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河纤夫

不忘紫云里

襄 河 纤  夫

陈砚平

每次我回家，时间再仓促，都要在襄河边的矶头上站一站或是在堤上走一走。这时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纤夫的身影和队列，尽管桅船在襄河里不见踪影已四十余年。现在想起儿时与纤夫的对话，回味自己的人生历程，体会到纤夫其实告诉了我许多……

一片帆影，就是一组纤夫。随着纤夫的牵拉，桅船逆水而上，从进入视野到消失在视野之外，他们究竟要迈出多少艰难而坚实的步子，谁也说不清。我只知道，他们在我面前经过的样子……一宽布带斜挎在一侧肩上，对侧手向后反搭在纤绳上，身体的长轴线与地面的夹角一般不大于45°，有时几乎就要是匍伏到地上，喊着低沉的号子，在水岸上一步一步脚印，艰难地向上行进。

    纤夫是最具沧桑感的职业之一。一般而言，纤夫比农民要黑，皮肤更为粗糙。因为他们除了要接受太阳紫外线的直接照射外，还要接受从水面反射过来的紫外线照射，几乎是双倍的紫外线照射除了使他们皮肤生成更多的黑色素外，还破坏了他们皮肤下的弹性纤维和保水功能，使得他们的皮肤干燥，皮纹深刻，再加上年复一年的风袭寒侵，他们能不沧桑吗？

    拉纤是力量的艺术。如有人认为，纤夫就是出死力，死出力，那就大错特错了。拉纤是要出力，这不错，但是出力也是有学问的。在接手之前，纤夫们要根据季节、水文、船的大小载货量多少来确定要多少人拉，拉的时候，什么时候纤绳要长一点，什么时候纤绳要短一点；什么时候要赶紧一点，什么时候可以从容一点。总之，以适当的人员，用可以循环再生的体力来获得最大的收益，这是纤夫最基本的学问。若人少或勉力拉大船或重载，就会出现体力透支，常是得不偿失，反之多人拉轻载或小船，轻松得可以，但收获不多。

一般人可能都认为，水越急，纤夫拉起来越费劲，可是纤夫却告诉我，过沙滩浅水更费劲，滩越大、水越浅、水流越缓越费劲。

在岸边水深水急时，我常看到他们拉得较轻松，甚至可以看到他们打着背手，边拉纤边聊天，显得非常从容。我再留心看他们过沙滩浅水时，我常常看见纤夫们拉得非常吃力，我问过他们：水流得这么慢，你们怎么拉得这样费力，他们只说是船离得太远。我曾天真地问，你们不能叫船老大把船靠近一点吗？纤夫们回答说，我们宁愿多出力，也不愿让船搁浅（行规是船到了目的地才付纤夫工钱的，搁浅显然会耽误行程）。他们又说：船离岸远的时候，纤绳可适当地放长一点，可省一点力。究竟是什么道理，他们多半说不清楚，当时的我也不明白。直到学了物理的向量以后，才慢慢懂得了其中道理。即船离岸越远，纤夫们向前牵拉的分力越小，所以，拉起来格外费力，同理，放长纤绳可增加向前的分力，可省点劲，但作用有限。因纤绳太长，纤绳自重增加，中间下垂得厉害，使向下的分力增加（相当于加大船的荷载），如何确定绳子的最佳长度就是学问。

拉纤还是纤夫驾驭道具的能力和艺术。当桅船要经过在港湾停泊的其它桅船时，低垂的纤绳要越过高高的桅杆甚至是桅杆林才能继续前进。这时，就要看纤夫的本领了。好的纤夫，一次可以把纤绳越过几根桅杆。小船要越过大船的桅杆，实属不易，更能显示出纤夫的力量和技艺。

    要越过桅杆时，船工首先要用杆撑着或钩拉着其它船只的船舷，使船不顺水下漂，还要与待越过的桅船保持一点距离。纤夫则停下来，开始拽住纤绳，一松一紧地引起纤绳上下振荡。纤夫拉纤绳时，船会向岸边倾斜，同时会产生向对岸晃摆动的力量，当船向对岸晃摆的力量和纤夫拉绳的力量同步时，纤夫会在同步后立即向上抖动纤绳，这时纤绳就会上下振荡。随着纤绳越荡越高，在振荡的高点和要越过的桅杆差不多等高时，纤夫嗬的一声猛地抖动地发力使纤绳向上向前，这时纤绳就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一举越过前一艘船的桅杆。越过大船桅杆时，更需要力量与技巧，尽管如此，有时也得反复几次，才能越过。越大船时，纤夫不仅要控制纤绳振荡的高点，而且要控制高点在纤绳上的位置，只有纤绳的振荡高点位置与桅杆高点的位置基本相同时，才有可能飞跃成功。这是力量、技巧与物理学原理的完美结合，是一种粗犷原始的雄浑之美。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有纤夫最能体会逆水行舟的艰辛，最能明白进步极难，退步极易的道理。遇激流而奋进是好的心态，遇激流而从容则是一种境界。

在人生旅程中，自身惰性与认识偏差和外界的偏见、不公等不利因素常汇同在一起，形同一道道激流，阻止人们向前行进。如若没有敢于逆水行舟的勇气和坚毅，你走得不会远，同时你也失去了一路付出一路风光的人生经历。假如我们能像纤夫一样，根据自身的条件能力特点所处环境时机等等因素选出一个适合自己的方案，不冒进、不懈怠、不过劳，相信你能比常人收获更多。若你遇激流而奋进，那就可喜可贺了，再若你能遇激流而从容进取，那得恭喜你有了常人不可企及的境界。

向前行进可急可缓，付出可多可少。但我们一定要明白：衡量付出与收获是否相当一定要看全程的付出与收获，不能一段一段地看，局部付出多收获少是常况，就如纤夫过浅滩一样。现在不少年轻人常是根据收益来确定自己的付出，这是一种非常要不得的心态，这种人成不了大器，也不堪大用，切记切记。

在生活中，有进取心是好的，但我们有时还需要一些道具或手段（如纤夫的纤绳）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或完成我们的心愿。尽管在多数情况下，我们会使用这些道具，但要说把自己的道具驾驭得遂心如意，那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了。总之，能随心所欲地在现有条件下，使驾驭道具的技艺臻于炉火纯青，那是需要力量、悟性、智慧和技巧的。如若你做到了，这说明你不仅有了生存的手段，而且有了生存的艺术。

沔阳风

行船的时候应该还要喊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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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紫云里

可以喊号子，也可以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