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纷缊宜修ivy

20170730发表于个人微信公众号：地主家的傻闺女

        那一年，沧浪之水虚怀着灵韵，江南的甘露如约悄入清风深处，后皇嘉树，橘徕服兮。茂密盛放里素净的白色，挽着俊朗的少年辟芷江上，洒落横而不流的纷缊宜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承载着颛顼高阳的贵胄血脉，他是屈原，两千多年过去了，一个民族以一个节日的名义，为他郑重地加冕。

        我也曾心事重重，着意探访三峡地区的秭归，沿着九龙奔江的石子路，绕过青荇几许，寻觅一个叫作乐平里的域名。我来得太晚了，老归州的城墙兀自岿然不动，高峡平湖的荣光已然激起千层浪，石灰糯米浆尘封的记忆，永远地在安澜的长江文明里隐身了。新兴的茅坪镇，凤凰山我常去，迁来的屈子，榫卯雅致的江渎庙，收容了我无数的崇拜。

        《楚居》里面记载，部落最早的酋长鬻熊，是祝融的子孙，掌管着夜观天象的秘密。他的妻子妣厉，生子难产而死，巫师以荆条缝腹。取“楚”国名，就是荆条的意思。后来，惟楚有才的匠人在遥远的青铜时代声名鹊起，楚才晋用的遗憾失落了千年烟雨。我知道，居丹阳，辟在荆山的熊绎早已作古，人们依然不会忘记那筚路蓝缕的星夜兼程。楚国的女人，天生一种非同寻常的刚毅与果敢，所以王妃邓曼，才能慷慨地将年逾七十的武王送上第三次伐随的壮行，而英勇的楚兵也用一场酣畅的胜利吿慰了他们捐躯的国王。楚王家族的男人，从来都有不屈不挠的筋骨，厉兵秣马的庄王，终于一鸣惊人。况而“无岁不有吴师”的昭王，也以一座欣欣向荣的纪南城，开启了昭惠辉煌的始端。宣威盛世后的楚国，代表着东方的富庶与精美走进了怀王的时代，当然，这也是屈原的时代。

        彼时，北杏之盟的光华早已为没落的周王朝殉葬，城濮之战的重耳也不叫人挂念，而英明的庄王，早早地看到了中原文化的力量，转而把一个强烈弑君传统的王族，收服在礼制的衣冠下。所以，母教之七岁的屈灵均，才会那样地叫人向往。听说怀王的兰台熙来攘往，神采奕奕的郢都迎来了刚刚束发的屈公子。正当年的怀王雄心勃勃，与洞悉各国形势的屈原一拍即合。22岁的左徒屈原，对外联齐抗秦，六国合纵。对内变法图强，奖励耕战。

        封建，最早是“封建亲戚，以蕃屏国”的意思。只讲血缘的亲疏，不论才能的高下。故而一代代的楚国封君，于稳固的贵族集团中食肉啖血，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千秋万代，对利益的追逐远大于国家责任。那么，和变法的吴起一样，屈原的改革也是罄竹难书。你听，楚宫里的乐舞极尽温柔，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曼妙多情的楚语，藏着诗人绝世的才慧，推杯换盏之间，醉了王公，迷了君子，软了心神，初建的六国联盟，也终究没有讨到秦人的便宜。张仪他来了，商於之地六百里，爱妃郑袖的枕边风，朝臣谗言，王怒而疏屈平。所非忠而言之兮，指苍天以为证。等到怀王明白的时候，早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圈套。三年为囚，客死异乡。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流放多年的屈原再也无法遇见那个兰台慧眼的君王。

        诗人最能够上天入地，他求娶天帝的女儿，守门人不能看到他的高尚品格，没有让他进去。他求娶下界的宓妃，发现她傲慢无礼而主动放弃。他求娶有娀国的简狄，帝喾高辛氏遣凤凰为媒捷足先登。他求娶有虞国之二姚，又没有好的媒人而不成功。以男女喻君臣，是屈子的原创。凄凄切切的三闾大夫迟暮，却一如当初橘树下的少年，受命不迁，深固难徙。他的目光，永远有着朝向郢都的伤怀。就像一个屡屡求不得美人的君子，顷襄王的继位，终究让他这个老师，颠沛流离不得其所。

        公元前278年，秦的大良造白起拔郢，逼死了这个日薄西山的帝国。金钗沽酒，浮光赏媚，从此黄粱一梦。淤泥冲进了不加修饰的河流， 屈夫子缚着流亡的镣铐，星陨汨罗。端午，据闻一多先生考证，最早是吴越民族图腾祭祀的节日，后来，农历五月初五，从此只为了屈原，极高寒的理想，极热烈的感情。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因着对楚辞的爱慕，我爱上了这个浪漫的屈原。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