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欲望之手

杜官恩

小小说

                        欲望之手

                                                                       文/杜官恩  

      男人的手，女人的脸。一双手代表男人的欲望，一张脸代表女人的欲望。所以，男人可以有一张黝黑深皱的脸但不能有一双皲裂硬茧的手。同样，女人可以有一双干燥粗糙的手但不能有一张邋里邋遢的脸。

      水厂抢修六组的工人龙零壹干活总是笼袖裹袖缩手缩脚。为什么？水厂工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沾水一天不拉下，就是害怕一双手被水给浸泡坏了。有同事打趣他，“龙零壹，是不是老婆不让你上床？”龙零壹嘿嘿干笑，“说的正确！”于是一阵哈哈大笑随风而去。虽是戏言，说真也假说假也真，许多笑话便是真实经历真实情感的一块遮羞布。

      他们这一组，龙零壹虽然如此，但碰上力气活还是能顶上去。使哑力不会伤手不会伤皮肤，虎背熊腰倒是男人的美德。另一个叫派沙的还没劲些，只是递工具的主儿，递个工具还用两根手指拎。年纪轻轻却像无根浮萍，风吹着可以打转。这也是人心不定单薄轻飘的特征。

龙零壹的师傅谢福生开始看不惯派沙整天抱着手机过日子的做派，说了他两句。他会直楞楞的看着你，“我连姓都不要的人，还指望我干这活能像你一样一辈子？看你这副模样还真感觉人生无趣！”

       确实！派沙本姓赵，十八岁办身份证却嫌其土气，就扔掉了。他爸气了半年又怎样?到处还是用他的派沙，这叫无厘头，这叫个性，怎么情愿怎么来，谁能掰弯？

      一句话刺得谢福生心痛不已。每每如此，龙零壹更加相信把师傅的经历当成教训是无比正确！

戴手套干活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像拧螺丝不能准确而灵活。像捡电焊条如同捡针一样难。像抬个物件比徒手使的劲大得多还有滑的危险，为此损坏的东西不少。

      谢福生看到后心痛又怎样？也穷于无力改变现状。所以，每次碰上这些细小活沾水活便默不作声的抢先干，也符合他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的精神面貌。

谢福生是劳模，还是六七十年代那辈人的情怀，师徒之间观念冲突较大。师傅以一双手能迅速解决千家万户用水为荣，但师傅因为这双手而失去了婚姻。他老婆深夜发火，闹得左邻右舍无人不知。他老婆哭着嚷嚷：“你这是抚摸吗？这是硌人，硌得人心痛！你这是割裂，割裂我跟你的感情，懂不懂？”

龙零壹听得心惊肉跳。他结婚前没把一双手当回事。一双手经过一个冬季的雕琢，成了“野人姥姥”的手。他老婆看到这双手就生气。在娘家的饭桌上露出这双手，她觉得掉了她的大底子。回程一路无语。回家一晚无语。上床一夜无语。龙零壹担惊受怕了一天，生怕老婆像师傅的老婆一样摔门而去。还好，老娘们麻将桌上奋战了一天。赢了，兴奋得滔滔不绝。龙零壹如释重负的倒向沙发，长舒了一口气。老婆回望一眼，“干什么，不高兴？”

       “不是不是！”干活不能说累的，担心不能说忐忑的，憋屈重重脸上还要喜笑颜开的。

      因为一双手带来的自卑感如此之大超出想象。一天辛劳没有带来收获的喜悦，反而需要一桌麻将带来的快感遮掩，日子过得也是没了谁。

      自此以后，龙零壹大彻大悟，开始挖空心思地采取措施来保护他这双关乎幸福的手。虽然干活的效率低得他自己都嫌弃，派沙却是伸出拇指点赞，“龙师傅终于懂得享受生活，享受慢动作了。”什么逻辑？这是晕倒谢师傅的硬帖。

      经过了一年半，龙零壹的一双手含蓄地收获到喜悦。他老婆陡然一天发现了，“哟，一双手什么时候变得细肉白干了？”

      “事在人为嘛！”这么长时间以来最骄傲的最撑直的就是这句话。

      龙零壹敢于抚摸院子里小孩子的头，小孩子不跑了，反像猫儿一样緾昵。也敢于抚摸老婆的额头老婆的脸了，老婆一声不吭。龙零壹终于能避免师傅尴尬命运了，幸福就在左右。

      女人是温情动物，敏感度特好，能感觉细微之处，能懂得回报。龙零壹的老婆也开始转变，主动多承担了家里的一些活。像烧火做饭，以前不干的，现在不会做照着百度也在干。像照顾老人，以前是捏鼻子跑得远远的，现在是以香帕捂鼻也要慢慢靠近的。如此种种无怨无悔！

      有女邻居发现，“哎呀……怎么搞的？一双手比狼外婆的爪子还吓人！”

      “嗬嗬，没办法啦！老公在外面干活挺辛苦的，我也要懂点道理啦！”

       什么时候，龙师傅的老婆说话这么温柔了，邻居有点搞不懂！

      这还在其次，关键是总务后勤科杨科长发现今年劳保用品费用特别是手套护肤品用量大幅增加，超出预算几倍，怀疑有人贪污。于是暗地里查了个遍，从采购经理到仓库保管再到几百名工人，硬是没发现线索。最后下工地跟班才发现“端倪”。但这个“端倪”合理又合据。费用虽然增加了，但效果很好，心态出奇的平稳。作为一个生活经验十分丰富的人领悟出了其中道理，回到办公室便打了一份增加预算的报告。

      科长一查，严重走漏风声，关注度陡然提高，无意之中扩大了影响。等于为“抢修六组”公平公正的结果打了人生公益广告，引起了大家伙儿特别关注，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女人中的媳妇，尤其是媳妇之中的新婚燕尔之人纷纷要求老公们效仿。

      水厂生活大院的面貌随之焕然一新。几家麻将馆频临倒闭。院子里再也听不到扯皮拉筯吵架的声音了。不过，快递员往里送的包裹像比往常多了些，女人谈论衣服化妆品的声音多了些。

       欲望之手是从人心里长出来的，伸在朋友面前那是友谊，伸在同事面前那是鼓励，伸在爱人面前那是情意，伸在父母面前那是孝敬。我们能伸出自己的手那就是坚韧责任与自信。

       人们就是在这种欲望交融中生活得浓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