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陶家坝》第十七章

一江

第17章 云波诡谲

通海口桂花台村在集镇的北面，这里离集镇很近。独立第五旅的司令部建在村庄的小河边，三排瓦房平行排列，青砖红瓦，掩映在茂密的桂花树之间，东西两侧都是宽阔的操场。

苏振东的两个姨太太分别居住在第二排的两端。第二排中间，是司令部办公室。

苏振东是沔阳县何场镇易桥村人，曾随兄苏汉成在沔阳十区铲共团担任分队长，后又担任清乡中队长。在当地，大肆杀戮共产党人和老百姓。当地曾流传一个说法，说他“过了易家大桥，枯树都要砍三刀。”1939年，苏振东投靠伪和平救国军82师师长汪步青，任第二团团长，驻地在沔阳县大福街新兴庙。1940年初，被128师收编，营地迁移到通海口。

进入128师，苏振东是情非得已。王劲哉进驻沔阳后，那种霸气，让苏振东震动很大。一身匪气的他过惯了那种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日子，在何场一带，甚至在整个沔阳，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见人怕的活阎王。可是，自从128师来了后，他不得不低下头来。王劲哉的铁腕手段让他瞠目结舌，系统而又严苛的律法让他心惊胆寒。在他眼里，王劲哉就是一个有文化有谋略的匪首。相比之下，自己只算一个走不出多远的小混混。在王劲哉所派的人游说下，苏振东答应归顺128师。说起来，苏振东手下有几千号人马。但毕竟是民团，哪里比得上见过大风大浪的正规国军？

自从担任独立旅第五旅旅长后，苏振东不得不对从前飞扬跋扈的做派有所收敛，但他实在过不惯这种日子。所以，留在128师，也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

和他一样受不了拘束的是王劲哉的陕西老乡古鼎新。古鼎新、潘尚武的投日，在苏振东心中好似投下了一块大石头，荡起冲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这天，哨所来报：“有一客人要求见苏旅长。”

“哪里来的客？”苏振东问。

“说是您老家何场人，做布匹生意的。”

“让他进来！”

来人大踏步走进第五旅司令部办公室。苏振东定睛看去，只见来人一身商人打扮，礼帽长衫，戴宽边墨镜，手提一个精致皮箱。直到进得门来，取下帽子，苏振东才认出，原来这人是古鼎新的副官万鹏举。

384旅和独立五旅，虽然一个在天门干驿，一个在沔阳通海口。但苏振东有次到古鼎新那里做客，就是万鹏举接待的。

苏振东见状，连忙吩咐卫士：“我有重要客人，守住大门，不要打扰！”

随后将万鹏举引到里边密室，说道：“你胆子可真不小！”

万鹏举笑道：“我就知道苏旅长是个好客之人。”

苏振东说：“老兄，你我已是不同阵营，被人认出可是要杀头的。”

万鹏举坦然一笑：“我能跨进128师独立五旅司令部的门槛，那都是古师长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此话怎讲？”苏振东心知肚明，却装作一无所知地问道。

“您跟古师长是一类人，都是讲义气，放得开的人。古师长委托我来看望旅长。”万鹏举边说边打开皮箱，拿出一包包装严实的烟土，放在苏振东面前的茶几上。

苏振东将烟土朝万鹏举一推，说道：“我早不用这个了。”

万鹏举说：“人生一世，作为男人，除了吃喝嫖赌抽，还有什么乐趣？要是戒了，那还不如做和尚去。”

“你也知道，128师的禁令中，抽鸦片被发现是要杀头的。”

万鹏举叹道：“是啊，可惜了那个刘汉文，王劲哉的老师，128师的军师，就因为好这一口，被杀了头。王劲哉真叫无情无义啊！”

“实话说，刘汉文功劳是不小，抽鸦片也不是一两天才有的事情。王劲哉对所有抽大烟的人都是毫不留情，格杀勿论。但对刘汉文抽大烟却是假装不知道，之所以起杀心，还是因为刘汉文私自强行摊派为自己牟利。牟利也是为抽大烟，有人告了他的状，算他不走运。王劲哉做政治工作很有一套，咱不懂，也看不惯，随他去。”苏振东说。

“说啥呢，抽大烟的人能够戒掉吗？您戒掉了吗？”万鹏举句句说在苏振东的心坎上。

苏振东说：“说正事吧！你来我这到底想干啥？”

一番闲谈，见苏振东对自己不仅没有反感之意，而且似乎还有所期待，万鹏举于是进一步试探着说：“苏旅长， 128师不是你的久留之地。古师长这次派我来，就是希望你能早日脱离苦海，跟古师长一样，跟日本人干去。”

苏振东早有另寻出路的想法。但是，这么一大批人马，岂是说走就走的。王劲哉虽然在峰口，离这里也不远。而仅仅在通海口，既有日军的炮楼，也有新四军在暗中活动。想起古鼎新旅和潘尚武旅拉队伍出走时的狼狈样子，苏振东打了个寒颤。

看到万鹏举等着自己回话，苏振东想了一会说：“皇协军那里我是去不了，不像古鼎新有依靠。我去了依靠谁呀？”苏振东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早有打算，原来的和平救国军82师师长汪步青刚刚调任定国军副军长。苏振东原来是靠着他当上团长的，现在一样可以靠着他。

