳踪。若是都像兰花那样被养在金丝笼里,看人间之远。普通如我众者哪里能在初夏阳光渐灼时还有幽香可亲呢。
翻翻日历,屈指数数,过不了多时,江城卖茉莉花的太婆大概就会出现在街头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