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阳志》修成于嘉靖十年(1531)距陈友谅称帝后170余年,可见没有亲历亲见者一手资料。朱元璋建立明朝后,销毁所有关于陈友谅的文字材料。陈传的来源主要取自《元史》及《明太祖实录》。这两种书皆是朱元璋亲手炮制,其出发点是粉饰自己,贬损陈友谅。所记之事,多为主观臆断,虚假不实。明末史学家谈迁在《国榷》书中指出《明太祖实录》“颇多忌讳而失实。”故而《沔阳志》中的陈友谅传,不当之处太多,兹择重补正如下:
图为《沔阳州志》影印版 来源仙桃档案史志 一、开篇所言“陈友谅,本姓谢”“父普才黄蓬渔子也。”说陈友谅“本姓谢”,此前无任何资料可以佐证,可能来自个别传说。“父普才黄蓬渔子也”。此话概念含糊。没有明确陈友谅是何地人,但让读者误为陈友谅是黄蓬人。沔阳相传陈友谅出生在今排湖南岸古城垸,其家族后裔至今仍住在古城垸附近的陈家村。友谅反元起义也是在古城垸。同时参加起义的好友张定边、杨从政、张必先、陈英杰也是古城垸周边二十里左右的人。原来叛降朱元璋的康茂才也是附近康家台人,《康氏族谱》仍有记载。同时参加起义的还有景陵(天门)的房胜,幸文才。光绪《沔阳州志》载:“北十里,有古城,即陈友谅起兵处。”说明陈友谅在本乡本土揭竿起义。
二、沔阳志陈传言“为文俊薄书掾”。此说荒谬。据查继佐《罪惟录》记载:“陈友谅与弟友仁等聚众应徐寿辉于汉阳。”吴国伦《陈张事略》中也说:“陈友谅与其弟友仁友贵剽掠村落,官兵累讨不能平。”可见陈友谅当时的起义队伍很有实力。其书又说:“友谅率所聚,往从徐寿辉,盖徐初起。”此时根本无什么倪文俊,只是《元史》的作者为掩盖陈友谅反元功绩,捏造史实,把陈友谅假设成倪文俊部下,甚至把陈友谅反元战功也记录在倪文俊的名下,实为居心不良。《沔阳志》中也说陈友谅“会徐寿辉兵起,慨然往从,寻亦领兵为元帅。”独领一支部队,并非倪文俊部下。虽说倪文俊当过丞相,只是职务大小不同,也非上下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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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关于陈友谅起义时间,沔阳志说“至正十五年正月,陈友谅亦起于黄蓬”。这个“起于”不是起义,而是“复起”。那是红巾军1354年受挫后,至正十五年(1355)徐寿辉,陈友谅分别于黄梅山、黄蓬山重振复起,具有特定的历史背景。根据吴国伦《陈张事略》,陈友谅起义后,官兵多次围剿也无可奈何。故言“官兵累讨不能平”,“盖徐初起”。从而可以推测陈友谅起义是在1350年,1351年徐寿辉兵起,“慨然往从”。也是顺理成章。而沔阳志对陈友谅反元的五年历程只字不提,开篇几句后,一转笔就到了“至正丁酉(1357年),文俊谋杀寿辉不果,奔黄州,友谅乘衅袭杀之,遂并其军。”此后与《元史》记载基本一致。而在地方志和文人的笔记中,偶尔可以找到一些关于1357年前的记载。列举几例如下:
《武昌县志》记载:“至正十二年(1352年)陈友谅占领武昌。”《沅江县志》记载:“至正十二年红巾军陈友谅攻入县境。”《长沙府志》记载:“至正十二年徐寿辉红巾军从武昌而下,先攻岳阳,陈友才攻入潭州。”陈友才是陈友谅堂兄,也是友谅队伍中的主将。占领长沙后,友谅安排友才长期驻守长沙。
又据叶子奇《草木子》记载:“至正癸巳(1353年)三月,徐真一、倪蛮子、陈友谅乱沔。”至正十四年,红巾军受挫,徐寿辉躲入黄梅山中,陈友谅退避沔南湖区。至正十五年(1355年)春,红巾军趁机奋起、陈友谅再次攻取沔阳城。
《常德府志》记载:“至正十六年常德卫为陈友谅所据,置元帅府。”《元史》《沔阳志》对陈友谅的反元活动一字不提,是故意淡漠其反元功绩。可见编者有失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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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史·陈友谅》记载:“友谅陷元池州,太祖遣常遇春击取之,由是数相攻击。”可是沔阳志却只说“陈友谅自枞阳攻池州,张德胜率我师往援”。而不谈池州原本是陈友谅从元军手里夺来的,后被朱元璋抢占,陈友谅再次从朱者手中夺回。而朱元璋曾向元朝投降,他很少攻占元朝的城池,专夺起义军地盘。先是抢占了张士诚的常州、江阴等地,不久又抢占陈友谅的池州。于是元史专家杨讷说:“陈朱战争是这样开始的,肇事者是朱元璋。”吴晗在《朱元璋传》中也说:“朱元璋逐步变质,最后叛变了农民革命,攫取了农民革命的胜利成果。”沔阳志总是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看待陈友谅,而忽视了真实的历史。
