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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王子游

[小说杂记] [长篇小说]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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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15 12:24:44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imkiko 发表于 2016-6-15 11:54
小便  70后不是仙桃吖,是仙桃大叔了

大叔也有一颗纯真的童心吖!感谢你的支持,握手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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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5 17: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支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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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15 21:24:29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娜妮 发表于 2016-6-15 14:42
恩,恩,好,期待,,,

谢谢,记得收藏一下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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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15 21:25:0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非常感谢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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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15 21:26:5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第十六章
  父亲和我们一同围坐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家里难得出现这样温馨和睦的时刻,这让我感到心情既放松又愉悦。但不知怎的,席间一直谈笑风生的小英,现在反倒一句话也不说了,似乎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之中。父亲见她闷闷不乐的,便关心地问道:“小英,你到我们屋里来还不太习惯吧?”
  “还好啦。”小英腼腆地抿抿嘴唇,“王叔叔,你们家真的是好好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显得很热闹,我巴不得能在这里多玩上一些时候呢。就是觉得太打扰你们了,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小英哪,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母亲走上前来道,“我们都还蛮喜欢你,就安心地在我们这里多玩几天,啊?”
  “嗯,谢谢婶婶!”小英轻轻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荡开了。
  父亲起身端来一盘煮熟的花生,要我们剥了来吃。我和玉莲一边吃着花生,一边当小英谈起了珊珊小时候的糗事,说她不到一岁时,还不太会走路,老喜欢爬到鸡笼旁边摸鸡屎,有一回还把自己的黄粑粑抓起来放进嘴里吃,弄得脸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是。
  小英听了禁不住“格格”大笑,直把珊珊羞得无地自容,她白了我和玉莲一眼,做了个呕吐的动作道:“你们两个恶不恶心?没看到我正在吃东西吗?”
  一句话,将我们全家都逗乐了。
  不一会儿,小英便收敛起笑容,轻叹了一口气说:“有家的感觉真是好啊!你们先把录音机关了,我来清唱一首《我想有个家》给你们听。”
  我们都高兴坏了,连忙关掉录音机,睁大眼睛,屏声敛息地等待她开唱。小英有一些些紧张,稍稍润了润嗓子,就轻轻地唱了起来: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我才不会害怕。
  ……
  小英的嗓音细细的沙沙的,带着一种独特的忧伤,非常具有穿透力。特别是唱到后面的高潮部分,她整个人都投入进去了,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那一声声沙哑的嘶吼,让我们深感震撼,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一曲唱完,父亲带头鼓起了双掌,这样一来,反把小英弄得不好意思了,她羞红着脸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叫我们几个也轮番唱上一首。
  “现在时候不早了,小心吵到人家。”父亲赶紧站出来制止道,“英姐蛮会洗头,不如叫她帮你们都把头发干洗一下。”说着,他用手指扒开我的头发看了看,夸张地一咧嘴道:“咦--脏得像猪毛,趁早叫英姐替你洗洗!”
  或许是受到欢快气氛的感染,母亲的心情显得格外好,竟难得地自告奋勇道:“用冷水洗头对身体不好。来来来!我今天做一回好人,喀厨房里烧点热水,你们等着我啊!”
  我们都拍手称好。珊珊因为高兴,还特地跑上去亲了母亲一口,嗲声嗲气地说道:“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们都“哄”地笑了。
  母亲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地道:“像你姆妈的疯子!好起来蛮好,恶起来就对老子拳打脚踢!”
  母亲烧好热水后,小英逐一帮我们洗完了头。眼看时间也不早了,父亲便嘱咐小英,晚上就和玉莲、珊珊一块休息。待父母进房后,小英便教我们唱起了《鲁冰花》和《恋曲一九九零》等歌,为了怕父母听到,我们唱得很小声,像做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反而有一种特别开心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小英和妹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给吵醒了,起床后听小英说,珊珊昨晚睡觉非常不老实,把被褥都蹬在了床底下。珊珊并有没为此争辩,只是“格格”地笑个不停。
  不一会儿,父亲就“叮铃铃”地骑着自行车到家了。他从街上买回来半斤猪肉、一条大鲶鱼和两把小白菜,还有几筒粘着泥巴的粗藕。他刚一进门,车还没停稳,就冲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快活地嚷开了:“您把笼里的鸡子放了没有?给它们喂食没有?灶里的火点没点?还有,我昨天换下来的裤子和袜子都洗了没有?”
  “你罗嗦够了没有?”从厨房里探出一张瘦长的脸来,不耐烦地回道,“你今天是哪根筋出了毛病吧?一回来就问东问西的,烦不烦?鸡子我早放了,你那条破裤子和那双臭袜子我搭到梯子上去了,吃完早饭再帮你洗。灶里还没有点火,我正在淘米,等着你这个老家伙买菜回来哩!”
  “好好好!我只是随便问一下,不要总为一点小事就争争吵吵,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父亲说着拎了鱼和泥藕冲洗去了。
  吃早饭时,小英仍是显得有些拘谨,我们都劝她不要客气,尽管随便些。正如昨天一样,她对母亲的厨艺又大加称赞,惹得母亲笑不离口,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她拈了一大块鱼尾巴放在小英碗里说:“我做了几十年的饭,你叔叔从来就没夸过我一句,反而还挑三拣四的,说饭不是生了就是烂了,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真是个刁嘴壳子!”
  在我们的哄堂大笑声中,父亲显得有点尴尬地巴眨着眼睛道:“吃饭,都吃饭!‘吃不言,睡不语’!”
  吃完早饭后,父亲并没有急着离桌,他先是打了个饱嗝,接着又慢慢悠悠地燃上一枝烟,在一阵烟雾缭绕中,他将视线移向了门外。天空澄蓝澄蓝的,像是一片静谧的海洋;柏杨树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将河对岸高低错落的房子完完全全地掩盖住了;金色的阳光倾洒在门前的碎石子路上,显得分外耀眼。
  “真是奇怪!别人听过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中到大雨,我看天气这么好,不可能啊!”父亲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
  “照我看,今天肯定是个好天气!”母亲忍不住插嘴说道,“对了老家伙,明天我们屋里来牛,你趁这机会赶紧把我们那几亩早谷田耕整一下,过几天好开始栽秧。真的不能再拖了,别个屋的早秧今天都已经开始在栽了!”
  母亲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在我们农村,耕牛都是以入股的形式进行轮番喂养、轮流使用;所以,每隔一个星期左右,我们家里就会来一次牛。
  “行行行!”父亲连声点头,“我晓得,这叫‘谷雨栽早秧,季节正相当’!”
