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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千千千寻 于 2016-4-27 09:47 编辑
这个故事在我心里已深埋二十五年。
1991年初冬我出差重庆,返回湖北监利县印铁制件厂。船舱内空气浑浊,于是我吃过晚饭便到甲板上去吹风。
在清冷黑暗的船尾,我突然听见背风的一个角落有人在低低说话。借着船桅上微弱的灯光,我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梳着两条小辫子,恬静的脸上眼眸流动,一位中年男子正拿着一个玉米团子往孩子嘴边送。由于天冷,这团子已冻得干硬,但孩子还是吃的很香。我忍不住走向前去。这个男人虽然穿着在民工中很常见的旧军装,但举止间流露出浓浓的书生气。我很快跟他攀谈上了。他们买的票是最便宜的“散铺”,只能待在船的甲板上。当他得知我是出差到重庆时一下子热情起来。“妞妞的妈妈是读川大的。”他说。“她怎么没来呢?”我问。没想到他马上沉默地低下头,过了半晌,他才幽幽地说:“她在这条江里……”我开始以为听错了。后来见他神色凄然,才惊诧不已。于是我听到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他是在嘉陵江边的一个穷困的山村中长大,在乡亲们的扶助下,他终于走出大山,考上了成都的西南师范大学,并在那里认识了一个让他此生无憾的女孩——上海某大学教授的掌上明珠。女孩由于向往“造化钟神秀”的巴山蜀水,便考到了四川。后来这个从未体味过贫穷滋味的大城市女孩成了“土气”的他的女朋友。他们爱得很投入,但毕业时两人却吵翻了。他不愿留在成都或是上海,而是去家乡一个破旧的乡村中学教书。只有他才懂得那片故土对自己的意义。他是靠乡亲们的接济才能完成学业的。女孩一气之下回到了上海。但两年后从未再通信的女孩却突然出现在那所乡村中学的校门外。结婚那天,她告诉新郎:“是爱让我无法逃避。”
从此,那里的孩子们多了一位女教师。一年之后学校琅琅读书声中又加入了婴儿的啼哭声。他们一直过得很幸福,直到有一天,妻子不放心冒着倾盆大雨上学的学生,赶到路上接送,不小心滑进了浊浪滔天的嘉陵江,再也没有回来。他发疯似地沿着江向下游找了半个多月却失望而归。
他只有从越长越像妈妈的女儿身上排遣自己对妻子的思念。他把钱节省下来,为的是每年到这个时候买两张船票从重庆出发,顺江而下,直至上海。“妈妈就在这条江里。”他总是这样对女儿说。女儿很懂事,在整个旅途中她常常悄悄地跟妈妈“说话”。“妞妞相信妈妈会听见她讲的话。”做父亲的他怜爱地望着女儿。
说话间,父女俩从篮子里轻轻地捧出一个个橙子,起身到船尾的栏杆边,轻轻地投入江水中。
我无言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甲板上风越来越大,我要小女孩进我的船铺上休息,父亲征询地看着女儿,妞妞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再勉强。
第二天时进中午我才醒来,发现船已停在葛洲坝水电站巨大的船闸中,正等着水位降低后通过大坝。船舱里人声嘈杂,准备在宜昌下船的乘客忙着收拾东西,我突然看见自己枕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打开一看原来是几个圆润饱满的橙子和一捧红枣。临铺的一位法神告诉我说:“这是早上一个男子和一个小女孩送来的。”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他们父女俩。
二十五年来,世事纷纭,但长江上偶遇的那位中年男人和他的故事就像沉入冰洋中的“泰坦尼克号”,了无痕迹但绝不会在记忆中消退。它让我相信,人世间,至死不渝的美好爱情是真的存在的!
每每看到这张我与姐妹在长江边的留影,我都会想起那段尘封的往事。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我们忘了很多事,其实不然,感觉会骗人,但记忆不会,有时只需一个点,往事便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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