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逃荒主食是菱角 如果说,我对我三、四岁的记忆是点点滴滴的片段,好些还是后来听大人讲的,到了五、六岁时,我们全家“咸宁之行”的逃荒行动就印象尤为深刻了。 一九四八年秋末,家里基本上“弹尽粮绝”,包括我的舅伯舅妈一家、姑表叔表婶一家以及他们本族的几家,迫于生计,进行了一次纯属逃荒的大行动,目标是长江以南还很远的咸宁某个大湖,据说那个大湖长着满湖的野生菱角、莲子、鸡头米(芡的果实)和其他可以食用的水生植物,另外,还有丰富的鱼、蚌、虾之类的,这对于只要能糊口(读hú kǒu,指勉强维持生活,填饱肚子,如养家糊口),对我们全家,无疑是极大的诱惑,这一次一冬一春的饥荒看来有着落了。 我们是在袁家口(现袁市)一起上船动身的,那是几个亲戚家的船,是平时用来在襄河打鱼的渔船。父母亲、姐姐、我以及在我之后出生的弟弟“雁伢”是属于出门的人,爹爹婆婆和哥哥他们留守在家里。他们也一起到袁家口来为我们送行。 袁家口这条河,大家都叫它小河,这一名称是以与之相隔三、四里外的襄河比较而言的。等我上初中以后,才知道这条河叫通顺河,是襄河从潜江分流的一个分支,横贯沔阳县(现仙桃市)全境,途经深江、毛嘴、三伏潭、袁家口、新里仁口、王市口、彭场,尤拔、沙湖、经汉阳王家台入长江,全长一百多公里。通顺河是直接沟通长江、汉江的一条重要的河流。我回想,当时应该是从这条河进入的长江,然后肯定在长江南岸进入分支,再由这个分支到达咸宁的某个湖泊的。 小小的打渔船,大人们轮流浆橹,载着我们一、二十人,沿着河岸,一路前行,就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闯入了滚滚长江,不知遇到多少激流险滩,多少漩涡洄流,这说明出我们的父辈在食不果腹的艰难岁月,为了生存无所不敢为的魄力与胆量! 还记得,当船行航在宽阔而浑黄的长江中,同船的小孩们一路叽叽哇哇时,大人们就告诫说“不要吵、不要吵,再吵小心江猪子啊,长江里有很大很大的江猪子,听到你们的吵闹,会把船顶翻的,还特别喜欢吃好哭的小孩”。听到这话,我们马上闭嘴禁言,我甚至吓得浑身发抖。“江猪子”到底是什么水怪啊?以后才知道,其实就是长江江豚,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长可达一两米,重可达五、六十公斤,这样大的鱼理论上的确有可能掀翻小渔船的。一路行来,但我们却没有看到江猪子的风姿。 已经记不起到底走了几天,在风餐露宿之中,终于到达目的地。哪里有落脚之地呢,我们这么多的人,别人一看,拖儿带女逃荒的,没有人家会愿意接受。经过大人们的交涉,好心的当地人答应,可以暂时住在一个差不多要废弃的场屋,就是供奉神像的公房。然而,为了能方便下湖劳作,我们就在湖边搭起了一个个窝棚,开始了每天拿着特制的竹制工具,坐船下湖劳作,满湖打菱捞蚌果腹的生活。 九、主食是菱角 每当看到野菱角这个正在绝迹的水生植物,就会勾起既往多少水花般的记忆。现在的湖泊污染已经非常严重,这种水生植物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时候,满湖生长的都是,如同鱼漂般的菱叶,浮在水面之上开放着的白色菱花,随着秋风起,茎叶的萎缩,菱角就老了,就会沉入几尺深的水底,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时节,又能生长繁殖。除了干旱外,菱角是可以满湖蔓延的,可以说,这个原生态的湖泊,年年岁岁,生长的这些水生植物,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一代一代繁衍。尽管住的是窝棚,穿的是破衣,一无所有,但只要大人们从湖里回来,抬上岸的的成筐成篓的菱角,还有一些鱼虾或是螺蚌,都让我们雀跃不已,因为不会饿肚子了。 一般来说,各家下湖的收获归各家处置,父母下湖了,运回来的菱角怎么办,是不可能就这样放着的。于是,十一岁的姐姐除了照护小弟外,就担负起菱角加工并且把它们变成主食的任务。姐姐用一个小铁锤,在石头上把一颗颗菱角锤碎,再用筲箕放在盆子里淘洗出其中白色的粉粒,放置沉淀后就成了菱角粉浆,放在锅里煮熟,就成了菱角糊糊,这就是我们家这几个月赖以生存的基本食量。 较嫩的菱角可以直接用嘴咬破生吃,味道甜津津的,基本上进入了我的肚腹;老的就不好生吃了,硬硬的壳我也没办法咬破,我总是倚在姐姐身边,趁着她砸菱角抬起铁锤间隙,迅速的伸出手,把还没有粉碎的白白的大块粉粒捡进嘴里。 每天打来的菱角总有吃不完的,不可能扔掉,怎么办?为此,大人们苦思冥想,反复商量,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将吃不完的菱角带壳煮熟,再用刀把壳切掉,就变成一颗一颗菱角米,然后放在太阳下晒干储存,就可以作为我们冬季的储备粮食。 逃荒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经月之后,马上又要过年了,虽然是逃荒,在过年的几天里,总不能还是吃菱角糊糊,总要变化一点吧!幸好,有菱角干,在过年的这段时间我们用它从一些喜欢尝鲜的当地人手中换回几升大米。在当时情况下,能吃上大米粥以至大米饭是非常难得的,仅此,就可以说是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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