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遥祭

清兮来兮 · 发表于 2009-3-31 15:48:00

轻风中，去年萎黄的细长的草在飞舞，小小的白色地米菜花象纤细的小姑娘一样，婷婷玉立地在湿润的空气中颤颤摆动，鹅黄的蒲公英花，新出土的青草，点点浮萍飘浮的藕池里横七竖八地立着一些灰色的枯枝。昨天下过雨，我背着外甥，姐夫背着妹的孩子，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的泥巴路上，去看望安葬在这里的爸爸，不一会儿，一行人鞋上全部都糊满了泥巴，脚也重了起来。 一直都没有什么牵挂过爸爸，只在偶尔来舅妈家玩的时候，会静静朝爸爸安息埋葬的地方望上几眼，会默默的念上几句：爸爸，我来看你了。有几次也随着妈妈、哥姐他们一起在坟前上几柱香，一向嬉笑惯了的我会肃穆地弯腰鞠躬，用这样的方式祭奠着亲爱的爸爸。 爸爸歇息的地方是清静与美丽的，一路的菜花香，一边的许多茂盛的鱼草，每隔点地方就有鱼池，成群野鸽子在上空低低地盘旋着。如果是夏天，满池大片大片的碧绿的荷叶，间或有粉红的荷花灿烂地开在其中，空气中尽有一种泥土与太阳与荷叶混杂的清香，爸就安葬在两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下边，正对着爸墓碑不过十几米远的地方是舅伯家的池塘，还记得那年爸爸病重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也是在这个油菜花开得正旺的季节，搀扶着爸爸来这儿玩过。妈妈指着这块地方，对爸说：“老头子，以后我与你就在这个地方了。”爸爸点了点头，望着春天的满田的油菜花露出一点点笑。妹妹拿出相机照了许多像片，当时我，爸，舅伯，妈妈，四个人照了张合影。照片洗出来后我随手一放不知丢哪儿了，不知是冥冥之中有安排还是什么的，这几天找证件的时候，居然就从老不用的一个包包中翻出那张合影来，照片中，爸爸戴着帽子（那时因为化疗，爸头发全部掉光了，而且身体极其虚弱）舅伯站在一边，我与妈妈，我们四个都笑着。一时间，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我突然就回到那个时候，爸爸就站在我身边，妹妹挺着大肚子，妈妈勉强着笑容，表哥，姐一家三口，哥哥，嫂子，我的孩子他们都围绕在爸的旁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天是我们最后一次陪爸到乡下，按老人的说法是“辞路”。事实上爸病得根本走不了几步路，他想在自己活之前一一的看下，一一的体会下，向他喜欢的地方告个别。爸老了以后特别爱上舅伯这儿来，享受着舅伯舅妈的热情的招待。（而今物是人非，谁也无法料到，舅伯也会突然离去），爸爸尽情享受着亲人的照料。有时爸就陪舅伯在小鱼棚里睡觉守夜，每当我在爸的墓前看到不远处的小鱼棚时，想起爸爸曾经睡在那里，我心中就涌起一种莫名的温暖与熟悉的感觉。这个简陋的小鱼棚现在还陪在爸爸身边，真好。 爸是一个可怜的人，年轻的时候许是因为环境不好，子女又多的缘故，他的脾气也不好，对我们常常没得几句好话，一向也不太管我们，老了突然醒悟过来，对我们有了依恋，看我们的眼神也多了许多温情。我与姐那时生活得都非常糟糕。妈妈与爸爸有次争论起哪个女儿苦。妈妈说姐姐苦，爸爸却说：“平才过得才苦。”当我与老公家人关系非常紧张，与老公几乎成陌路的时候，爸爸专程的同我说话，他说 “一个女人，一生要找个好男人，找个会心疼你的好男人才会幸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无论你怎样，当你没处去了，就回家来吧。”爸说的时候，我沉默着，若无其事的点着头。我无法开口，如果开口，我怕我会在家人面前哭起来，非常沉默，沉默骄傲，非常孤单，非常无助，外表却是非常快乐，非常开朗，挂着笑在所有人面前伪装。 我想过，爸为什么这样说我，我记起来，他生病的那段日子曾把自己写的诗歌给我看，我也把自己几首诗给爸爸看过。爸爸可能是在我诗歌的字行之间察觉了女儿内心的痛苦，才这样劝说我的。才开始关注与心疼他的女儿。在那以前，家人一向都以为我是野丫头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没人约束。 爸老了，病了以后，我才看到他的眼泪，他开始说自己心中的一些委屈，羡慕别家弟兄亲热的样子，说起对我们的不起，说起往事，他不再掩饰，老泪纵横。我们几姊妹各怀心事的听着他的话，有时大家都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或是想到各自环境的不好，也忍不住的陪他落泪。前几天我带妈妈看刚买的房子，妈妈说：“要是你爸在，看到你买了房子，不晓得有多高兴。” 是啊，爸爸如果知道我买了房子，真不晓得有多高兴的。他在世的时候，看到的尽是孩子们的伤心与不如意。而今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让他觉得苦的二女儿居然也买了新房子，他知道了一定非常欣慰的。 我们从老树旁边齐人深的菜花中绕进去，来到爸爸的墓地上，年前的插的塑料花已不复鲜艳。姐伸手拔爸坟前的那些杂草，我弯腰拉了几把野草，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想着熟悉的人永远看不到了，心中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一种非常宁静的怀念。环顾四周，青水，绿草，微风，竞相开放的野花，觉得爸爸在这里也是极舒适的，那些在世时的痛苦不会再缠绕他了。安息吧，我的父亲，我要快乐的生活，这样才对得起您。您也一定是希望我们都过得幸福的。 开始烧钱，我东一头，西一头的给大表哥烧了些，跑去舅伯的坟前也上了三柱香。最后才跟爸上香，拿出带来的花，一一的弄开，三个坟前都插了几支,火光中有纸灰在飞, 恍惚间,好象爸爸陪我们站在一起,哥说: “爸爸，机日机事，您要这古下。”说着做了个抹麻将的动作。 我们都说“是的，是的。”这话引我们回到了某年过年的日子，妈妈置办年货会忙死，快大年三十了，爸还出去打麻将，妈埋怨，他却说：“机日机时，随枪哪要这古下。” 爸说的这古下就是打麻将。以后这成了我们笑话爸的暗语。而今，爸爸再也不会说：“这古下了。”但他留下的经典笑话我们还常用，成了繁忙时偷懒的一句绝好的话语。 坟上过以后，我们直接跳过一道沟往公路那边走去，哥一腿一跛的走着，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也狠心，不似别家的妹妹那样的一心顾着娘家。今年回娘家都好少了，看了他们空添烦恼，总恨自己钱赚得少，能力有限。也有点冷漠他们对于我困难时的无动于衷，一直的辛苦，一直的辛苦，他们都不曾安慰与管过我，当我稍稍环境改变一点以后，反倒觉得不帮下他们有点于心不忍了。 爸常说：“我活着你们讲点娘心就够了，死后随便你们把我怎样，把我骨灰就丢在湘河中也行。”我也记得有一回同爸爸谈过：“人死了，物质不灭。”的话题出来，人生于尘，死于土，总有些痕迹证明自己来过，在这个浩瀚的人世间，多少人生人死，人活着，一切才生动有意思，死了，一切的喜怒哀乐都随着消亡。所以我们要认真的活，对得起自己的一生，不要在临死前才悔恨与遗憾。有了这样的想法，每一天在我们的眼中都格外值得珍惜，每一缕阳光的照射都如此明丽，走不动时，面对一双伸过来搀扶的手，我会感动得流泪。 喜欢一首歌：“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象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爸爸，我还在做年少时的梦，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此时此刻，如果我还是个婴孩，你是个年轻的父亲，你会牵我的手，我们一起漫步在春天的田野上。你会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让我也象个骄傲的公主，一脸得意的出现在同学们面前。你会娇纵我的坏脾气，让我不再担心说错话，做错事后，你手指的一“丁”。我踏上社会，面对现实不知所措时，你会告诉我如何与人相处，怎样赚钱。你会替我的未来出谋划策。爸爸，如果你还活着，有老了那样慈祥的面孔与慈悲的心，如果你怀着这样的心情重新年轻，我们重新来过，女儿不晓得有多欢喜。 爸爸，您安息吧，今日此时，我只想对您说：您的女儿正在长大成人，您的孩子们都各有天地。愿乡村清新的风永远吹拂着您。许多年后，我一样的会安葬在这个世间的某处，再同您说些彼此都懂的话，那时我仍然是您的女儿，我们会是一对快乐的父女。不再麻木，不再忽略，我们会好好的爱对方。 附歌词： <a href="http://mid.lt263.com/midi/chmidi/ch31/ch31_4.mid" target="_blank">爱的代价</a>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象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她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都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2009年3月30日中午——2009年3月31日中午11时28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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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月 · 发表于 2009-4-1 18:47:00