  母亲满意地笑了。她收拾好碗筷后,便找来一个木脚盆,准备去清洗一些脏衣物。小英见了,抢着要帮忙,却被父亲一把拦住了,说:“你来我们这里是客,哪能要你动手做事?”
  又过了一会儿,父亲便推上家里的那辆自行车,声称有事要出门一趟。临走时,他交待我们,要是没事就陪着小英姐去“吃水坑”钓虾子玩。我们正有此打算,自然是满口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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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6 10: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写的自已,还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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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16 20:50:4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xt男人 发表于 2016-6-16 10:18
写的自已,还真实

其实小说都是虚构和真实兼具的,非常感谢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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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16 20:51:3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本帖最后由 王子游 于 2016-6-16 20:54 编辑

  第十七章
  父亲走后,我们几个便开始忙得不亦乐乎起来,先是准备好钓竿和尼龙线,接着又拿起锹和泥桶,围着屋前屋后四处去挖蚯蚓。看看挖了将近小半桶蚯蚓,感觉已经明显够用了,于是我们便拿的拿钓竿,提的提泥桶和塑料桶,兴冲冲地朝着水塘走去。
  水塘的四周早已围满了许多人,显得十分热闹。我们选择了靠右的一处较为偏僻的斜坡蹲下身来,这里稀疏地长着几棵粗大的柳树,纤细的枝条垂吊下来,快要贴进了水面。柳树的枝条上缀满翠绿的叶子,一叶一叶像精美的剪纸,在阳光的照射下,其枝叶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颜色。远远望去,这些茂盛的枝叶又像是一头浓密的长发,温柔地披散开来,形成大片大片的树荫,使水塘附近显得十分幽暗。沿水塘的边缘生长着一排浅浅的杂草,河面一半呈现出深深的碧绿,一半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上面飘浮着一些或青或枯的树枝和菜叶,还有一些白色的泡沫和农药瓶等。我们小心翼翼地用钓竿扒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准备开始钓虾时,忽听得小英惊声尖叫道:“啊!有蛇,好大一条蛇呀!”
  “在哪里,在哪里?!”玉莲和珊珊赶紧问道,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害怕的神情。
  “喏--”小英用手朝右侧一指。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浅浅的绿草丛里,果然蜷着一条硕大的黄蟒,但是细看之下,却发现它早就已经死了,上半截的皮肉腐烂得变了颜色,露出森森白骨。一场虚惊过后,我禁不住哈哈大笑道:“英姐,你的胆子也太小了!这分明就是条死蛇嘛!”
  小英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发现真是条死蛇后,脸刷地就红了。她今天特地戴上了一顶金黄色的遮阳帽,帽沿镶着一圈红蓝相间的花边,搭配着那件淡绿色的裙子,使她整个人显得清爽而又俏皮。
  开始钓虾了。玉莲和珊珊选好窝点,争先恐后地将缠好虾饵的尼龙线抛向了水面,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熟练。小英毕竟是头一次钓虾,毫无经验可言,我只好耐心地教她:如何将蚯蚓系成一团,如何知道有虾子上钓,尼龙线上的浮子沉到什么时候才是最佳的提竿时机等等。好在小英十分聪明,几乎一教就会,当她终于钓到一只龙虾上岸的时候,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
  附近有几个钓虾的小孩见我教小英钓虾,不时对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只敢远远地看着傻笑,并未围拢过来。
  “你们这里的小孩真有意思。”小英悄声对我说。她说话的气流暖暖的,带有一种天然的幽香。
  “哦,你不要管他们,都是些小毛孩,大概是见你面生。”我一边说,一边开始注视着水面。只见线上的浮子微微颤抖了几下,荡起阵阵涟漪,似乎有虾上钩了,我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就在我全神贯注地做好了提竿的准备时,水面却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不经意地扭过头,发现小英正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感到心里突然一慌,赶紧避开了她的视线。小英的嘴角温柔地向两端翘起,雪梨般的两颊突耸着,轻轻地笑了,笑容明媚中带着忧伤,给人一种雪落无声的感觉。
  “英姐,你能说句正宗的黄陂话给我们听一下吗?”我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这么问她,纯粹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自然。
  小英愣了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在这时,玉莲和珊珊也纷纷围过来央求她。--我的这两个妹妹从未去过本市以外的地方,只是偶尔曾听父亲哼过几句湖北大鼓,所以自然对黄陂话充满了好奇。
  小英实在拗不过,只好轻咳一声,略带羞涩地说道:“八锐(月)十五七(吃)锐儿(月)饼,锐(越)七(吃)锐(越)有威儿(味)--”
  最后一个“威儿”拖得老长,禁不住把我们都逗乐了。
  小英也跟着爽朗地笑了,她用手指梳了梳短发,嘴角好看地拉成一弯新月,明亮的眸子绽放着星星般闪耀的光芒。我不由得出神地望着她,心里悄悄地拿她跟我的女神对比,发现还是有一些明显的区别:梁小如单纯而快乐,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看上去永远都像个骄傲的小公主;而小英却是成熟中带有一些忧伤,这忧伤时而像淡淡的迷雾不可捉摸,时而像无边的黑暗笼罩四野。我猜想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特别是当我留意到,她的左眼皮下有一块十字架似的小疤痕时,就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想。只是,因为她的皮肤十分白晳,致使疤痕看起来并不显眼。我当然不可能主动去问她,在一个爱美如命的女孩面前,这种举动会显得冒昧而愚蠢。
  “英姐,听我爸说,你们黄陂有座木兰山,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吧?”玉莲轻轻地问了她一句。
  “木兰山是有,”她慢悠悠地答道,“不过,花木兰是不是在那里出生的,这我就不知道了。别看我大你们几岁,其实我懂的东西也不多……”
  “木兰山好玩吗?”我忍不住追问道。
  “我去玩过两次,感觉还是蛮好玩的。”
  “英姐,有机会也带我们去玩玩,行不行?”珊珊歪着脑袋,眼里露着恳求。
  “好啊!”小英愉快地回应。
  “那,我们拉钩!”珊珊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头。
  小英微微一笑,爽快地钩住她的手指,两人边摇边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要!”
  我和玉莲在一旁看着,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小英忽然“哎呀”一声挣脱了珊珊的手道:“我的竿上有虾上钩了!嘘--看我的!”
