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邦/文
寻觅仙桃的历史痕迹,油榨湾是不能不去的。 沿解放街往东走,走到接近东街末端时,可以看到街北边有一个庙,叫做马王庙。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是香火缭绕,信徒众多。但后来,离这里只有几百米远的流潭公园新建了甘露寺,于是,马王庙便改成了甘露寺的分部。自此,香火少了许多。不过,几百年前留下来的庙宇,它的文物价值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的马王庙
街面上,显示新生社区服务机构的标牌有好几处,可以确定,这里是新生社区。但我记得,作为解放街最东边的一段,它曾经叫做油榨湾。 暖暖的太阳下,几位已经上了年岁的婆婆坐在墙边聊天,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问这里到底是新生街还是油榨湾,老人们回答:“新生和油榨湾都是这里。” 可能是地盘较大的原因,历史上的油榨湾,如今被分为两个社区,除保留油榨湾社区外,另一半被划分为新生社区。过去一段时间,油榨湾和新生也曾分分合合过。无论属于新生还是油榨湾,居住在这里的老人们,记忆中的油榨湾是永远抹不去的。而我,一直习惯它最初的名字,叫这里为油榨湾。 对比仙桃城区的其它地段,这里显得异常冷清。越往东边走,街上的人越少,偶尔可见有人在门前进进出出。 别看这里现在是这样的冷清,几百年前,油榨湾却是仙桃工业的发端。 史籍记载:早在明正德年间(1515年前后),汉水南侧的尖刀嘴边,就有人从事油料加工。 尖刀嘴,因地势成名,是仙桃镇最初的地名。汉水南岸原来有条锦瑞河,自现在的老矶头流入,绕龙华山折向东流,使这块地方成为“凤颈分流”的两河三岸(仙南、仙北和仙西),仙南部分被水流冲刷成为一个三角形,形似尖刀。故名。 康熙12年(1673年),吴三桂反清,三藩之乱兴起,仙桃镇被洗劫后,南北两岸市井萧条,民不聊生。公元1678年,清政府平乱。这时,仙桃的油料加工兴起,鼎盛时期,48家榨房争相开业。 油榨湾街道
资本主义开始在仙桃萌芽,也是在这条街上。当时,油榨湾的榨房,都是欧姓、李姓、傅姓、陈姓所开设,规模很大,每家雇有50人左右的工人。油榨湾之名,因这里油料加工业兴盛而来。 离这里只有几百米的襄河码头,每天都有上上下下的船只穿梭来往,天门岳口、沙洋、襄樊以及陕西省各县市的商人们,从各自的家乡走水路运来芝麻、菜籽等原料,再从襄河用骡马运送到油榨湾来加工。然后,将加工好的成品油发送回各自的地方。 油料加工业的蓬勃发展,对于当时各行各业基础薄弱的仙桃社会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提振。加工业本身的发展,不仅带动了产业队伍的发展壮大,同时也带动了运输业的发展,辐射到的行业还包括餐饮业、旅店生意以及文化娱乐。 油榨湾10来米宽的街面上,经常是排列很长的马车。据记载,48家榨房中,每家的骡马都在70匹左右。这些骡马,都是为油料和成品油装卸运输而准备的。 利润丰厚的行业,都少不了资本的运作。油榨湾欧、李、傅、陈四大姓人家,每家都在沔阳县与汉阳县交界的周帮购买了100亩以上的土地,作为养殖骡马的牧场。而骡马的繁殖、饲养、防疫、放牧也带活了周边的经济。 榨油让油榨湾闻名遐迩,榨油也让四大姓人家富甲一方。商人往往比一般的老百姓更相信风水,油榨湾的老板们也是一样。骡马的安全,事关他们财富的安全,为了保障骡马无恙,四大姓在油榨湾街面的南边,集资修建了马王庙。对请来的僧侣,榨房老板们给他们置田40余亩,供收租享用。 在襄河边,财大气粗的榨房老板们,还集资兴建了一个专用码头,供油料上下货物。 正如襄河的潮水有涨有落一样,油榨湾的加工业也是时兴时衰。咸丰3年(1852年),太平天国运动兴起,社会又陷入新的动荡。 欧、李、傅、陈四大老板中,有的怕受到冲击,不得不紧缩规模,有的则是将资产转移到其它地方。