许多盈手可握的幸福在我们的忽视中溜走，
惜往昔不可追，唯善待身边人，珍惜今天所有……

无悔的爱 · 发表于 2009-4-1 10:10:00

一边听你推荐的歌，一边看你为父亲写的怀念文章，知道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对亲人是思念，而不是一味的悲伤，更多的是对今天的珍惜和对生活的热爱。祝福你，朋友。

没用的杨过 · 发表于 2009-3-31 17:19:00

真情流露感人

云裳 · 发表于 2009-3-31 18:11:00

死了（liao），死了！！！！！！！一切已了！活着的人好好的爱自己的亲人，好好的爱自己，好好的爱生活！

farbell · 发表于 2009-3-31 17:57:00

看着看着，情不自禁眼睛就模糊了。这世上亲情最珍贵！这浮躁的尘世，许多的真情只有失去时才会去珍惜！心中永远有爱我们活着就踏实！
 作者文笔不错、感情真挚。是个才女哦！

半兽 · 发表于 2009-3-31 18:00:00

看得人很唏嘘啊

简简豆 · 发表于 2009-5-7 20:06:00

很抱歉我失职了,竟然今天才发现这篇文章.
 
我常常感慨,要对父母好一点,再好一点,不留遗憾.

无名氏 · 发表于 2009-5-7 19:11:00

今天才看到你这一片作品，看了两次，在想，我是幸福的，在爸妈身边，有他们的疼爱和照顾，所有的那些年少轻狂和无知我想应该慢慢卸掉了，我也要慢慢成长起来了！

我很拽么 · 发表于 2009-5-8 13:29:00

鸟姐的语言总是饱含深情，感人至深！

清明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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