万鹏举听他说依靠的事情，已经猜测到苏振东的真实想法，心里就有了九成把握。觉得可以跟他把话挑得更明确一些。

万鹏举说：“实话跟您说吧，我这次来您这里，是日本人的安排。日本人的安排很周密，计划3个月内消灭128师，苏旅长要早作安排，迅速行动为妙。”

“我哪也去不了。昨天，王劲哉电令我将司令部迁往东荆河旁的刘家沟，我斗胆婉拒了……”

万鹏举打断苏振东的话说：“日本人的意思，你先还是在通海口作内应为好。”

万鹏举的话音刚落，只听卫兵对着密室的门大声喊道：“苏旅长，王师长带着一班人马来司令部了！”

两人一听，大惊失色。苏振东连忙让万鹏举躲在里边的床下。随后，急急忙忙开门，问卫兵道：“王师长人呢？”

卫兵答道：“人已经到西边操场了。”

苏振东急急忙忙整装，跑步来到西边操场。

这时，只见由原骑兵连改成的特务连连长艾立黎簇拥着王劲哉急促地走进操场。

苏振东立即上前举手敬礼：“欢迎王师长来独立五旅。“接着说道：”苏振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怎么也不先通知我一声？”

王劲哉纵身一跃下马，在操场上停留了一会说：“只怕你不想接我的电话。”

苏振东说：“哪敢，哪敢！师长说笑了！”

王劲哉扫视了一下周边环境，目光落在三排整齐的瓦房上，说：“这里比当初变得漂亮多了，看来你是越来越不想离开这里了。”

苏振东原本想马上请王劲哉到司令部办公室坐下来说话，想到万鹏举还躲在里屋，迟疑了一会。

王劲哉说：“怎么，也不请我到你的司令部办公室坐坐？”

苏振东连忙说：“光顾说话了，请师长和弟兄们到办公室喝茶。”

王劲哉说：“办公室我就不去了。我们一同去你的防区转转吧！”

苏振东心中 一块石头落了地，忙说：“好好好！”

于是，王劲哉领着艾立黎的马队朝永长河的东边走。走过河边的一大片桂花树林，看到稀稀落落的民房，有砖木结构的，但大多数是茅草房。王劲哉对苏振东说：“刚才从通海口街上经过，也很少看到128师的标语口号，这里更是难得看到一副标语。看来，王劲哉的律令在苏旅长这不怎么管用啊！”

苏振东连忙说：“苏振东不敢。集镇上虽然标语不多，还是有的。村庄里多是茅草房，因为不便，也就没有写。瓦房上还是有标语的。”说着，就往一家瓦房走去。果然，砖墙上写满了小字标语：

我是良心人，良心人是我！

誓死不当亡国奴，穷死不当伪军！

不抗丁，不抗哨，做驯服百姓！

营私舞弊的人是我们的敌人！

吃饭不做事的人是国家的罪人！

绝对能打胜仗，绝对能打敌人！

抗战能生弗能死！

偷生不生，怕死必死！

从决战中求生，战死犹生，生须伟大！

绝对听师长的话，绝对服从师长的命令！

王劲哉看后，笑道：“虽然字小，有聊胜于无。”接着，命令卫士：“给苏旅长一匹马！”

苏振东边上马边问到：“师长，到哪去？”

王劲哉说：“官路！”

苏振东吃惊地说：“那里是日划区。”

王劲哉说：“正是那里！”

骑兵连簇拥着王劲哉和苏振东一路狂奔，在靠近官路的地方，战马的脚步慢了下来。

官路紧挨着沔城，离白庙也不远，这一片是日军重点布防的地方。当初，调苏振东独立五旅到通海口布防，是军师刘汉文的主意。为选择这个地方布防，有人提出过异议，认为苏振东匪性难改，离师部太远不便于管控，恐怕出什么问题。但刘汉文认为，苏振东的势力不过如此，战斗力弱，不足畏惧。现在看来，不得不防。所以，近几天王劲哉才考虑将苏振东旅收缩到东荆河大堤边，以防万一。

在靠近官路的协伟村，王劲哉举起望远镜，扫视着日划区的房屋和炮楼。只见那里岗哨林立，炮楼一个接着一个，可见布防严密。隔炮楼不远处，是一所小学，小学的门柱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定睛看去，认得出几个黑体大字：“日中共荣初等小学”。

苏振东说：“这边我们很少过来，情况很复杂。据巡逻的士兵说，新四军在这里的活动越来越频繁。”

正说着，那边不远处传来了枪声，一队日军荷枪实弹，在追赶着一个什么人。过了一会，老百姓越聚越多。

王劲哉对苏振东说：“这就是我调你到刘家沟去驻扎的原因。”

苏振东说：“一大批人马，锅碗瓢盆、被子行装，还有大批辎重，哪是能说走就走的。过了6月的梅雨季节再说吧，师长？”

苏振东说的似乎有道理。但王劲哉说;”你跟着我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王某人的作风是说一不二。7月1日之前，必须迁往刘家沟。这是命令。”

苏振东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是！“

在江汉平原，六月天的天空随时会发生变化，骑兵连刚从独立五旅营地出发时，天空还泛着日光，这会，已是云波诡谲，雨似乎马上就要下起来了。

”驾！驾！“大队人马立即打马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