五、关于徐寿辉之说,沔阳志采用了《明实录》之言。“令壮士持铁锥,自后击之其首。”纯属捏造。其实是徐寿辉随友谅东征,在采石矶船上,因故落水。后来在江中漂流而下,被人救起。据江苏《徐氏族谱》记载:“洪武二年,帝旨令徐寿辉率部来降,辉恐帝记恨前仇,坚持不降。”说明徐寿辉洪武二年在世。朱元璋以小人之心,栽赃陈友谅。朱者称帝时,遣人接小明王,故意使人把小明王淹没在江中。其弑主谋位之心可见。《明史》记载“太祖令廖永忠迎韩林儿归应天,至瓜步,覆舟沉于江。”沔阳志盲从《明实录》的说法,让陈友谅背上了“弑主”的骂名。这是不应该的。
六、沔阳志曰:“邹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此说有误,是以讹传讹,混淆视听。据相关史料记载,陈友谅称帝后,邹普胜为太师,张定边为太尉,杨从政为丞相,张必先为元帅。再说沔阳志记述陈友谅称帝之事与《元史》《明实录》说法是一个腔调。对于陈友谅称帝后的正面作为一字不提。友谅重视人才、开办学校、关注农业、开办市场,“政修令行”。元末进士傅箕称赞陈友谅:“以雄毅之资,英迈之略,纠集群师,起兵汉沔,而威吴越,所致之处,能者使,才者用,贤而有德者尊,礼俾各遂其性……”
七、关于鄱阳湖之战,有历史学者认为,“陈朱鄱阳湖大战是一个历史大谎言。”沔阳志重复了《元史》及《实录》的大谎言。史学家黄云眉在《明史考证》中说,“关于鄱阳湖之战,《明实录》及诸书过于夸饰,不足为信。”什么陈友谅“号六十万兵”,什么“太祖发舟师二十万”,让很多人认为这是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其实不然,明初的中书省参知政事陶安,是一名亲历亲见者,他在《陶学士文集》中保留一段记录,“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七月,英王乘坐数丈高的大船,随元朝百万大军、上千巨舰,浩浩荡荡至洪都与陈友谅战。”真实的情况是,朱元璋勾结元朝统治者、元朝太子爱猷识理率领中原扩廓帖木部,参战鄱阳湖,故而造成了陈友谅的失败。战后朱元璋自称“拥兵百万”,陶安也说:“拥兵百万,元师齐发。”所谓“百万”,其主力是元朝的兵马。再说鄱阳湖战后,陈友谅并没有阵亡。只是身受重伤,带一支人马退入洞庭湖西南,进入大山中养伤数年。朱元璋炮制的《实录》及《元史》武断地做了虚假记载,掩盖了事实的真相。据《黔阳县志》记载:“至正二十三年,陈友谅鄱阳湖大战后,来到湖南廊梁山,在佛寺削发为僧。”《怀化佛教史》记载,陈友谅在古佛寺休养时,曾为寺院撰写一幅对联:“一带乾坤身外小,二轮日月眼中低。”至今湖南湘西一带如此传说甚多。
八、沔阳志在陈传中,有十四次称朱元璋为“太祖”,有多处借口称陈友谅为“贼”。修纂史志,必须忠实历史,真实记载历史。在陈传中,对大汉皇帝陈友谅称“贼”,对西吴将领朱元璋称“太祖”,这是违背史实的虚假之词。在当时历史背景下,朱元璋尚未称帝,哪来什么“太祖”?陈友谅是帝王怎能称之为“贼”?《史记》《汉书》中无此先例。其实朱元璋侵占大汉国土,称“贼”的应该是朱元璋。陈朱相争时,在史志中应以各自的真实身份相称,这才是公正的态度。《实录》不实,《元史》更不可靠。洪武元年,朱元璋授意宋濂主修《元史》匆匆二百天完成,其政治目的是粉饰朱元璋言行,标榜朱者称帝的合法性。乾隆时期的翰林编修钱大昕,对《元史》多有贬斥,他直指主修宋濂“皆为词华之士,不谙史法”。《嘉靖沔阳志》本是一部优秀地方志,童承叙身为国史编修。但,因对当朝统治者忌讳,加之史料不足,故而在陈友谅传中出现了一些错误,并对清初修的《明史》后来编修的《沔阳志》产生了一些不良影响,特予补正。此外不当之处还有不少,不宜多叙,仅此论之。是出于对地方历史的责任感,也是对历史的尊重。(作者 姚高悟 沔阳三路老文化局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