  说话间,她灵巧地弯下腰,握稳钓竿,待时机成熟便猛地扯动尼龙线,随着“刷”地一声响,一只红褐色的老龙虾被她甩到了柔软的草坡上。
  “你们快来看--它的两只爪子好吓人,像两把老虎钳子!”小英不住地盯着它看,神情显得很兴奋。她似乎很怕被虾爪夹到,稍一犹豫后,便猛地将龙虾从草地上拈起,快速地扔进了塑料桶内。由于又增添了一名新的“成员”,桶内暂时出现一阵骚乱,虾爪在里面磨得“吱吱”作响。这种出于对生命本能的绝望挣扎,在我们眼里竟然是那么有趣,就像父亲每次生意失败后,必然遭到一些乡亲的嘲笑一样。
  “妈要是晓得我们今天钓了这么多虾子,一定会高兴得要死!”玉莲拉着小英的手,显得开心不已。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躲进了云层,一阵凉风吹来,倒垂的柳条轻轻摇摆着,犹似一帘幽梦。不一会儿,天色变得愈加昏暗,仿佛到了傍晚时分,一团又一团的乌云像浓烟一般翻滚而来,天边泛起了苍白耀眼的亮光。风势开始加剧,卷得柳树的枝条大幅度地舞动起来,就像少女飞扬的裙裾。水塘里不经意地荡起密密麻麻的小圆圈,一个个跟圆规画出来似的。远处的田野和近处的村庄,灰蒙蒙一片,有如裹起了一层薄薄的轻烟。
  “下雨啦!”小英一边用手按紧裙摆,一边仰起头喃喃地说道。
  “哥,我们快回去吧。”玉莲、珊珊推搡着我的胳膊催促道。
  “是啊,要是再不回去,我们恐怕就要淋一身雨了。”小英紧跟着说。
  “好吧。”我不由得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懒洋洋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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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8 10:05:35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支持仙桃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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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20 13:32:5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感谢您的支持,祝您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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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20 13:34:1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第十八章
  我们刚到屋不久,父亲就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浑身被雨淋了个透湿,看上去真像一只落汤鸡。我们都关切地上前询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他叹了一口气说,在上街碰到个熟人,拉着他到家里坐了半天,从熟人家出来后,他接着用公用电话给戴克松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又出差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往回赶,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这仗大雨。
  “这天气预报还真灵验,说有雨下,就真的下雨了。”末后,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补充道。
  我们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不约而同地蹲在桶边看起了虾子,看它们扬着凶恶的爪子,不安分地在里面爬来爬去,我们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逗弄它们。一道金色的闪电从门前一晃而过,“轰隆隆”的巨雷在我们头顶炸响,似乎连房屋都跟着颤抖了一下。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朝外望了望:只见风猛烈地撕扯着马路对面的柏杨树林,似乎要将它们连根拔起;阴沉沉的天空好像被捅穿了一个窟窿,瓢泼大雨从中倾泻而下,整个世界仿佛全被雨水给淹没了。
  “对了,你们今天钓虾子好不好玩?”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雷过后,父亲走过来问小英。
  “好玩啊。”小英腼腆地答道。
  我们几个也赶紧随声附和,顺带说起碰到一条死蛇的事情,大家都一同开心地笑了。又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堂屋和我们的脸,珊珊知道响雷又要来了,吓得连忙捂上了耳朵。
  父亲一面吩咐母亲去做午饭,一面又对我们说:“我看你们几个在屋里也挺无聊,不如打打扑克吧。”
  “家里有牌吗?”小英饶有兴趣地问。
  “我有。”珊珊抢着答道,“前几天,我用卖虾子的钱偷偷买了一副,只打过一回,一直都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那你还不赶快拿来?”父亲催促道。
  “是,皇上!”珊珊朝父亲敬了个礼,然后欢快地进了卧室。
  我们正大笑着,就见珊珊已经用手扬着扑克牌,蹦跳着出来了。小英想打“跑得快”,可珊珊只会打“百分”,本想要父亲来凑牌角,他却推说累了,想要先去睡个午觉。
  就在我们正觉得扫兴之时,忽听有人朝着屋内轻轻叫了声“王叔”。我们定睛一看,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本村有名的光棍陈杰。他穿着件浅蓝色旧毛衣,中等身材,长得健壮结实,虽然已经二十四五了,却连对象都没处过几个。他打着一把紫色的旧伞,裤管高高卷起,肩背上被雨水淋湿了一大块,叫过父亲之后,他就杵在门口,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下这么大的雨,还站在外面搞么事?”父亲朝他招了招手,“快进来吧。”
  陈杰一听这话,赶紧收了伞,乐呵呵地跨脚进了门。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他进门之后微微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的,眼光直往小英身上瞟:“听说,您屋里来了一个姑娘伢……”
  也不怪他讨不到老婆,除了穷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还是他的长相的确有些对不起观众:宽大的额头上皱纹凸显,像被谁拿刀在上面刻了个“川”字;下巴尖得可以犁田,一小撮胡须吊在上面,犹如用秃的毛笔头;一双眼睛凹陷得很深,看上去像是一口枯井;皮肤如同在烈日下暴晒过一般,黑黝黝的透着亮光。
  小英好奇地瞪大眼睛瞧了他一会儿,忽然“噗哧”一声笑了。陈杰显得有点尴尬,也跟着傻傻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是啊,喏--”父亲说着用手指了指小英。
  “她、她是志云的……女朋、朋友吧?”陈杰结结巴巴地问。
  我们“哄”地笑了,小英则怪不好意思地将脸扭到了一边。
  “别瞎说!志云还这么小,怎么会有女朋友?”父亲也情不自禁地笑了。接着,他便将小英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陈杰介绍了一番。
  “杰哥,你会不会打‘跑得快’呀?”我试探着问了他一句。
  陈杰一听,不由得面露喜色,忙不迭地点头回答道:“会,会呀,我当然会了!”
  “那正好。”父亲打了个呵欠,露出一脸倦容,“你们几个慢慢玩吧,我先进房去休息下。”
  雨一直在下,木制的门槛也被雨水溅得湿漉漉的;风越刮越猛,老朽的木门被拍打得“咯吱”作响。我们于是将门掩上,然后燃上蜡烛,围坐在八仙桌前打起了扑克。陈杰是属于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打起扑克来笨拙得可爱,老是将牌出错,惹得我们哄笑不止。而且在打牌的过程中,他一直都用那双深井般的眼睛紧盯着小英,鹰勾鼻下的大嘴豁开着,笑起来的样子比猪八戒还丑。小英时而对他瘪瘪嘴,时而朝他翻个白眼,直把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就像猫儿见到了面前来回蹦跶的麻雀。
  陈杰在我们家一直玩到吃过午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他刚一走,小英就偷偷地抿嘴对我们笑道:“他怎么长得这么丑呀?”