自此,油榨湾的加工业陷入衰落之中。这一衰落,就是长达60年左右的光阴。 清王朝覆灭之后,民国建立。油榨湾榨房老板的后人们意识到,一个新的商业时期已经到来。民国4年(1915年),陈姓中的陈大益榨房率先崛起,他抛弃了前辈们土法生产的模式,从外地购进榨油机械,成为仙桃镇第一个使用机器榨油的榨房。直到民国16年(1927年),李姓、傅姓人家才有人跟进。这时,油榨湾有傅兴盛、傅三房、李大庆、陈祥发相继开榨。 油榨湾又开始显得比解放街的西端更为繁忙,这时的客商,依然是来自五湖四海。不过,运输工具已经发生了变化,满街都是推独轮车的人。独轮车上,装载的是油料或者成品油,100多辆独轮车浩浩荡荡,往返于榨房和襄河码头之间。 朝沐霞光,晚披星月。油榨湾,满街挤满了忙忙碌碌的人,忘了日夜,不知疲倦。 资本追逐的是个人利益,不是全体老百姓的幸福。油榨湾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局面不可能永久下去。但它在带动地方发展上,确实有着需要正视的一面。 建国后,人民当家作主。体制变更后,油榨湾四大姓的私有榨房改头换面,取名为新生油厂。新生之意,大概有资本家的旧榨房脱胎换骨成为人民群众的企业之意。 这是仙桃镇最早的一家国营企业。它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榨房老板们单一的油料加工产业了,而是集发电、榨油、轧花于一体的综合性工厂。后来,又一度变为专业榨油厂。不过,那时的名称叫做沔阳县油脂**,职工达到230多人。设备也逐步现代化,是那种间歇性精炼油设备、蒸汽锅炉,液压式榨油机,不仅产油,还生产肥皂。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襄河的繁忙依旧,自然的风景依旧。时过境迁,属于油榨湾的繁忙已经不再。改革开放后的几十年中,城区南移,当年的国营油脂**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同门前晒太阳的婆婆们谈起过去油榨湾的历史,她们会脱口而出一句仙桃的歇后语:“下北方的票子——塌了”。其中的故事,饱含着多少贫苦百姓的心酸! 傅善之是油榨湾有财有势的榨房老板,民国时期在仙桃发行市票,招牌就是“下北方”。老百姓种了芝麻油菜卖得的钱,就都在“下北方”开设的行里。1932年,因为票不兑现,傅善之骗走老百姓几万银元之后逃往湖南。可怜老百姓辛辛苦苦劳动的报酬都毁于一个不讲信用的资本家之手。愁容满面的居民只得悲戚地奔走相告:“下北方的票子——塌了!” 讲起这段历史,老人们言语中仍流露出对傅善之的不齿。 夕阳西下,把一抹耀眼的光芒投在油榨湾不算宽阔的街道,在我眼里,这里显得古朴而又落寞。 油榨湾的兴盛,已经成为历史。不论是靠在墙边的老人,还是进出在门前屋后的居民,他们神情恬淡,交谈中,却听不出多少对油榨湾过去的留恋,也丝毫没有因过于寂静带来的失落。谈起历史,人们时而会淡然一笑,全然没有我先前感受的落寞。 江滩公园
离这几百米的襄河边,忙碌的人们正在进行路面改造。那里,是建设中的沿河大道和即将建成的江滩公园。也许,外地人来游览江滩公园的时候,会折身来油榨湾寻觅仙桃过去辉煌的痕迹。即使那样,油榨湾依然还是平静的。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对比过去的兴衰,居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滋润,除了再没有疲于奔命的滚滚人潮外,油榨湾依旧是市井的一个组成部分,只不过,这里有一种别样的风采。也许,平静本身就是一种美,就是一种巅峰,就是我们很多人追求的一种生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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