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英是我的同学。
记得是上四年级分班的时候,与莲英分在一个班上了。莲英的家境不好,听说母亲早逝了,父亲靠着几亩薄田与在路边摆摊修自行车那点微薄的收入养育着莲英与哥哥。 记忆中的莲英,总是一身脏不拉叽的宽大的,并打了几个补丁的衣服,还有鼻子上像两条菜虫一样时隐时现的浓鼻涕。寒风呼啸的冬天时,莲英黑黑的脸上就会多了两个乌紫的冻疮。有一次莲英穿了一条浅粉色的裤子,屁股后面两块黑色的补丁显得格外的醒目,在莲英走进班级后的那一刻,有眼尖的男同学看到后大笑着指着莲英的裤子叫:“你们看,烂屁股。”于是,莲英的绰号就这样叫开了。 因为这些原因,莲英在班上没有一个朋友。下课的时候,莲英不是坐在她角落里的座位上发呆,就是站在操场上发呆。偶尔,班上的同学们追追赶赶,闹了笑话,莲英也跟着大家哄笑时,莲英的胳膊上就会挨上那个闹笑话的男生重重的几拳,并给予一声夹带了恶骂的粗暴的警告:“不许你笑!” 莲英的成绩并不好,她的作业本不知道为何总会沾染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污迹。有一次语文老师在第N次批评了莲英的作业本不整洁后,又回头将本来已经被莲英拿在手上的作业本要了回来,透过厚厚的镜片,仔细的研究着莲英作业本上的那些污迹,语气中充满了纳闷:“你每天在家里是不是一边在写作业一边在吃饭啊,你看这一页,这块是菜汤吧,还有这一页,这一页又是什么?这该不会是你的鼻涕吧......”莲英在全班的哄笑声中红了脸,鼻子下的“菜虫”忽地隐去了。 五年级下学期时,莲英辍学在家帮着父亲料理家务。上初中后,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莲英的家门口,遇到她时,我们彼此都不说话。上初二时的那年夏天,当我穿着一件碎花的套裙从莲英家门前轻盈地飘过时,莲英竟将沾了糖鸡屎的菜叶扔到我身上。新衣上沾了这样臭哄哄的东西,让我好不恼怒,我气急败坏地骂她:“你这个烂屁股,你的心好歹毒,怪不得没人跟你玩的。”高大浑实的莲英从家里冲出来“啪”地打了我一个耳光,又把我推倒在地大骂我。慑于莲英的淫威,又是在她的家门口,我不敢与她争斗,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带着疼痛与委屈哭着走向了学校。后来,我不再抄近路从莲英的家门过。每次远远的看到她斑驳破落的家,心里总是恨恨的。 时光流转,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再见到过莲英了。忽地有一天,在浏潭公园附近站牌下等公交车时,看到路边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像极了莲英。当时惊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明白昔日好好的女子如今怎是这般的模样。几天后,再回娘家,特意在母亲那里探寻关于莲英的消息。母亲告诉我,莲英原本是嫁给了本村的一个穷木匠,婚后三四年一直没有生育。几年前木匠随着搞装修的队伍去了外地,从此就再没有回来。据知情人说,木匠在外面已经安了家,并有了孩子,不会再回来了。莲英天天坐在公路边等,任谁劝也不听不动,日长天久,莲英渐渐变得有些傻痴痴了,于是,没有人再同情她的等待,阻止她的企盼。 今日,候车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坐在路边的莲英。她穿着一身凌乱的红:红色的毛衣红色的外套红色的裤子,只有脚上的鞋子一只是红色的春秋鞋,一只是冬天的黑布棉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莲英的嫁衣.是否,她在期盼,当她的木匠老公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她希望,她还是当初那个青涩,娇艳的小嫁娘。 我买了两个有锅巴的馒头和一瓶红茶递给莲英。莲英抬起已分不清鼻子眼睛的脸傻笑着看着我。我将东西塞在她的怀里,转身走向站牌,继续候车。就在我转身迈步之时,身后传来一个久远的,熟悉的,带了一丝童真,一丝恶作剧的呼唤声:洗脚盆!
我无限惊喜的回头,那些学生时代青涩的记忆与快乐的点滴伴随着满眶的泪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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