  “不丑不丑,真的不丑。”我和玉莲趁机逗她。
  “英姐,他好像蛮喜欢你哟!”珊珊歪着脑袋,嘻笑着说道。
  “你这小鬼!”小英害臊地要拎珊珊的耳朵,“你才几岁?也知道什么叫‘喜欢’?”
  珊珊赶紧藏到玉莲身后,依旧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小英见状,于是一捋袖子,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对玉莲说道:“你让开,我今天非要教训一下她不可!敢取笑我?”
  玉莲不但没有让开,反而还帮珊珊打起了掩护,小英左追右赶,珊珊东躲西藏。都是小孩心性,大家一时间疯闹成一团,仿佛进入了开心王国。
  大雨痛快淋漓地下了一场,直到天快黑时才停止下来。
  翌日清晨,我尚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见堂屋里有人在问:“志云在不在呀?”
  不一会儿,便听母亲微笑着答道:“哟!我说是哪个哩?原来是陈杰呀!志云那个懒家伙,早晨不睡到上十点,他是不会起床的。”
  陈杰家和我们家只隔着二十来户人家,虽然相距很近,但是他却极少过来串门,而且我和他年龄悬殊,根本套不上什么交情。所以,他表面上是来找我,其实就是想多看上小英几眼,醉翁之意不在酒。母亲的话音还没落下,他就已经“笃笃笃”地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你敲错了,这不是志云的房,是莲莲、珊珊她们的。”母亲赶紧提醒他。
  陈杰“哦”了一声,似乎并未挪动脚步。就在这时,却听得小英轻声地问了句:“谁呀?”
  “是我,陈杰。”陈杰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乱敲什么啊?我又不认识你。”
  “不是吧?我、我就是昨天和你们打、打扑克的那个……”陈杰结结巴巴地解释。
  小英“噗哧”一声笑了,道:“哦!原来是你呀,一大早的,跑来做什么啊?”
  “我、我早晨上了一趟街,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一下。”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昨天已经看过了吗?”小英捂着嘴,发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嗯、嗯--那我走了。”陈杰“啪哧”走开两步,又折回来,呼吸竟显得有些急促起来,“对了小英,今天黑了,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起打扑克玩?”
  “天天打扑克,你不觉得嫌无聊吧?”这是小英的回答。
  听了小英的话,我不禁暗暗感到有些好笑,猜想陈杰肯定会很尴尬。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讲话,就听母亲连声说道:“陈杰,这又不是别哪个,你要玩就过来,正好明天我们屋里栽早秧,到时还打算请你帮下忙哩。”
  “没问题,我是姑娘伢的裙子--巴(扒)不得呢!”陈杰应声道。
  随着陈杰的脚步声“啪啪”远去,玉莲和珊珊又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叫嚷开了--
  “我的个天,他的勇气还蛮大哩!”
  “我觉得他比猪八戒还是要好看一些。”
  “丑怕什么?俗话说:要活九十九,还要老公丑。”
  “胡说八道!那说的是老婆……”
  “你们还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小英终于忍不住了。
  估计小英说完话后便去搔玉莲和珊珊的胳肢窝了,因为我听到她俩乐哈哈地直喊救命,完全一副疯起来不要命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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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22 21: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第十九章
  父亲本来说过要写材料状告马坡的,可是因为最近忙着整田插秧,计划便暂时被搁置下来,等到早秧下田,家里也变得相对闲散,父亲却再也不提这茌事了。也许,父亲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要真打起官司来,不仅耗时费力,而且还不见得能有多少胜算。既然父亲自己都不提,我们自然也乐得装聋作哑,毕竟像我们这样的贫困家庭,是经不起太多折腾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时间就这样从我们的指缝中不经意地溜走了。正是人间四月天,气候更加温暖怡人,阳光像金子一样明亮耀眼,当它懒洋洋地从窗棂间蹿进来,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庞时,我所有的烦恼似乎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了。然而,间或也会迎来一场冷雨,从那里面依稀还嗅得到寒冬的气息。
  小英已经在我们家住了小半个月,她渐渐习惯了我们家的这种生活方式,闲着没事时便会主动帮我们家做点家务,这很讨母亲的欢心。我们似乎谁也忘了她要开发廊的事,也忘了她是一位客人,她的到来使这个苦难的家庭多了一些欢乐,少了一些争吵;因此,我们一家人倒希望她能多住些日子。
  就像有花就会招惹蜜蜂一样,陈杰来我们家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他有时会同小英一起帮着我们家干些农活,并借机和她聊些闲话。等到晚上,我们几个便会凑在一起打“跑得快”,小英总是被陈杰那副憨态可拘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说他不应该叫陈杰,而应改名叫“憨结巴”。说不清为什么,小英的嘴皮功夫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她常用一番大道理将陈杰说得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一旦当陈杰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便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脸上露出羞涩的红晕。
  有一天晚上,我们打牌正打得高兴,陈杰却忽然提出要和小英到马路上走走,小英竟然很高兴地同意了。打这以后,陈杰再到我们家,干脆就不提打牌的事了,直截了当地拉了小英便走。最近两次,小英出门后总是回来得很晚,但是人看上去却显得很精神,而且心情也似乎出奇的好。我们都悄悄问她,是不是在和陈杰谈恋爱?她只是很羞涩地笑着,却并不作答。不管她承认不承认,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就连一向粗心的母亲也看出了一些端睨。但一来母亲有太多的家事需要操心,二来她大概认为青年男女之间你来我往、说说笑笑,也是件很平常的事,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母亲只是有时会叫玉莲去劝劝小英,晚上别玩太晚,要多注意身体。
  那是一个漆黑的深夜,小英回来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晚,父母和妹妹们都早已进入了梦乡,还是我起身为她打开的大门。进门后,她怔怔地发了半天呆,忽然悄声问我:“唉!你说,那个小杰到底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啊?”
  我一下子还没领会过来,茫然问道:“哪个小杰?”
  她“噗哧”一声笑了,不好意思地道:“我说的就是陈杰呀。”
  “没有!他屋里穷得要命,人长得又丑,谁看得上他?”
  “那他今年到底多大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好像有二十四五岁吧。”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他们家原来有六口人,但是他妈妈早在十年前就病死了,大哥结婚后去了新疆打工,姐姐和妹妹也先后出嫁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他和他老爸。他爸爸都快六十岁了,长期在一家砖瓦厂做事,听说活路很重、很辛苦,一年都难得回来几回。”
  小英听了,眼里满是同情:“这么说来,他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没有谁来管他?”
  “嗯,是的。”我点点头。
  “那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亲人呢?”
  “有啊!有一个堂叔,是个教书先生。不过,他叔叔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精力管他?”
