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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湾里有个夏家埠头,埠头上有一个小集市,人们都叫夏家街。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只知道街市上的格局是两边都是做小吃生意的,除了饭馆是人民公社的,其它都是街上吃商品粮的居民。中间是一条石板铺的路,街道很窄小,早市的时候很拥挤,但也显得很热闹。早市过去之后显得很冷清,人称打屁街。就在这条街上有一个很特殊的小人物,他的名字叫夏三娃。这个名字远近妇孺皆知,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夏三娃对他的名字似乎特喜欢,只要别人叫他名字,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他总是很高兴地大声答应,生怕偷偷溜过了人家叫他名字的机会。所以夏三娃是一个惹人喜欢,让人逗乐的人,年纪大的人都叫他“小把戏”。
我就是这条街道上长大的,那时我们家虽是人民公社的社员,但我们家沾了街市的光,不知情的人一直以为我们家吃商品粮,又加之奶奶能说会道,又常帮助人,我们家过得较殷实。夏三娃常到我们家坐坐,他也跟着我叫奶奶。我咋就纳闷,夏三娃看上去三十好几的人了,长得老是一个娃娃脸,脑袋尖尖,头剃得光光,我和隔壁的小伙伴——王壮壮背地里偷笑,叫他“电灯泡”。于是“电灯泡”这个绰号,后来在我们小伙伴里就传开了。不过不管我们怎么喊、怎么叫,夏三娃总是不生气,总是笑着点头笑纳,还不时地拿手叉开五指摸着自己的头,自言自语地说:“光、光、光。”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不过夏三娃也有让我讨厌的时候,原来他到我家坐是为了找奶奶讨吃的。他很会吃,一顿要喝三大碗稀饭,吃起来象饿猪一样抢食,饱后接二连三放屁,放得很响,让人捂鼻奔跑。有天他趁我躲他放屁,偷吃了我放在桌上最爱吃的糖果。我想他怎配吃我的糖果?只有小伙伴壮壮才配。我像只愤怒的小鸟,用小手拼命地抓他的衣裳,他很害怕地将嘴里的糖果,小心地吐出,用手接着,讨饶般地还给我。我还是不依不饶,每次都是奶奶出面调解才放过他。
夏三娃几天都不敢进我们家门。奶奶嘴里怜悯他,不停地念叨着他。听奶奶说,夏三娃是个苦命的娃。原本他有个幸福的家,他的童年也有爸爸和妈妈。夏三娃的爸是个挑盐的挑夫,由于人长得五短三粗,又有一身好武艺,平日行走江湖一人可打败五个练家。他艺高胆大,常一人孤胆去挑盐,常常是比一般挑夫多挑几袋。夏三娃的妈妈是一位侠士的女儿,他外公可以在几层楼上飞檐走壁。夏三娃周岁抓周,让四里八乡的人都开了眼界。家里人把夏三娃装扮成了金娃娃。
夏三娃六岁那年,日本鬼子占领了夏家埠头,在此设了据点,修筑工事,他们到处抓人,无恶不作。一天,傍晚时刻,夕阳如血,一至拖进夏三娃家庭院。夏三娃的妈带着他,谨慎地从灶台里爬出来,正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突然一个黑影从屋外飘进来,吓得他们娘俩大气不敢出,屋外大槐树上传来几只猫头鹰的叫声,让人更加颤寒不休,身上所有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夏三娃的妈一看是自己的男人回来了,喜出望外,大着胆子叫:“孩他爸。”夏三娃他爸见妻子儿子灰头灰脑的很好笑。他正要告诉妻儿自已从外面逃难回来,谁知夏三娃他爸话还没开口,一队日本兵已荷枪实弹冲进去,将他爸押走,他妈出来阻拦被日本兵当场用刺刀挑死,他爸拼出一口气反抗,狠狠地咬住一日本军官的耳朵,结果被乱枪打死。夏三娃哭着喊着,要日本鬼子赔他爸妈。抓起地上一根木棍要与日本兵拼命,被一日本兵顺手一枪托打在脑袋上……夏三娃从此什么都不知,他全靠乡亲们资助他。
听完奶奶的叙述,我再不讨厌夏三娃,把他也当作我们的“小伙伴”。
