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河的弯 汉水的滩 陈砚平 我家住在襄河(汉水)边上,不!精准地说应该是襄河边的一个滩上。因此在夏季,我很多时候都是和小玩伴一起坐在河边,一边端着碗吃饭,一边看着过往的船帆;还有在暑假的时候,和小玩伴一起在河边柳荫下的竹床上边打牌玩争上游,边等着过往的轮船,轮船到来所激起的大浪,就是我们的最爱。这时候大家丢下牌,纷纷奔下河坡,扑通扑通跳下水,迎大浪游去……。 童年时代,站在仙桃西岸河边,只见襄河从西而来,向南弯了一弯后又一个反向大弯向北滚滚而去。因此在丰水季节,我们常可看见白帆队列在视野的右前方低垂的天幕下,在对岸沙滩上的防浪林的上方鼓风鱼贯而行,就像船队在陆地林梢上航行一般。 襄河下游素以弯多闻名于世,弯弯的河道在两岸造就了数不清的沙滩。 我童年的不少时光都是在沙滩上度过的。我们从小就在沙滩上劳动(夏天在防浪林里采集知了壳;秋天在防浪林里扫树叶;冬天在防浪林里捡树枝和钩枯枝等);我们在沙滩上的浅水里学会了游泳;我们一群孩子在沙滩上奔跑追逐、打沙仗、玩游戏;我们在沙滩上放风筝、放肆地涂鸦;我们在沙滩上的蓝天白云下沐浴着阳光,尽情地舒展或尽情地打滚;在夏天的烈日下我们赤着脚在滚烫的沙地上行走,看谁能像纤夫一样耐受;调皮的时候,我们这些男孩子个个头顶着一大团潮湿的沙泥,在水中游向过往的帆船,集体把头上的沙泥一团又一团地掷向帆船,就是想看看船老大狼狈不堪、破口大骂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河边潮湿的沙地上,是最容易留下动物脚印的地方。水边一行不见头尾的深深的人的脚印,那定是纤夫们留下的;那些杂乱的小人脚印是玩耍的孩子们留下的;像梅花瓣一样的脚印一定是狗的;又大又深的偶蹄脚印是牛留下的。在离人烟较远的沙滩边或是柳条地里,那常是大群候鸟水禽歇脚的地方,到处都是凌乱的带蹼的脚印。 深秋以后,襄河水位逐渐回落,襄河也变得越来越清澈。水线上下的沙滩显得格外细腻平实,湿润的青灰色的沙子常夹杂着些许已呈石灰质变且有不等程度的边缘破损的小贝壳。在有点淤泥的浅水里,常见贝壳等软体动物在水里移行的清晰痕迹,循着痕迹,我们很快可以找到它们,假如离水边不远,不下水用手也可以抓到它们。 沙滩是沙的世界。沙有着活泼的天性,最爱和风与水一起嬉闹。 风天生就像是顽皮的孩子,和沙子一起总是要闹出一番动静来。在它顽皮的时候,它总是先要抹掉沙滩上一切痕迹,再重新给沙滩塑形等。在它可爱的时候,如大一点的阵风,一夜之间就会在整个沙滩都塑上细细的风纹,就像定格的水面上的涟漪;风再大一点,沙滩就会呈现出波浪般的变化,或说风雕塑出凝固的沙浪;风肆虐的时候,只见沙子在沙滩表面上流滚、飞扬;狂风的时候,沙子漫天飞舞,打着你的脸,钻进你的衣帽,飞进你的口鼻,钻进你家紧闭门窗的房子里。 水和沙子天生就是搭档,有在一起嬉闹调皮的时候,也有在一起疯狂捣蛋的时刻。沙是水带来的,往往也是水要冲走的。每次洪水,襄河里的沙滩在规模和外形上都会有一些变化,洪水来的时候,总是要抹去和淹没河坡上原来的大大小小的汀线,洪水下落时,就会重绘沙滩汀线。洪水一次落得多,然后水位在一个点位再保持时间长一点的话,汀线就深大粗犷一些;水位小小的涨落会在沙岸上留下近似平行线样的细细的汀线或细细的汀纹。 襄河的弯多导致了河道的水流一边急,一边缓。洪水时,急的一边容易崩岸(大规模的崩岸是惊心动魄的),另一边则泥沙沉积形成沙滩和/或抬高河床,时间长了,河水就会改道。洪荒的史前时代,正是这襄河的反复改道冲积才形成了肥沃的江汉平原。有人类文明了,人们用筑护坡、建矶头和筑长堤等手段中断了这沙和水千万年的事业,定格了现在的江汉平原。 冬天,站在襄河水边,河坡上的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的汀线就尽入视野,越近水边,汀线也愈见细腻。汀线也似乎揭示着人生。人的一生,也是涨涨落落,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记忆,犹如沙滩上的汀线。那些粗大的的汀线如同人的大起大落,粗犷跌宕,说起时是惊心动魄,回忆时是刻骨铭心;那些细的汀线或汀纹,象征着人生的相对平稳阶段,只有小的涨落,仿佛如歌的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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