  “啧啧!那他是怎么生活的,难道每天都不用吃饭啊?”
  “他自己种了两亩口粮田,再加上出得一把蛮力,常帮大队里做一些杂事,勉勉强强过日子。”我轻声答道。
  因怕小英太过失望,我隐瞒了陈杰曾坐过两年牢的事实,也没有告诉她,陈杰其实很懒,经常村头村尾的到处鬼混,名声不大好。
  “他好可怜啊!”小英听后不由得感叹道。
  回房躺在床上后,我想起小英问我的这番话,一时竟然辗转难眠:一方面,如果小英和陈杰是真心相爱,我希望他们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另一方面,想到陈杰的不务正业,我又担心他会毁了小英一生。我的心情很矛盾,头脑里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但后来转念一想,这本来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何干?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懂得的事情比我多,自然会把握好分寸的,于是我笑了。其实我自己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家里经常有人上门讨债,父母三天两头就吵架,而我这么年轻却一无所长,每天都在家里吃白饭……等等这些,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要命的折磨。
  我想,我不能老这样呆在家里怨天尤人,虚度时光,是该出去闯闯的时候了。所以第二天一早,趁着父亲在桌前打盹的时候,我小声对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爸,我实在不想再呆在家里了,你说过替我找工作的,现在找得怎么样了?”
  “哎呀!”父亲睁开眼睛看了看我,显得有些不耐烦地道,“你的事都在我心里,急么事急呀?你看现在,我自己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哪还有精力管你的事情?”
  “那算了,我自己去找。”
  “你这伢,尽说些气话!”父亲微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道,“你这把年纪,认得哪个,到哪里去找?说了要你不要急嘛,兴许过两天就有机会了。”
  “你们爷父子又在争么事?”母亲从厨房里走了过来,“有话不能好好说吧?”
  父亲咧嘴笑了笑,迟疑了一会,忽然开口问母亲道:“哎!我跟您说,这陈杰是不是在和小英谈朋友?”
  “照我看,八成是的。”母亲不经意地扳起指头算了算,压低声音道,“哎!小英来我们家差不多有一二十天了吧?”
  “哎么事哎?我又不姓哎!”父亲没好气地白了母亲一眼,轻轻燃上一枝烟。
  “你还不是一样!”母亲不好意思地推了父亲一把,继续问道,“她有没有说过几时要走的话?”
  “没有啊。”父亲吐出来一串烟雾,眼里满是怜惜之情,“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来我们这里一趟也不容易,你就让她多呆上几天吧。”
  “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她……”母亲顿了顿,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只不过,我们屋里本来已经够穷了,多一个人就多要一份口粮,柴多米多没得日子时候多,时间长了哪负担得起?”
  “你几时变得这么小气了?”父亲显得很纳闷,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一个姑娘伢,一天能吃我们多少米?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再说,她天天都在帮我们做事,又不是白吃白喝,有什么不好的?”
  “她、她毕竟是一个外人,老在我们屋里,有些话好说不好听……”
  “这是什么话?”父亲显然有点动怒了,“你就当是我们多养了一个!”
  “不晓得你为么事生气?”母亲也烦了,“我说你趁早要她走。”
  “我还偏要留她哩!”
  “不行,我不答应!”
  父亲猛地一拍桌子:“你今天又发了什么疯?!”
  “拍么事拍!”母亲的火气又上来了,禁不住大声嚷嚷道,“以为我怕你呀?依我看,她肯定是你养的小老婆!”
  “放你娘的屁!”父亲气得浑身瑟瑟发抖。
  “要不是的,你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母亲冷哼一声,径直朝着厨房走去,“今天你也不要到处乱跑了,等一下和我一起去秧田里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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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8 10:29:3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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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29 12: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小可爱梦梦 发表于 2016-6-28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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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请问你是哪一位呀?听口气,好像是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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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29 12:56:19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小可爱梦梦 发表于 2016-6-28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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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梦儿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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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7-4 09:51:35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第二十章
  父亲仿佛没听见似的,将头低低地埋在了桌上。其实,母亲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小英作为一个外地姑娘,在我们家一呆就是这么多天,哪能不引起一些闲言碎语?村里的那些三姑六婆,最喜欢张家长李家短,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搬弄是非。她们骂小英是婊子、烂货,天生淫·荡,还说她其实就是我父亲带回来的小老婆。对于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我们多少听到了一些,母亲原本也未曾发火,大概是最近几天越传越过分,让她实在难以忍受了吧?
  这是自小英到我们家以来,父母首次发生争吵,尽管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家里的和谐氛围已被严重破坏。好在天刚蒙蒙亮时,小英就和陈杰带着玉莲、珊珊上街去吃早餐了,假如父母的这番话被她听到,还不知她的心里究竟会怎么想?我隐隐觉得,小英已经成了我们家的一颗定时炸弹,一旦到了设定的时间,就会轰然炸响。
  自打这次争吵过后,母亲渐渐又犯了她的老毛病,一旦小英不在家,她就有事没事地冲父亲发火,口吐白沫地数落着父亲以前的种种“恶行”。但每逢小英在家的时候,母亲还是尽量装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是一天中午,父亲和我们正围在桌旁唱一首老歌--《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正在这时,到田里看完早秧的母亲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狠狠地将手里的铁锹往鸡笼旁边一甩,冲到父亲跟前用手指着他,气咻咻地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我从早晨一直忙到现在,也不见你搭把手,屋里穷得连下锅米都没得了,你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唱情歌?!”
  父亲被唬得糊里糊涂的,不由得瞪了她一眼道:“你有病吧?好好的又发什么疯?真是莫名其妙!我几时唱情歌了?《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这也算情歌?”
  “哼!你少在我面前装,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不光是唱情歌,你还跟别人偷情!”母亲大声嚷嚷道。
  “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跟哪个偷情了?”
  “和你的小老婆--小英!”母亲将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疯了!”父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这些没来由的话有意思么?”
  我们三姊妹都是一头雾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一旁的小英此时早已泪流满面,一头冲进了房里。
  “我疯了?”母亲跺着脚,将手朝外一指,“不信你到外面去,听听别人怎么说?”
  父亲铁青着脸反问:“别人怎么说的?”
  “说小英是个婊子,是你养的小老婆,还亲眼看到你们两个在芝麻田里有说有笑,这不是偷情是么事?”母亲禁不住脱口而出。
  “是哪个说的?”父亲愤怒地道,“你交人我!”
