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上善若水”章对义工的启示

叔孙仲通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一章对义工有着重要的启示。
“上善若水”章比较长，要理解这一章，可以与《论语·雍也》中孔子说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参较并读以得其纲要。
所谓乐山乐水，山水有美景，而孔子乐之。然分仁者、智者言之，殆非唯指欣赏美景、接近自然的耳目声色之乐。此间乐，殆与山水能启迪人生、启示智慧有关。言“仁者乐山”，殆言山形稳重，能生养负载，其性近仁；言“智者乐水”，殆言水之能居善地，动善时，事善能，其性近智。然水亦善利万物，与则善仁，此水亦能仁。故水性乃兼仁智于一体。孔子集仁者智者于一身，亦兼味此仁智二乐。老子亦是如此。有志学孔子、老子者，亦当仁智兼长。
水之仁智兼长，可依“上善若水”章各句逐次理解。
第一句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是生命之源，水性善利万物。这正如义工，为大众做事、谋福利，即是善利万物，即近水之性。利万物，利是动词，不仅指捐款捐物。为弱势者代言，敦行教化，致力文化传承，启蒙大众观念，这些也都是在“利万物”。所谓万物，指人、社会、国家，也指自然万物。环境保育正是义工工作的重要项目。所谓“善”利万物，不仅要有利万物之心，也需要有利万物之能之智。故而此句乃兼言水之仁智。
就利益大众而言，不仅是利益弱势群体，也当利益中产以上。经济上中产以上者不需要捐助，但他们也有精神和情感需求，有在文化素养上提升的必要。对弱势群体物质救助，对中产以上精神扶贫，当是义工项目发展的可行思路。中产以上有物质能力，中产以下则未必没有精神文化的资源，贫困山区还常有自然风光和历史文化资源。义工能牵线搭桥，建立沟通渠道，融不同阶层为一体，东西连手，城乡互助，让社会上形成互信、互助、互利的和谐关系，那就不仅是善利万物，而且是善使万物互利了。
所谓不争，大家一起做事，不争先后，不争功劳。也不跟社会各方争，自找麻烦。《老子》中多处谈到不争，不争是宽以待人之策，也是自我保全、自我调适之法，还是人生的大智慧。所谓“夫唯不争，故无尤”，“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争还可以理解为斗争。水如何利万物，要在润泽，而不是靠斗争。义工做事，当理性平和，善于处理各方关系，脚踏实地、从我做起而不求一时之速成速效，在润物细无声中逐渐达成转变风气、化成民俗的事业愿景。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水乃常“处众人之所恶”，似与人性相反。义工深入基层、贫困地区，关爱弱势群体，奉献付出，其精神正与水相似。然义工能如此，非唯是其仁，亦是其智。公益事业蕴藏着巨大的发展前景，是实现人生价值的大舞台。义工在物质和精力上是在付出，在精神、学问、能力、友谊、社交面各方面则都会有很多收获。许多人不愿意付出，不愿意“处众人之所恶”，当然也就不会得到这样一些学习、提升、丰富人生的机会。
在老子看来，善利万物、不争、处人之所恶乃几于道。然而仅仅谈这些还不够具体，所以以下老子又从七个方面阐述了水“几于道”的特性。
所谓“居善地”，如上所述，水势趋下，“处众人之所恶”，不与人冲突，可谓善于顺应时势、环境而取得存在之空间。有时地上没有路可走就绕着走，或者干脆转入地下穿行，碰到合适的机会再浮出地面。如清江乃鄂西大河，有数十里都是地下河。
次言“心善渊”。渊可以理解为渊深，平和恬静，善于含藏，谦虚谨慎，不事张扬，不事一时表现。这些素养都是义工所必需的。
次言“与善仁”。水善利万物，当然善仁。水还善于团结协作、广采博收，是以涓涓小溪汇流，乃可形成大江大河。“与善仁”对义工的启示是，义工必须包容，减少对立面，远离争议性社会话题，广泛团结正面力量。此外做公益不要搞个人英雄主义，要善于建设团队，多依靠团队的力量。以下说的“政善治”，显然也是就群体、团体而言。“事善能”，不仅指个体之能，也指群体、团体之能。
季节嬗递,夏汛冬枯，水可谓“言善信”。孔子言，民无信不立，欲求义工组织能立足于社会顺利发展，立信非常重要。诚信是义工组织的生命线，操作必须公开透明，承诺必须兑现。
天下之河流，干流支流，大河小溪，层层分工，接力汇流，有条不紊。流水不腐，水有良好的自净能力，能长期保持健康的生命力。此皆可言是水善于自治。做公益也需要有良好的组织能力，团队要保持良好的风气和生命力、创造力。这是“政善治”。
再看“事善能”。水能润泽万物，滋养生命，亦能穿山过峡，冲积平原。水看似无力，然其实际能力是非常强也非常多元的。就义工而言，仅仅有爱心、有道德不足以成就事业，专业能力、组织协调能力、创新能力等非常重要。个人能力重要，团队能力也很重要。
所谓“事善能”，对知识分子而言特别值得一说。知识分子不能只有研究书本学问的能力，还必须走向社会，具备实际做事、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知识分子参与公益，不能将自己的责任简单理解为单纯立言，也必须能成事立功，不能认为写好了文章就万事大吉。
最后“动善时”。这个动，首先要善于把握形势，根据不同时机采取行动。不能好高骛远，要一步一个脚印，分阶段发展，时机成熟将来水到渠成。其次是不能墨守成规，要与时俱进，不断根据时代发展做出调整和创新。“动善时”也是能，而且是大能，需要有高度的智慧和组织行动能力。
水仁智兼具，乃几于道。明水之性即能明道之所在。道家尊道贵德，如何遵道而行，在《老子》全书中 “上善若水”这一章谈的是最为全面的。有心者常亲近河流溪谷观察水性，一定会有极多的感悟和启示。以上诠释所论甚浅，更深层的内涵和运用，有待于方家进一步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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