夏三娃还是会有令人讨厌的时候,奶奶见他太可怜,推荐他到生产队里去干活,拿个工分养活自已,生产队长陈大叔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认为他是个大傻冒,但碍于奶奶的面子,让他试试看。那时正值早稻育秧下地。母秧地里麻雀太多,他的任务主要是拿着铜锣赶麻雀。这麻雀也机灵,刚开始吓破胆,后来胆吓大了,不怕锣声,照吃不误,吃饱第一批又来第二批、第三批。队长见了心里很心疼,指着夏三娃的鼻子骂,叫他下稻田去赶。他没听懂就在稻田乱跑一气,气得队长瞪眼吹胡子,连我奶奶也被骂了一通。
后来大家为了他的生计动了一下脑筋,夏三娃很有力气,就让他给每个商户挑水,每担水三分钱,一天,他可挣上五毛或八毛,这样可以过日子。虽说这五毛八毛的,也是不好挣的,每担水要从水埠头爬上百道坎,干上一天累得够呛。
这些商户们有专业人员担水,也落得清闲,他们闲下无事便逗夏三娃玩。
那个时代的女性,不比现代女性,胸罩要什么品牌,还讲究个什么,她们也不懂胸罩,无事就晒奶子,看谁的奶子大,谁的奶子白净。有时天热,女人们脱掉上衣,赤裸裸,她们都无所顾及。
夏三娃就怕这个,他只要见着女人的奶子,就捂着脸,不住地叫喊:“羞,羞,羞。”他越是这样,女人们越是逗着他玩。有的新媳妇给孩子喂奶不认真地吃,见着夏三娃就喊:“把奶给夏三娃。”这招也真灵,好比小偷遇上了警察,都变成了乖乖。
夏三娃没事做的时候,爱躲进他那窄小的房子里,那时候,他正和我们玩纸叠叠火热。所以他将别人赠送他的旧衣全叠成三角形纸叠叠,连睡的被子,床单都叠成三角形。他常常入迷,一旦有人叫喊他:“夏三娃你在干什么?”他挺烦恼地回答:“我忙,我忙死了。”有人见他这样又追问:“夏三娃你忙什么?”他又挺烦恼地回答:“我一些事。”后来夏三娃的话也成了夏家湾里口头禅,啼笑皆非。
夏三娃也有喜欢女人的事儿,应该说是谈恋爱吧!我家隔壁王壮壮的姑姑人长得不算漂亮,可一双大眼晴却是水灵灵的,一条乌黑的长辫飘在肥屁股上,身上发育的线条显山显水。逢人就是一脸的傻笑。原来她是从脑膜炎的生死线活过来的。她原来有一门娃娃亲,人家来相亲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要人家和她玩抓抓子,人家一看赶紧把这门亲事退了。从此,她和夏三娃是五两对半斤,一对对合。有好心人想撮这门子好事,但又觉得不太合适。王壮壮的奶奶与我奶奶嘀咕着,我想是这么回事。
夏三娃喜欢看王壮壮的姑姑玩抓抓子,王壮壮的姑姑见着夏三娃就笑,拉着他和她玩,如若夏三娃不肯就冲着他哭。久而久之,夏三娃见着王壮壮的姑姑就一切顺从。时不时两个人的手常碰在一起,如电流串动,两个人都痴痴地,久久地相握在起。
一天,夏三娃和王壮壮的姑姑玩完一盘抓抓子,他就去河边挑水了,一群小伙伴在埠头附近玩得洋洋得意。有的在水里提迷藏;有的打水仗;有的……夏三娃见王壮壮的姑姑在岸上,他忙招呼叫她回去。此时一名街坊陈建国的七岁儿子陈军,忘情地玩着仰浮,不知不觉被暴涨的河水打入漩涡处。夏三娃慌忙卸下肩上的挑水扁担,直接朝漩涡处游去。他沉入水中,将陈军举过头顶。一寸一寸向浅水处靠近。哪知陈军呛水之后晕了头,不知东西在水里乱蹿。
王壮壮姑姑手忙脚乱不停地在岸上直叫喊,这时小伙伴发现陈军被漩涡还卷着,都慌了手脚向岸上爬,有胆大的叫喊:“陈军落水啦!”“快救人啦!”有胆小的吓得屁滚尿流嚎哭着。
街坊所有人全出动,只要会游泳的全部下水,人们只见陈军一团黑色的头发,在漩涡中时隐时现,可是不见了夏三娃。当人们救起陈军时,发现夏三娃被水草缠住双脚,他的手僵硬地举起陈军。陈军经过医生的及时抢救,脱离了危险,而夏三娃献出了他宝贵的生命。夏三娃死后,王壮壮的姑姑突然疯了,失踪了几天之后,也是在暴涨的河水中找到了尸体。
一晃四十多年,夏家湾的人们还没忘记夏三娃,而且人们一遇上烦事就是夏三娃的口头禅——“我忙死了,我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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