  “还哪个说呢,全村的人都在说!你这个杂种狗日的,一点良心都没得--”
  “啪!”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父亲已毫不留情地煽了母亲一嘴巴:“你这个又疯又魔的丑婆娘,你跟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一丝血顺着母亲的嘴角淌了下来,她愣了愣,马上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发狠地撕扯着父亲的衣服。眼看他们又要扭打成一团,我们三姊妹连忙拉的拉、劝的劝,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分开。母亲似乎并不愿就此善罢甘休,她“呸”地吐了一口痰,直喘着粗气吼道:“你们这几个短阳寿的,他刚才打我一巴掌,你们怎么不拦?都给我滚开!我这条老命也不打算要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真是家要败出古怪!”父亲点上一枝烟,气忿忿地说道。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陈杰忽然来了。父亲感到面上无光,默默地骑着自行车溜出了门。母亲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待父亲刚一走,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披散着头发捶胸拍腿,哭着喊着大骂父亲不是东西,说“只怪自己当初眼瞎,稀里糊涂就跟了他”等等。陈杰只是咧着嘴哈巴狗似地傻笑了几声,然后就进房看小英去了。
  晚饭熟得比平时要早,是玉莲和珊珊一同做的。母亲这时早已闹够,不哭也不骂了,躲进房里没有一丝声响,也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仍旧在生闷气。就像鸡子知道要上笼一样,父亲不等天黑就回来了,他把车在墙边靠好后,就一直坐在桌边不说一句话。虽然今晚的流电来得比往常要及时,但我们都提不起劲来,每个人都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菜饭上桌时,父亲这才轻声要我去叫小英吃饭。我当时还以为陈杰早已回家,径直推门进去,刚叫了一声“英姐”,却见她和陈杰正火热地搂抱在一起,一边忘我的亲吻,一边发出粗重的喘息和断续的呻吟。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颗心“怦怦”地快要跳出胸膛,迟疑片刻之后,我才终于大着胆子说了一句:“饭熟了,快去吃吧。”
  我的突然出现,也令他们吃了一惊,两人迅即像做贼似的分开了。小英一边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与衣襟,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好的,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小英就和陈杰手挽手地一块儿出来了。父亲说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硬是留着陈杰一同吃晚饭。陈杰自然是求之不得了,不过表面上也少不了要客套几句。我们几个都围在了桌旁,饭菜在桌上冒着丝丝热气,阵阵扑鼻的香味刺激着我们的食欲。父亲正要动筷子时,忽然迟疑了一下,微蹙着眉头问珊珊:“你妈呢?怎么没过来一起吃饭?”
  “大概还在生气呗!”珊珊白了他一眼。
  “珊珊乖!你妈平常最疼你,你快去劝劝她吧。”父亲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
  珊珊将头一偏,哼了一声,接着就转身去叫母亲了。
  父亲趁此机会向小英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说母亲这人其实挺热心快肠的,就是性子直了些,脾气来了不由人,劝她别往心里去。或许是经过陈杰的一番开导,小英的情绪明显已稳定许多,只是眼圈依旧红红的,双眼略微有些浮肿。她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王叔叔,你说哪里话?我怎么可能会怪婶婶呢?感激都还来不及呢!”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父亲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王叔,其实说真的,在你们家一呆就是这么多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把这里当家,我就当多养了一个丫头。没事的!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婶婶那边我来做工作,啊?”
  正聊着,珊珊从房里蹿出来了,她走到父亲面前,将两手一摊,嘟着嘴道:“爸,不行不行!我劝了妈半天,她就是强着不肯出来。”
  “哦?”父亲愣了愣道,“她还在瞧气呀?那算了,我们吃我们的,不用管她!”
  话音未落,就见母亲挂着一张苦瓜脸,不声不响地从房里出来了。“想饿死我?没那么容易!你们晓得吃,难道我长了嘴巴就不晓得吃?既然你们都不讲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做么事?”她倔着嘴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们都“哄”地一声大笑起来。
  吃完饭,小英随着陈杰一同出门去了。玉莲和珊珊迫不及待地去了隔壁的荣子家看电视,据说是有一个非常好看的武打片马上要开始了。家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显得相对安静。父亲和母亲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一阵,却谁也不愿先开口打破沉默。不一会儿,母亲就叹了一口气,开始默默地收拾碗筷。父亲一声不响起燃上一枝烟,“吧吧”地抽着。就在母亲捧起一摞碗筷,正准备走向厨房时,父亲忽然拦住她,小声说道:“您莫急,先把碗筷放到一边,有些话我想同您好好说一下。”
  “有什么好说的!”母亲在桌旁坐下,余怒未消地道,“你该不是想把我打一打又花一花吧?我可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好哄!”
  “难道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下话么?”父亲打了个饱嗝,接着又道,“儿子也在这里,您看我们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每天这样吵来吵去像什么话?”
  “鬼想和你吵!”母亲没好气地道,“是你要和我吵!”
  “你说话讲点道理行不行?”父亲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自从小英来我们家之后,外面说什么的人都有,我耳不聋眼不瞎,也晓得这些流言蜚语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到现在还坚持把小英留下来呢?”
  “我哪晓得?小英那么年轻,长得又漂亮,哪像我黄脸婆一个?你平时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是那种人吗?跟你一起过了将近一二十年,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别相信外面的那些谣传,人家就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这些!你还是说说小英的情况吧。”母亲的脸色有些许的缓和,她顿了顿又道,“对了,你不是说小英跟戴克松很熟吗?那她和小戴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小英脸上那个并不显眼的十字架,于是也跟着好奇地插了一句嘴:“是啊,爸。小英姐和那个姓戴的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您能说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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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7 20:37:2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江苏
不错不错,认真就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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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11: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果真真心 发表于 2016-7-7 20:37
不错不错,认真就有结果

非常感谢我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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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11: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第二十一章
  “别急别急!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我从头到尾慢慢说给你们听。”父亲咳嗽一声,然后就慢条斯理地说开了。
  从父亲口中得知,小英的父亲是个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人比较老实本分。小英的母亲早在三四年前就被查出是肺癌晚期,最终因医治无效而不幸去世。小英手下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母亲的去世对她弟弟的精神刺激很大,导致后来经常在学校打架斗殴,最终被校方勒令退学。为了延续家庭的完整性,同时也是希望多添个帮手来打理生意,小英的父亲选择了续弦。只可惜这个刚进门的继母不但脾气古怪,而且好逸恶劳,整天只知道涂脂抹粉,四处闲逛,而且还动不动就把小英姐弟俩吼骂一顿。小英姐弟俩感到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于是合伙偷了父亲的几百块钱离开了家门。小英的弟弟上过初中,略懂点文化,所以决定到深圳去打工。小英只勉强上完了小学,由于文化程度低,不敢跑太远,所以就安心留在了汉口,打算随便找份事做着就行。于是,姐弟俩在半路上就分道扬镳了。
  小英不仅样貌清秀可人,而且举止大方得体,再加上人又聪明乖巧,所以刚到汉口不久就被一家理发店老板看中,在那里当了学徒。有道是“无巧不成书”,戴克松前年夏季恰好到汉口出差,偶然进入这家理发店理了个发,闲谈间就认识了小英。戴克松平时就有点喜欢拈花惹草,见到小英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岂肯轻易放过?于是,打这之后,他有事没事就找机会去接近小英,对其百般讨好大献殷勤。小英本来就一个人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再加上人又特别善良单纯,突然遇见有人对她这么好,难免会一时之间春心萌动,坠入情网。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很快就好上了。
  戴克松比小英整整大了十二岁,老牛吃嫩草不说,关键是他早就结了婚,天真的小英默默地当了第三者还浑然不知。就在今年春季,为了方便来往,戴克松索性将小英接到仙桃,并偷偷租了间房,过上了风流快活的神仙日子。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戴克松的老婆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并顺藤摸瓜地闯到他们租住的地方,将两人捉奸在床。戴克松的老婆在同小英大吵大闹之时,失手用打碎的啤酒瓶将小英的脸部划伤,以致后来留下那个再也无法抹去的“十字架”疤痕。之后,戴克松的老婆仍不肯善罢甘休,又闹到他的单位,哭着嚷着要同他离婚。
  戴克松在愤怒之下,也曾有过离婚的念头,所以在他的老婆卷着包裹回娘家之后,迟迟不肯去接。这样僵持了半个月,戴克松终于在亲朋好友的耐心劝说下,厚着脸皮去岳父母家接人了。要知道,戴克松可是非常识时务之人,他的岳父是一镇之长,有权有势,不仅其住房是岳父掏钱购买的,就连他本人的工作也是岳父托熟人介绍的,他根本开罪不起。而且在戴克松看来,小英毕竟是学理发的,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这种姑娘恐怕很难靠得住,他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戴克松的老婆还算是宽宏大量之人,耍完小性子之后也同意和他重修旧好,只不过有一个很严厉的条件,那就是:从今以后,他必须同小英彻底断绝来往,不许再有任何瓜葛。正所谓“一只脚不能踏两只船”,戴克松经过一番权衡取舍,最后只好给了小英一笔钱,叫她另谋生路。
  “照你这么说来,小英压根就没在仙桃学过理发,那你当初带她回来时为么事要骗我们?”母亲厉声质问。
  “这也不算是骗,她本来就学了两年的理发,不过是在汉口学的罢了。”父亲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那你是怎么碰到小英的?”母亲继续追问。
  “我之前不是说过嘛。”父亲点上一枝烟,接着又道,“那次从河南回来后,我正坐在仙桃客运站的候车室里等车,没想到意外遇见了小英,看她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我就连忙好奇地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英于是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当我讲了一遍,我一听,顿时同情得不得了,问她今后到底有何打算?她似乎也显得有些茫然,说心里其实很想回家看看,又怕被她爸和后妈责骂。我看她实在可怜,于是就把她带回了我们家,没想到事情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仔细想一想,还真是人言可畏呀!”
  “哦!”母亲仿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不早说?”
  父亲喔着嘴唇吐了个烟圈,若有所思地道:“我就是怕你多心,所以才有所隐瞒,哪晓得--唉!你说,这小英和陈杰还真是同病相怜,我看他们两个互相之间还蛮有那个意思的……”
  “这还用你说?”母亲禁不住白了他一眼,“连苕气都看得出来!”
  父亲不经意地咧嘴笑了,略作思索便道:“这样吧:等过两天,我把他们俩都叫到一起好好谈一下,要是双方都没什么意见,就叫陈杰把他的婶娘请来说媒,也不找算命先生看日子了,拣日不如撞日,我看就选端午节那天出嫁吧。这样一来,既是成全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也是了却了你我之间的一桩心事。”
  “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母亲站起身来,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事情似乎比预料中的还要进展得顺利。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陈杰少不了要请他的婶娘到我们家来说媒,其实说穿了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既然郎有情妾有意,父亲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很快就和媒人敲定了嫁娶日期。由于陈杰家里穷得叮当响,也没什么亲戚往来,婚事自然一切从简,客也不接了,席也不摆了,甚至连结婚证也省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端午节就到了。这天一大早,人们都趁着天气凉快,纷纷赶着上街买菜、买粽叶或一些油炸物品。门前不时有人路过,打招呼声间或响起。鸟雀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要把沉睡的屈原给唤醒。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些村民从街上回来后,马上就会开始包粽子、煮鸡蛋、蒸米酒等等,忙前忙后,不亦乐乎。而节日里的氛围往往在袅袅炊烟中,在栀子花的清香中,在人们荡漾着笑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升腾了起来。
  陈杰破天荒地换上一身西装革履,剃了个板寸头,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被他刮得干干净净,枯井般的眼睛也有了些许的生气,黑黑的脸庞上还擦了点不太均匀的增白粉,猛一看上去,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他早早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我们家,等着迎娶小英过门。他一直都在咧嘴傻笑,看起来就像一只伸着舌头不停喘气的狗。我想,在他的心里,一定认为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了吧?
  “闺房”里,洋溢着阵阵喜气,玉莲和珊珊显得兴奋而忙碌,她们替小英又是梳头、擦粉,又是描眉、涂唇膏,乐颠颠地一直忙到了晌午。当小英经过精心的打扮,小心翼翼地迈出我们家大门时,在灿烂阳光的映照下,她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迎空绽放、光彩照人!父亲笑容满面地在门前放了一小串鞭炮,以示“女儿”出阁的喜庆。左右邻居们都带着好奇的心情蜂拥过来,将小英围成了一圈,祝贺声和嘻笑声顿时夹杂在了一起。
  在玉莲和珊珊的搀扶下,小英这个显得有些害羞的新娘子,迈着娇弱的步伐,和陈杰一同并肩挽手,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走向她人生新的驿站。尽管没有满座宾朋举杯同庆,场面也不算特别的热闹喧哗,但我相信,小英心里其实已经很满足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动得差点想落泪,但我知道我不能落泪,这是个值得令人高兴的日子,我要用自己最灿烂的笑容来感染她、温暖她,让她感受到“亲人”其实就在她身边。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开始全新的生活,未来充满着太多的不可预知,我感谢她曾给我们这个苦难的家庭带来过许多快乐,也默默地祝福她一生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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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11: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湖北
  第二十二章
  自从小英出嫁之后,村里的一些谣言开始销声匿迹。陈杰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了,他找他叔叔借了笔钱,做起了贩卖土豆的生意,这多少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为了一心一意将生意做好,他推掉家中仅有的两亩口粮田,颇有一股破釜沉舟、自断退路的味道。
  陈杰每天早出晚归的,白天基本上看不到人影,小英忙完家务琐事后,有时耐不住寂寞,便会来我们家串串门。她依旧同以前一样,少不了要和玉莲、珊珊疯闹一会儿,再就是和母亲聊聊天、叙叙家常,偶尔也会帮我们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随着她来我们家的次数逐渐频繁,她脸上那种初当新娘时的羞涩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忧郁。从她的言谈举止中,我们隐隐感觉得出,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没多久,她的身形便越来越消瘦,言语也寡淡许多,有好几次似乎想开口向母亲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天早晨,天气异常晴朗,柔和的南风悠悠地吹着,带着初夏的缱绻与慵懒。后院里的栀子花在一夜之间竟悄然绽放了,一朵朵洁白的花儿在枝头轻盈荡漾,飘来阵阵怡人的清香,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忽然袭来一份莫名的忧伤。其实人和花一样,都会有凋谢枯萎的时候,再美好的青春年华,也会被荏苒的时光所湮灭和埋葬。我们无力留住匆匆过往,所以更应珍惜眼前的妙曼时光。
  我们刚吃过早饭,小英就过来了,她见母亲正在搓洗一大脚盆衣服,便立刻抢着要来帮忙。可当她将袖口高高卷起时,我们意外发现她白嫩的手臂上,竟然有好几道红肿的伤痕。
  “你手臂上的伤到底是么回事?”母亲紧蹙着眉头问。
  “陈杰用竹条子抽的。”小英淡淡地答道,就好像被打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与之毫不相干的人。
  没想到小英才过门没多久,就遭受到如此严重的家暴,我们都觉得她怪可怜的,暗叹命运不公。母亲一面轻抚着她的手臂,一边小声问道:“你们不是过得好好的么,那个苕气为么事要打你?”
  小英低头啜泣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本来我们刚开始谈的时候,他对我百依百顺,还显得蛮有耐心。于是我就在心里想:他的人虽说是长得丑了些,可是心眼还不错啊,而且遭遇也很让人同情,我们两个苦命的人能走到一起或许就是缘分呢。原以为我的苦日子过完了,以后会跟着他享一辈子福,谁知刚嫁过去没几天,他就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他的脾气原来不是一般的暴躁,在家里动不动就踢桌子、摔板凳,无论我怎样劝他他都不听。他当我说他去做土豆生意,这本来是件好事,我也替他感到高兴,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只要他的生意做得稍有不顺,回到家就会大发脾气,骂出来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昨天晚上,他在外头卖土豆被几个年轻伢抢了半袋子,气得一进门就用脚把屋里的那辆板车把手踢断了。我劝他不要发脾气,做生意难免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和气生财嘛,忍一忍就过去了。谁知他却狠狠推了我一掌说:‘放你娘的狗屁!你晓得个鬼?!’我一听,差点气晕了,忍不住还了一句嘴,我说:‘你骂什么骂?难道你就没妈,是从树窟窿里蹦出来的不成?’这一下彻底把他惹火了,他跳起丈把来高,大声骂道:‘你这个臭婊子!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养活你,你还敢骂老子?!’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一根竹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我身上乱抽。我躲闪不及,只好用胳膊来挡,结果手臂被他抽得青一声、紫一块的……”说到这里,小英竟哑然无声了。
  “哎!”母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个苕陈杰!好不容易才成个家,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婆,确实不应该!”
  “婶婶啦!”小英拉着母亲的胳膊,禁不住泪流满面,“你说我往后到底该么办,该么办哪?!”
  “不要急、不要急。”母亲扶着她,耐心安慰道,“等你叔叔回来,叫他好好去教训教训那个家伙!像他这样哪能过好日子?这人又不是畜生,哪能随便说打就打的?真是太要不得了!”
  在母亲和我们三姊妹的一再开导下,小英才慢慢擦干眼泪回家去了。
  父亲是傍晚时分和丁老九一同兴高采烈地回来的。我一直想找一份工作,本想同他好好商量一番的,无奈近段时间却总难见到他的人影,甚至连母亲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母亲也懒得管他,她这两天正忙着栽大白菜苗,在她看来,这才是她最该操心的事情。
  丁老九刚进门时,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的。从父亲口中得知,他和父亲在这段时间内,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一趟河南。
  丁老九一见到母亲,便立刻取下墨镜笑嘻嘻地说道:“嫂子,我这个馋猫又到你们屋里来讨酒喝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说哪里话呢!不过,我们屋里只有冷水,就怕你喝了拉肚子。”母亲赶紧打趣应和道。
  家里虽然寒碜,但丁老九毕竟是个稀客,母亲无论如何还是要尽心招待一番的。母亲叫上玉莲和珊珊去厨房帮着做饭,我则坐在桌边,饶有兴趣地听父亲和丁老九闲聊。话题自然是围绕这次去河南的所见所闻展开的,在谈话过程中,我听他们经常提到马坡此人,每念到“马坡”二字,丁老九都会咬牙切齿地骂上一句:“我嫖他的姆妈!”--看来他们此行并不愉快,多半又是一无所获。
  “这个狗日养的,依老子这脾气,真想把他告到法院,判他个三五年徒刑才解恨!”丁老九的眼里充满了怒气,禁不住在桌上轻轻捶了一拳。
  “小丁啊!”父亲叹了一口气说,“这段时间我反复考虑过了,马坡在当地肯定有不少关系,我们要告倒他很难,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走这步棋。再说,马坡现在已拿了一件古董来做抵押,这对我们来说也不算太亏。”
  “话是这么说。”丁老九虽仍是板着脸,却掩饰不住眼里燃起的那一丝希望,“就是不知那点小玩意,到底值不值三千元人民币?”
  “你呀,真是个外行!”父亲摇头笑了,显出一副挺有把握的样子,“要知道,那可是件雕工考究的花瓶,上面刻着两条形态逼真的飞龙,一看就不是普通之物。对了,我记得那个花瓶你也看过呀?”
  丁老九淡淡一笑道:“我也只是第一次同你去河南的时候,在他房里马马虎虎看了眼把,没有太过在意。”
  “关于这个花瓶,其实还有一个传说。”父亲接着又说。
  我见父亲越说越玄乎,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丁老九对此似乎颇有兴趣,立刻瞪大眼睛道:“哦,还有这种事?到底是个什么传说?快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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